第 2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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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网 更新:2021-04-17 18:01 字数:4712
李小蔓把满意的目光从未婚夫身上转移给了未来的后妈。一向冷淡的董事长对爸爸的态度明显好转了,看来还是苏雷教授有办法,一定是他费尽功夫去说服自己高傲的妹妹。不久的将来,我们家就是幸福的四口人了。李小蔓脑子里幻想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美好画面。奇怪,为什么自己丈夫的面孔不是成熟稳重的余大智,而是年轻帅气的汪子童呢?不是已经把他忘了吗?不是发誓要当天下最好的妻子吗?她心里痛苦地长叹了一口气,再次对未知的将来充满不安和恐惧。
苏雨寒抿了一口酒,仔细端详着对面的李书扬局长。他和自己见过的男人不一样,方方正正的面孔和浓黑的眉毛似乎在说明他的耿直和正统,而且言行举止都很严肃正派,可以想象将来他会是一个稳定的家庭伴侣。或者自己不该再胡思乱想了,如烟的往事除了无休止地折磨自己,还能有什么意义呢?什么悱恻缠绵,什么浪漫动人,统统都是伤人的利剑。将来,将来应该怎么样呢?嫁一个安定的男人,安心地打理公司,平静地走完疲惫的一生,平淡的生命最终都会走向死亡。大部分人的一生不都是这么无奈而冷清的轨迹吗?哥哥为自己设定的轨迹也许是对的。作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学家,他已经透过纷杂的人性看到了生命最终的意义。相信哥哥吧,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他是真心爱自己的。
苏雨寒似乎有力地说服了自己,但是脑海里却一幕幕地过着电影,夹杂在往事中的是汪子童年轻的面孔和熟悉的气息。他就那样自然地蹲在自己脚下,细心地为自己系着鞋带。总是忍不住去触摸他的头发,触摸他的皮肤,仿佛在触摸一种遥远时空中飘来的真实。可是那真的是真实吗?那种虚幻的真实会伤人吗?
苏雷教授悄悄打量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适当地打断了饭桌上另外四个人各自的沉思,爽朗地笑着说:“大智和小蔓的婚礼在即,我和妹妹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一对天作佳偶。来,小蔓,拿着,一点心意,恭喜你们。”
李小蔓惊喜地从苏雷教授手上接过一个精美的红缎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钥匙。
“这是什么呀?苏教授。”李小蔓天真地问。
苏雷教授和蔼地笑了:“这是‘丽水居’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一百二十平方米,送给你们做结婚的新房。我和雨寒的一点心意。不过得等到年底竣工才能搬进去了。没关系,小两口先陪着老爸住一段,不然你爸爸突然间会失落和寂寞喽。”
面对这份意外的大礼,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不一样的。苏雨寒不知道哥哥这个突然的决定,所以沉默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正直的李局长却急了,连忙从女儿手里拿过钥匙,严肃地递回了苏雷教授:“苏教授,不行,这份礼太重了。谢谢你们兄妹俩,心意我们领了,钥匙你拿回去。他们都还是孩子,应该自力更生。再说我这里也够宽敞,住得下他们小两口。”
余大智看见钥匙已经一阵狂喜,一百二十平方米,三室两厅,可以把劳累一辈子的父母接来一块儿住。太棒了,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是岳父的严肃态度提醒了他,作为政府官员的亲属不能随便接受一份可疑的礼物,于是急忙假惺惺地表态:“苏教授,董事长,谢谢你们的心意了。其实我和小蔓商量好了,先在家里住一段,然后在附近买一套小居室,这样比较方便照顾爸爸嘛。”
简单的李小蔓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也不在乎这套从天而降的大房子。虽然没和未婚夫商量,但是她早就决定结婚后和爸爸一起住。为什么一定要改变结婚后的生活呢?余大智的谎话她也没往心里去,认为那只是一种正确的礼貌和客套,毕竟他们从没讨论过要自己买房。既然爸爸不要这份昂贵的礼物,她也无所谓,所以乐呵呵地说:“苏教授,董事长,真的不用了。要不你们送我一对最大最可爱的绒毛熊吧。”
