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作者:抵制日货      更新:2021-04-17 17:52      字数:4820
  莫宅的铁艺雕花自动感应门徐徐打开,卡宴像黑色的野马一般呼啸而去。
  他心情不好。温禧担忧地凝视着莫傅司的侧脸,眼睛里写满了心疼。
  莫傅司只是直视前方,紧紧抿着薄唇,优雅的下巴轮廓此时却显得格外坚毅。莫宅因为在半山腰上,盘山公路蜿蜒曲折,不过作为除宝马X6后世界上速度最快的越野车,卡宴在莫傅司的驾驶下游龙惊鸿一般一路风驰电掣。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担忧的目光,也许是心中的烦郁在速度中得到了宣泄,进入市区后,莫傅司的车速缓缓降了下来。
  到了森木大学门前,保安只看了一眼牌照,便径直大开绿灯,放卡宴进了学校。
  莫傅司轻车熟路地开到外国语学院灰白色的行政楼前。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温禧点点头,推开车门下了车。
  肖诚军这回一见温禧,和煦得如三月里的春风,“温禧啊,思想汇报都写好了?”
  温禧连忙双手递上“一颗火热的红心”。
  肖诚军看都没看,就往档案袋里一装,又拿起桌上的一叠装订好的入党申请相关表格递给温禧,“填完了交给我就行。”
  “好的。”温禧朝肖诚军谦和地一笑,“麻烦肖书记了,那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对了,我听说你现在在外研社实习,你也知道,九月份一开学你们就要实习了,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意思,是继续待在外研社,还是想去哪里,到时候我好安排。”
  这样的待遇,她长这么大都没有享受过,从来都是别人挑剩下来了才有她的份,现在却颠了个个儿。 “不麻烦您了,我就还待在外研社实习吧。”跟着莫傅司这么久,温禧已经学会了怎么笑得恰到好处。
  肖诚军看着此时的温禧,模模糊糊想起几个月前因为夜不归宿而站在他面前的女生,只不过七八十天的工夫,整个人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她安静地站在那里,身体没一根线条都是那么舒展自如,没有半点局促,一袭黑色的长裙贴着身体的线条展开,胸是胸,腰是腰,仿佛流水一样,是活的。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肖诚军朝温禧笑笑,“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学院永远是你们的坚实后盾。”
  呵呵,坚实后盾,倘使莫傅司这座大靠山倒了,学院还会是她的坚实后盾吗?还是资本主义厉害,硬是把人的一根脊梁骨变成了芦苇棒,九十度鞠躬都不在话下。再次谢过肖诚军,温禧离开了团委办公室。
  下了楼,老远便看见莫傅司靠在卡宴黑色的车身上,高高瘦瘦,他今日没有穿正装,黑色的牛仔裤,宽松的白色衬衫,看上去落拓又不羁。他手指里夹着烟,深吸一口,那一点红橙色便明亮一些。
  吐出一串烟圈,莫傅司开了口,“陪我走走吧。”说完掐了烟,很自然地牵起温禧的手。
  此时还是暑假,学校里只有提前军训的大一新生,通通都在操场上训练。诺大的校园空阔得有些寂寞。
  温禧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导游,每到一幢楼前,她只会大致说一下楼的名字,以及哪些学院会在这里上课。莫傅司只是单纯地听着,不时“嗯”一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两个人慢慢逛上一条幽暗的林荫小道,小路两侧全是高大的泡桐树。心脏形的翠叶在晚风里舒展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四月份的时候这里是全学校最漂亮的地方,所有的泡桐树都会开花,粉紫色的花朵几乎开满了树丫,地上也全是开败的紫花,从远处看,这里就像笼罩在紫色的雾气里。”
  莫傅司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株株泡桐树,轻轻说道,“泡桐属(Paulownia)的拉丁名,就来源于俄国沙皇罗一世的五女儿安娜·保沃罗夫娜(Anna Pavlovna) ,后来嫁给了荷兰的威廉二世,成了荷兰王后后的那一位。”而他的母亲,闺名也叫安娜。
  因为莫傅司有一半的俄罗斯血统,所以温禧曾经下功夫恶补了俄国历史,但遗憾的,对这一对父女全无印象。
  “有什么典故吗?”
