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尘小春      更新:2021-04-17 18:00      字数:4720
  还是定定坐在车上,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咫尺间,朦胧的泪眼里,我仿佛看见年少时的他,归国时的他,多少个梦里的他,重合在此时,直到那个心疼的拥抱,“唉”我听见,那是柴鹤的叹喟。终于,再也抑制不住那奔涌而出的思念,我哽咽地抬起双臂,紧紧守住了这个拥抱,这个仿佛几世轮回换回的拥抱,“哥”一声呼唤,一世执恋啊
  “柴鹤,你的眼睛怎么看的见了吗?!”陶白突然狂喜般的惊喊,让沉浸在激动中的我猛然惊醒,什么?!他的眼睛?!“哥!你的眼睛”猛然抬头,攫住那张俊颜,我惊怕地看进那双眸,依然清澈无痕,依然睿智清灵,依然美丽无双啊,怎么会“没事儿,虽然看不见了,可是,我永远知道我的元一在哪儿,永远知道。”从容的微笑。怜爱地覆上我贴在他脸颊旁的双手,轻轻摩挲着。他不在乎,他不在乎啊,看不见这美丽的世界又算什么,就算哑了,聋了,痴了,甚至是死了,他永远知道他的妹妹在哪里,永远不会迷失方向!他的眼睛这样告诉我,他的微笑这样告诉我,他全身的所有都这样告诉我!瞬间,再次体味到心疼到空白的滋味,“不要这只眼睛了,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就是我的眼睛,好不好?”“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就是我的眼睛,好不好?”耳边突然一遍又一遍的回旋出这声笑语,此时,却全化做苦涩奔流的泪水。再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再也没什么好压抑的了,这是我最熟悉的怀抱,最依恋的怀抱,不是吗?终于放声哭出来,我象个找到家的孩子紧紧抱着他,紧紧地抱着,“哥…说好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我就是你的眼睛的哥,我们说好了的”此时,空旷的断崖旁,只剩下我的哽咽呢喃和柴鹤眼中,漩漩的泪光。
  远处,静静站着一个女孩儿,她穿着墨绿的衣裙,象只远离世尘的精灵。可惜,却被牢牢锁住灵魂。她所有的牵挂全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身上我认识她,她叫田蜜。
  没再多看她一眼,我转过头来牢牢盯着眼前的陶白,毫不掩饰眼中的尖锐,象只正等着叛逆者跪地求饶的小狮王,高傲,冷酷。和我比起来,此时坐在我身旁的柴鹤,则更象个终已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的高僧,淡定、疏离。似乎胸中早有丘壑,柴鹤那双清灵的双眼分明熠熠有神地睨向陶白,那汪睿智的清潭里倒映着一个男人最真实的无助与情伤
  “陶白,相信你一定已经尝到自以为是的恶果,否则,你不会亲自把元一送来。”
  “柴鹤!!你!你早知道我在骗你”
  “还记得在来维也纳时,我在机场跟你说的那句话吗?‘柴家到了我们这辈儿,就算生了两个不详之物。自己不顺畅时,捎带着会害死身边一圈人,让他们也没好日子过’看来,你根本没在意。”说着,柴鹤唇边绽放着一朵绝丽的微笑,却妖逸异常,犹如一瓣黝暗的黑郁金香,播散着最致命的毒汁。
  “我以为那时你是怕麻烦我们照顾你难道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准备”
  “也许,这场游戏里,我唯一愧疚的就是我的元一,让她置身于绝望的悲伤里可是,我已经决定拿命陪她,我说过,我永远知道她在哪儿,她走了,我追随!”
  “疯子!!你这个可怕的疯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拿两条命在玩儿!两条人命呐!你可以不珍惜自己,可是,你的元一呢,她为了你差点儿”
  “差点死了!你也知道她差点死了?你已经看见过她绝望的样子,是否真实?是否血腥?是否符合你想象中的撕心裂肺?是否”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我我错了错了”
  “错了?!可怜的男孩儿,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当你执意隐瞒我受伤的真实情况,当你执意在婚礼上宣布我的死讯,当你执意任朵朵一路陪我来维也纳,你想过,你的执意都错在哪里吗?自以为是已经很悲哀了,自私的自以为是终将,你会背负两个人的悲哀啊!”