这三个人的不同反应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苏雷教授得意洋洋地心里暗笑着,嘴上却是诚恳地说:“李局长,你们都别推让了,先听我慢慢说来。首先我郑重声明这套房子不是给政府官员的贿赂啊,也不仅是一份普通的结婚礼物,它还是公司对双职工的福利和奖励。特别是大智,他是我父亲一手栽培的骨干,在公司兢兢业业工作了七年,为丽水公司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份礼物他受之无愧。你们不要单纯地理解成它仅仅是礼物嘛,这是给余大智的奖励,给两位高层经理的福利。再说了,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家里人互相送个礼物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要有任何的顾虑。收好了,小蔓,改天你们到公司办个手续就行了。”
最后李小蔓还是在爸爸的同意下收起了钥匙。原则性很强的李局长是被苏雷教授话里所说的“一家人”说动了。对啊,很快苏雨寒就是自己的太太,也是小蔓的后妈,家里人的礼物不违反纪律嘛。
只有精明的余大智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奖励,什么福利,什么一家人,都是苏雷教授故弄玄虚的屁话。余大智心里暗暗冷笑着,如果自己娶的是朱小蔓、牛小蔓,就不会享受到这所谓的福利和奖励喽。后来在办理这套房子的手续时业主一栏写的是“李小蔓”一个人的名字,据说是苏雷教授特意嘱咐的,由此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给了他一个愉快乐观的启示,他觉得为婚纱花出去的四千八百元还是很值的,花出去的钱将来一定会变本加厉收回来。驸马爷的光环不就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嘛,所以沾沾自喜中他坚定了迎娶李小蔓的决心。
第十一章(一)
苏雷也约了我一块儿参加李书扬局长家的家宴,但是被我拒绝了。一来我不喜欢这种蕴涵了各式各样目的的所谓家庭聚会,二来当晚我接到了一个电话预约,预约者是很久没来的汪子童。
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电视上贺言实对他的采访,所以至今不知道他就是苏雨寒身边新上任的助理,也不知道他话里叙述的即将走进婚姻殿堂的初恋女友就是李小蔓。
整洁干净的他还是躺在咨询椅上,闭着眼睛,明显瘦了,似乎稚嫩的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我打过招呼后他就一直沉默着,看上去和往常一样是睡着了,但我注意到他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抖。他是清醒的,也是脆弱的,甚至还带着戒备,所以没有勇气打开心扉。
我必须鼓励他,于是温和地说:“汪子童,我知道你没有睡着。你在犹豫该不该对我说出心里话呢!我只是你的心理医生,也许你说出来后我帮不了你,但是你从这里走出去时至少心里的包袱减轻许多。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脆弱的,都渴望别人的帮助和关怀。无论亲人,还是朋友,甚至是最高级的心理咨询师;最终真正帮助你成长的只有你自己。当你有勇气来到我这里,就说明你是渴望成长和改变的,所以你必须有勇气释放自己。况且你知道作为专业的心理医生,我会为你保密的;这是我们的职业道德和专业操守。”
“她要结婚了……”汪子童被说服了,长吁一口气后闭着眼睛痛苦地说,“没有人可以帮助我去阻止她。钟医生,我该怎么办?”
我顿时想到把他撕裂成两半的白色女人和黑色女人,是谁要结婚呢?他这么痛苦不堪,那就是说即将结婚的那个女人才是他真正爱的人喽?
我轻声地问:“汪子童,你慢慢说,谁要结婚?为什么你要阻止她呢?”
他进入了自己的回忆,用梦幻般的口吻喃喃说道:“我答应会娶她的,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那时候她妈妈才离开她不久,我发誓一辈子爱护她,不离开她。生日礼物很特别,是一条洁白的新娘头纱。她感动了,问我为什么送这个。我说从今往后的每年生日,我都会给她送一件特殊的礼物,从头纱、手套、礼服到脚下的高跟鞋,一年送一件,直到送齐一整套结婚的婚纱。等到全套婚纱送齐的那一年,我就会把她娶进家门当我的太太。当时我还开玩笑地说,如果她不小心弄丢了其中一件,我以后就永远不娶她喽。可是她现在要嫁给另一个男人了,我该怎么办?”
我又问:“你是说她收到了你送的特殊礼物,一年一件,最后她却要嫁给别的男人,对吗?你的礼物都送齐了吗?她小心珍藏好了吗?”