  莫傅司摇头,“保罗一世完全是个倒霉鬼,一共在位五年,上面有一个太过于出色的母亲凯瑟琳二世,一辈子都被母亲的光环压得抬不起头来,王位还没坐热,就在自己的儿子亚历山大一世逼宫,最后被刺死在自己的卧房。”
  贵族家庭的父子争斗果然源远流长,温禧默然不语,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莫傅司勾起唇角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些了,我饿了。”
  温禧还未接话,莫傅司已经牵了她的手往回走,“你们学校食堂在哪里?”
  “你要吃食堂?”相信这会儿即便跑出一头骆驼来,温禧也不会如此惊讶。
  莫傅司一本正经地瞥她一眼,“你带了饭卡的吧?”
  “带了。”
  “饭卡里有钱吧?”
  “有。”
  “那就走吧。”
  温禧只得指路,她当然不是吝啬这一顿饭钱,只是她实在不相信食堂师傅的手艺能满足他挑剔的嘴巴和金贵的胃。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莫傅司淡淡地来了一句,“我不是没吃过苦。”
  这一句话成功地让温禧的心软成一片。
  食堂此时除了打饭菜的阿姨,居然没有人。莫傅司似乎来了兴致,拖着温禧从一个窗口走到另外一个窗口。
  也许是看他长得俊,不少阿姨居然主动招呼他,热情地介绍晚上的菜色。最为搞笑的是一个阿姨,她刚介绍了一半的“茭白炒肉片”,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用带着蔺川方言的英语问道,“Can you speak Chinese”
  莫傅司眨了眨眼睛,“No。”
  “这可咋办?”然而视线触及莫傅司身畔的温禧,阿姨顿时双睛放光,“姑娘,你来给你男朋友介绍吧。”
  莫傅司也是唇角噙笑,只见他缓缓伸出修长的食指,指向番茄炒蛋,来了一句小学英语里的重点句型,“What’s this”
  装外国友人很有意思吗?温禧腹诽,咬牙切齿地回道,“Scrambled eggs with tomato。”
  莫傅司显然觉得不过瘾,又装模做样地问了几个家常菜。
  温禧只得一一作答。
  玩够了,莫傅司朝打菜的阿姨笑了笑,拉着温禧走向小炒窗口。
  “你要吃什么?”温禧有些恼火地问道。
  莫傅司一脸无辜地开了腔,“Fried rice with eggs。”
  温禧从书包里摸出饭卡,“一份蛋炒饭。”刷了卡后,她不顾炒饭大叔奇异的眼光,依旧用中文说道,“我去吃别的。”说完便赌气似地往别处走去。
  莫傅司抱着胳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窈窕的背影。
  有闹哄哄的人声传来,食堂瞬间涌进一波又一波的橄榄绿,显然是军训的新生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训练。莫傅司眉头不易察觉地一蹙,往远离人群的地方挪了挪脚。
  然而,他个子又高,长相又耀眼,再怎么挪,也躲不开雌性生物堪比雷达似的目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学生三五成群地往小炒窗口走。只一瞬间,他便被绿色的海洋包围了。
  女生们佯装在看菜单,眼睛却直直地往他身上飘。一个浓眉大眼的短发女生大胆地往他所站的方向靠了靠,周围的议论声更响。嗡嗡嗡吵得莫傅司心烦。
  “学长,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短发女生根据莫傅司的外表猜测他是森木的研究生。
  “不好意思,他不懂中文。”温禧气呼呼地挤进人群,一面搂住莫傅司的胳膊,一面朝窗口大声喊道,“师傅,蛋炒饭好了吗?”