  “两个人的悲哀?柴鹤!你是说不!!柴鹤!你不能这样!!我的错,我的悲哀,让我一世去承受!可是,朵朵不能!她不能啊!她一心一意为了你,追随着你,她的命在你身上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这么自私地想要去拆散你们兄妹,自私地一心只想去成全朵朵”
  “恶果是自己种的,就该自己来尝!我不会再见朵朵,也许,她的悲哀能让你永远记住,任何游戏都会有个公正的结果!你们走吧,我们的缘分,就此尽了吧”
  萧索花荫下,别枝的鸟啼伴随着真相的层层剥落,我干涸着双唇静立在这一切之外,只闻,呼吸渐行渐远尽头,是男人悔恨的泪水
  白皙的牛奶里游荡着晶莹的冰块,透过透明的玻璃杯子看起来有一种凄冷的美,而这凄冷之美的背后呢,我看见的是我的哥哥柴鹤的脸拥有一种完美的魅力,有点像默片时代的明星,带一点儿不真实,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过分俊朗使他给人一种缥缈的感觉。喜欢这样隔着杯子看他,仿若魔鬼的诞生,都隔着一层未知的面纱,魅惑的揪心。
  “哥,你真的看不见我了吗?”从来不知道,我的嗓音也能如此暗哑,隐暗灯光的暧昧放纵了它的悄无声息,也让我看到自己映在玻璃杯上的形容。灵秀的脸苍白的几近透明,额前几缕发丝迎着窗外的晚风舞动着夕阳黯然的影子,那一双女巫般的眼睛里缀满碎钻的星光,恰如天使的美丽,又有如精灵般的妖冶。仿若一个执意探索的孩童,我痴迷的隔着那盏透明注视着他的眼,那真的是一对很美的眸子,美到让人惊艳、让人赞叹,让人在偶然巧遇时都忍不住要多驻留几秒,直到将那对美丽无双的眸子看透为止。但那双眸子却是看不透的,尽管明透见底,尽管清澈无痕,但两汪水潭不知怎地就是教人无法看清,参不透无波水面下底蕴的到底真是一如表面的沉静,或潜藏狂烈风暴。这是一对失明的眼睛吗?是吗?我执著的找着答案。
  “我知道你现在有多么的美,真的,元一,因为,你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这里,”点了点自己的眸,柴鹤的微笑里依然是无尽的宠爱,“可是,我看不见你,这双眼,真的瞎了。”“哥!”我的疾呼,我的心疼,全被他一指点住,宠腻地摩挲着我的唇,柴鹤此时的表情幽远而宁静,“眼睛失明一如被黑幕遮蔽双眼后,我心里的头一个念头是:‘主会怎样使用一个盲人?’老实说,当医生宣布我视力全失,此后我必须过昏天暗地的日子时,那时侯心灵的创伤较之肉体的损伤,打击更大。可是,圣经上的一段话超度了我,‘我要将暗中的宝物和隐密的财宝赐给你,使你知道提名召你的,就是我…耶和华、以色列的神。’藉着祷告灵修,我终于找到新的能力与平安。我的办法是当我无法成眠时,便默想圣经上的话,结果我竟然学会以往未曾有过的祷告。因此我不再讨厌睡不着,我正可以躺在床上与神交通,而获致平安与自信,等于是让我发现到暗中的宝物!我没有闲功夫自艾自怜,也不认为自己丧失价值。正好相反,我确信最好的日子还在前面。虽然我活在黑暗中,但绝不孤单,因为主与我同行,他能够使黑暗化为光明。藉着他同在的亮光,使我发现基督那测不透的丰富。这正是暗中的宝物,而上帝造我的主,给我能力在黑暗中歌颂赞美他。”
  缓缓的言语,圣洁的光辉涌动在他的周围,“砰!”是玻璃碎裂的震响,有如我心湖激烈的澎湃,我突然有种他将要离我远去的惊慌,“哥!你要抛弃我,去追随你的神了吗?”紧紧环抱住!你是我的神,你是我的神啊!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心心念念全是惶恐,全是无助。天呐!死神没有夺走他,难道难道你要抢走他?
  “元一,别哭,瞧,我的小女孩还这么稚弱,我怎么舍得抛弃,怎么可能抛弃?”任我紧紧环抱着他,在那儿无声的颤抖,柴鹤只是把头轻轻靠在我的耳边,低低呢喃,象以前无数个哄我入眠的夜晚。“元一,你从出生下来,就在溺爱中成长,你安然的享受着身边所有的人对你的呵护,对你的纵容,这是你应该得到的,你天生就该是个被爱包围的公主,我柴鹤一直这样认为。可是,你知道吗,我们家小公主最让我骄傲的是什么,她没有在爱里面沉溺,没有在爱里面泯灭,她在爱里面依然有她的高贵,有她的主见。我永远记得,花房里,她对我说‘带着我一起腐烂吧!’的勇气,记得在机场,她说‘哥!我不会赌气和你出国,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坚决,记得利物浦山顶上,离别时,她对着朝阳喊出我名字时的真挚。我妹妹是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聪明女孩儿,虽然她依然稚弱,依然让人娇怜的无法释手。元一,问问你的心,你真的,需要我们的长相厮守吗?”