他痛苦地说:“我怎么能怪她呢?我欺骗了她,背叛了她,我的誓言变成了泡影。她一直梦想着要一套最美丽的白色婚纱,那是她最爱的颜色。可是她过完二十岁生日不到一年我就突然离开了,从此她再也没有收到我的特殊礼物。她恨我,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我骂她、贬低她、讥讽她,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彻底忘记我。她不知道我的苦衷,她一定在憎恨中忘记了过去,而且突然要结婚。我心里难受,她穿上洁白的结婚礼服一定很美,像天上的仙女,可她不是我的新娘了。”
我明白了,准备结婚的是他的初恋女友,一个纯洁的白色女孩,他真正爱的女孩,所以他痛苦不堪。可是那个黑衣女人呢?他不是一直寻找答案去努力靠近她吗?难道靠近她不是因为爱?不是为了爱,难道是为了恨吗?
“汪子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当时你要离开她吗?看得出来你到今天都还很爱她,她当时也很爱你,为什么你们会分开呢?”
汪子童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痛苦地说:“因为那年我成了孤儿,我的一生在短短一瞬间彻底改变了。从此我再也没有家、没有幸福,更不可能带给她一个家和一生的幸福。我一无所有,甚至心都死了,还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去实现我的诺言?”
我并不知道这是汪子童两年多来第一次和外人说到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力量。他被沉重的往事压抑得太久了,今天在巨大的打击下才流露出来。所以我简单地把他的痛苦理解成一个突然失去双亲的孩子在绝望之下对生活、对爱情丧失了信心,其实谁都不明白他年轻的心里到底还有多少痛苦和迷茫。
“汪子童,那年你突然失去了双亲,我知道那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创伤,这种创伤在愈合之前也许让你感到了绝望,所以你痛苦地离开了最爱的女友。所有的伤口都有愈合的一天,时间在慢慢流逝。今天你重新意识到你还爱着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你盼望有人能阻止她的婚礼,说明你的伤口在一点点愈合。此时此刻你的痛苦在于甜蜜的记忆复活了,你开始回到真实的感情和生活中,对吗?”
汪子童睁开眼睛绝望地瞪着我说:“钟医生,你错了。我的痛苦在于我回不去了,回不到真实的生活和情感中了,你明白吗,你知道吗?我现在不过是一个虚伪的小丑,每天在表演着恶心的游戏。我的演技越来越高明,我的一言一行都不是真诚的。我没有了以前做人的原则和坦诚,所以我越来越肮脏,越来越丑陋。我怎么可能回得去呢?她还是那么纯洁,可是我已经像臭气熏天的大粪池了。我恨那个虚伪的女人,她和我一样戴着惹人喜欢的面具,其实我和她卸下面具时都很丑陋。我们是一丘之貉,所以我得去靠近她,你明白吗?她要结婚,好吧,结吧,也许那个男人是真爱她的,他能带给她无比的幸福。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谁都别去拦着她,让她结婚吧,我会祝福她……”
我震惊地看着这个一向腼腆的男孩子站了起来;疯狂地在我跟前咆哮着;挥舞着双臂;眼里喷着自暴自弃的怒火。我知道他的表现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宣泄;他的压力明显太大了,我能帮助他吗?
第十一章(二)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我吃惊地看着他老练地扭转了所有疯狂的情绪,愤怒和咆哮不见了,几秒钟内他像换了个人似的,平静而文雅地接听电话:“喂,你好……我是汪子童……你是胡峻?胡峻,怎么会是你……你今天到过公司找我……好的,你在那儿等着;我十五分钟到。”
他没告别就从我眼前消失了,十五分钟后这个麻木的年轻男孩被他最要好的大学同学痛快地暴打了一顿。大学同窗的久别重逢在暴力中变得很忧伤,昏暗的路灯下他默默地忍受所有的拳打脚踢,从头至尾没有还手。那个叫胡峻的男生边打边愤怒地骂道:“汪子童,你他妈的还是男人吗……你怎么能这样伤害她呢?你知道她有多爱你吗?你突然离开学校后她一直在找你;找遍了东原市每条大街小巷……她拒绝了我真心实意的帮助;她说这辈子永远爱你……现在她要结婚了,要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我知道她根本不爱那个叫余大智的家伙,因为她说出婚礼时一点喜悦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