  “来了来了。”
  莫傅司任由温禧抱住胳膊,用另外一只手端起盘子,从容地离开了包围圈。
  “师傅,我要一份蛋炒饭。”
  “我也要。”
  “我也是。”
  虽然混血帅哥已经被美女吃定了,但咱好歹可以和帅哥吃一样的蛋炒饭吧。
  温禧恨声说道,“炒饭的大叔今天一定开心死了。”
  莫傅司微微一笑,“我这一盘他就不应该收钱。”
  “终于不装外国友人了?”温禧没好气地开了口。
  莫傅司笑得越发恣意,“我本来就是外国友人。”
  “你不是不会讲中文吗?”温禧斜睨他一眼。
  “我记得刚才有人说我不懂中文。”莫傅司慢条斯理地来了个“将军”。
  明明是他自己招蜂引蝶,还如此恬不知耻,温禧越想越不舒服,松开胳膊,自顾自地往座位走去。她没有留意到刚才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完全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莫傅司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等到她落座,很自然地坐到了她的对面。
  因为时间长了,她买的骨汤面已经有些涨开,温禧恨恨地拿起筷子,搛起几根面条送进嘴里。
  莫傅司看她的筷子和周围学生用的筷子材质不同,手往前一伸,“把筷子给我。”
  温禧随手一指,“筷子在那边的消毒柜里。”
  “我不用别人用过的。”莫傅司坚持。
  “我的也是用过的。”
  “你不是别人。”
  这句话一出,两个人一齐愣住了。
  温禧面颊飞红,低头去挎包里翻找什么。半天才摸出一个扁长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把调羹给莫傅司。她有随身携带餐具的习惯,为此还曾被舍友嘲笑为“穷讲究。”
  莫傅司接过调羹,拨了拨盘子里的蛋炒饭,默默地吃起来。食堂天花板上电扇慢吞吞地转着,两个人一时无语,只是埋头解决晚饭,却浑然不知已经成为周遭大一新生眼睛里最美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了姑娘们,停更进入倒计时,还有两章就要停更了,万分抱歉。
  暖(6)
  离开食堂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天空是宁静的灰蓝色,教学楼瓦红色的屋顶和天空美妙地融合在一起,偶尔有鸽子擦着屋脊飞过,悠扬的鸽哨响遏云霄。
  坐进车里,莫傅司刚欲发动卡宴,却听见温禧单调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索性熄火等她接完电话。
  温禧拿出她的古董手机,是她母亲万银凤的电话。某种不妙的预感让她迟疑去按下绿色的通话键。
  深吸了一口气,温禧终于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声头一次没有那么高亢尖利,反而带着慌乱的哭腔,反复只有一句,“出事了,出事了。”
  温禧被她的哭声搞得心砰砰直跳,也顾不上莫傅司在身侧,追问道,“妈,到底出什么事了?”
  “温金根这个死人,因为赌博被派出所抓起来了。你说会不会要坐牢啊?他要是坐牢了我怎么办?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即使和丈夫之间只是纯粹的肉体合作关系,但万银凤解放的似乎只是身体,而没有头脑,“以夫为天”的念头使得这个市侩泼辣的女人完全没了平时的强悍和主见,女儿此刻成了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温禧知道自己的父亲爱赌,但碍于财力,只能小打小闹。能把母亲吓唬成这样的阵势,温禧也慌神了,她咽了口唾沫问道,“他平时撑死了也不过百八十块的输赢,今天怎么会弄成这样?”
  万银凤吞吞吐吐地说道,“那次和你一起的男人不是给了我好些钱吗,温金根这个怂人偷了其中大半和郭斜眼一起赌,说要翻本。我早给他相过命了,他就是穷命一条,还做什么发财梦,这下好,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说到这里,万银凤又开始呼天抢地哭自己命苦。
  温禧被母亲的嚎哭声搅得头疼不已,“你先别哭,他在哪个派出所?”
  “西城区派出所。” 万银凤坐在家里的床上,一面打电话,一面捻花生米的红衣,床头柜上很快便排了一堆白胖的花生仁儿。
  温禧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这么不堪的家庭,就这样直接地曝露在他面前,不留丝毫余地。
  万银凤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止了干嚎,压低声音鬼祟地和温禧说道,“对了,你那个男人不是挺有本事的吗?让他把你爸从局子里捞出来。”
  温禧脸一红,仿佛被人扇了一个巴掌,“妈——”她的声音有些严厉起来。
  万银凤撇撇嘴,拣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嚼得咯嘣咯嘣直响,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就少在老娘面前装清高吧,算了,反正这事你知道了,我管不了,也不想管。”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温禧怔怔地拿着手机,这就是她的母亲,发生这种事,她除了起一个知会女儿的传声筒作用,便可以安心地吃她的花生米。温禧觉得脸颊的肌肉扭曲起来,她不受控制地笑起来,笑得泪水流了一脸。
  万银凤嗓门本来就大,两个人又坐得近,莫傅司听到了大半。此刻见温禧这副模样,他叹了口气,无声地将她搂进怀里。
  温禧单薄的肩膀因为抽泣而上下颤抖,鼻尖就是他身上特有的苦艾和香烟混合的气息,这个味道让她迷醉、心安,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