  真的真的需要长相厮守吗?贴着他的呢喃,我呆呆地愣在那里。如果需要,当初为什么会毅然回国?如果需要,为什么我还可以怀揣着炙烈的心嫁给卿越?原来一切无关长相,无关厮守啊,有种爱,不需要两两相望,不需要朝朝暮暮,它就象热烈燃烧的荆棘,只在乎绚烂的过程,那份耀眼的妖冶会永远保存在心底的最深处,最深处
  “哥,你保证,你追随那个神,不是为了救赎!”还是那个任性的元一,还是那个霸道的元一,她骄傲的认为,她们兄妹的沉沦过往应该永生,不需要神的救赎与原谅!还是那个张狂的柴鹤,还是那个桀骜的柴鹤,他给了我最不羁的肯定,“世上从来没有我要追随的事物,除了我的元一,我的一世不需要救赎!”这是魔鬼的起誓吗?黑暗里,是两张最纯真的笑脸。
  思音曾说,一个真正优雅的男人,对于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有着细腻的感受力,他的视觉、味觉、嗅觉、听觉都蓬勃地伸展着,这是他趣味的源泉,他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天资,就象茶道,他可将一种生理需求的喝水过程升华为一种文化。和这群普通的维也纳孩子一样,支着脑袋,睁着明亮的大眼,我着迷地盯着被围坐在中间的我的哥哥。儒雅的微笑,沉缓亲和的语调,圆活、柔和、连贯的韵茶姿态,处处凝练出舒雅与高贵,如此臻于圆满的男人,恐怕此时头上的那三尺神明,也要望之却步,低首拜膜。呵呵,能让我们家这魔去伺候的神,有福咯!
  “砰!”小木屋的门板应声挣开,门前静立一双人影,四眸里沉淀的全是晶莹的忧郁、悔疚、心疼、不舍撇撇嘴,和那群孩子交换了一个顽皮的鬼脸,眼都懒得多瞟那两人一眼,和孩子们一样又将全神的注意力放在我的哥哥身上。他们还有脸找上门?柴鹤说,“柴家到了我们这辈儿,就算生了两个不详之物。自己不顺畅时,捎带着会害死身边一圈人,让他们也没好日子过”,一点儿也不假!这俩叫陶白和田蜜的,贪着什么好了?不择手段,不顾旁人感受,就为成全一己之爱,到头来,自己受够良心的谴责,还为人不齿!难怪,失去记忆那会儿,几次碰到陶白,总觉得这小子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原来,那时,他对我的心疼,对我的愧疚,对我的赎罪,其实都是对他自己的煎熬,哼!活该!想想,世界上还有什么样的报复比折磨一个人的良心更残酷了?之前来时那愤愤不平的心迹已经平复,一切已经有了交代,因为,我的哥哥早已为我报复了一切!
  “柴鹤,为什么?你的元一不是已经来到了你的身边,为什么,还是要坚持加入这里的神学院?!”陶白沉郁深痛的低吼回旋在小屋,似乎并不为我的轻鄙所侵扰,他是执意要将他的痛苦与疑问传达给那道沉静的身影,在他身边那个泫然欲泣的女子眼里,我看到同样执著的疑问。原来,他们的双眼依然被蒙蔽着。
  突然,想起小时侯柴鹤教过我的一句印度名言,“一切事物是复杂的,只有上帝最简单。”不觉轻吟出声,没想到,是心有感应吗,我身边的柴鹤喃出了同一句话,两道声音的重合,竟是我们一至的回答!璀璨的明媚爬上我的唇角,对上我哥哥轻灵信任的微笑,紧紧握住他的手。这个问题,应该让我来告诉他们。
  再次抬眼看向他们的女孩儿,相信一定让他们惊讶,因为她眼中的纯真、执著、骄傲、高贵,一切的感情都深刻到刻骨!“‘一切事物是复杂的,只有上帝最简单!’,其实,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该告诉你们的是,我们兄妹也很简单!陶白,几天前,我哥在这里一直问你,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你却一直没有说出正确的答案。你不是错在自私的想拆散我们兄妹,也不是错在只想成全这个你一心一意爱着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