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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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度 更新:2021-04-17 17:43 字数:47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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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蝉。那都是一些细微而悄然的变化,粗心的小孩是难以发觉的。那个夏初的阳光上午,我经过池塘时,突然听到扑通小小一声响,我沿声去看,就见一只青蛙从池塘边泅到了水中央,小巧的四肢稍一用力,就上了一簇叶叠叶的浮莲。那时,阳光正从那个团箕大小的空间射下来,柔和地笼着那一丛浮莲。我这才猛然发现,池塘变了:早些年,池塘里的蕨草萍莲都是由四周向中央蔓延,而现在四周的水面干干净净,池中央却平添了一丛浮莲。……是在那一刻,我开始感知阳光的魅力,也开始感知村庄里一桩事物对另一桩事物的影响,及一桩事物和另一桩事物的关联。
阳光射下来罩着那一丛浮莲,浮莲就成了被灯光笼罩的舞台。阳光还透过柳荫漏下来,在四周的水面上闪烁着细细碎碎的金光。那时我站在岸边的树荫里,竟羡慕极了池中央的那只青蛙。四月是瑶村最美好的季节,空气中飘飞着一些不知名的细花,同时飘飞的还有丝丝缕缕难以形容的花香。那只蹲坐在浮莲上的青蛙,这会儿正形态专注地盯着光束下飘忽的飞絮,突然凌空跃起,将优美的身子展在空中的一刹那,舌头一吐,将飞花舔进。起落之间,浮莲轻微地颤动,有一圈如丝般的细漪向四周扩散开来,尔后又是一圈。
那一刻,我退居到村庄的次位……
后来,我就常常对着村庄里那些不为人屑的细微事物发呆,在忘我的物境里,幻度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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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飘浮
——《丽日下的村庄》之二
作者:谢宗玉
有一日,我看《摄影世界》,有一幅关于老人与老屋的摄影作品让我想起了故乡的厅屋婆婆。厅屋婆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否有名字。我记得我曾提过这事:一个村庄的人开始都住在一个大厅屋里,大厅屋每一扇门里就是一个家。后来大家都另建新屋就一个个搬出来了,厅屋只剩这个婆婆,一村人就都叫她厅屋婆婆。厅屋婆婆的房子在别人房子的包围之中,没法开窗采光,只能在屋顶上装透明瓦。天晴的时候,阳光就像是仙人的天目,好奇探视下来,从西墙滑下去,移过地面,又到东墙,然后到了墙梁某个界线再逐渐消失。就是一天。
自家婆婆死得早,父母每天又田里地里非常辛劳,小时候父母常把我塞给厅屋婆婆照看。厅屋婆婆是小脚,加上老了,不爱出门,常常用脚拢着我,在屋角一坐就是一整天。阳光的眼睛就这么从西墙一点点移到东墙,日子凝滞而漫长,让懵懂无知的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但终是一天天过来了。然后我能走能跑了,就再不受厅屋婆婆双腿的钳制了。在满山满野的疯玩中,我渐渐忘了不太出门的厅屋婆婆。
是十岁那年,我闯了祸,为了逃避父亲的打骂,我闪进了厅婆婆房里。我在厅屋婆婆房里整整呆了一天。我与厅屋婆婆面对面坐着,看着阳光从西墙一寸一寸移下来,然后正好隔在我们中间,厅屋婆婆那张老脸就在我面前异常清晰起来,我身子微微一颤,我从没想到一个人老了会成这副样子,我感到莫名其妙的害怕。父亲在外面咒我的声音停了后,村庄坠入了从未有过的宁静中,没有人声,只有偶尔的禽兽声在大厅重重空房的隔离外,也远远的若有若无,像是遥不可及。静的意绪就更加浓了。我不知厅屋婆婆为什么能够如此安祥地坚守着这份熬人的静?
我把目光从厅屋婆婆的皱脸上移开,专注地望着那束阳光,这时我就发现阳光中的浮尘了。我从不知道阳光中竟有那么多浮尘。它们安静地游离着,从光圈的这一头出现,游过窄窄的光圈,在另一头消失。有些尘埃大概是留恋光罩下的时光,就在光柱里上下浮游,不过稍不小心,也会消失在光柱之外。我轻轻吹口气,光柱里的尘埃就像受了惊吓,四处奔散。
这时厅屋婆婆突然豁牙笑了。我侧过头来,看见厅屋婆婆混浊的眼睛也迷离地望着这束阳光。厅屋婆婆问我:小鬼崽子,你在干什么呢?
我说:厅屋婆婆,你看你看,多怪的东西呀!
厅屋婆婆摇摇头说:婆婆的眼睛已经不顶用了,看不见了……
你看不见那你笑什么呀?
我以前看得见,……以前我也冲着它们吹气。
……你想起以前了?
厅屋婆婆没有回答我,一脸虚幻的笑。她脸上折皱太多,看着有些怪诞,我心里就又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光柱投在地面时只有一个小小的圆,但移上墙后,就把光影拉得老长。我以为拉这么长,何时才是个尽头呀?但光柱上了墙梁后就移动得特快,说消失就消失了。
母亲终于从外面回来了,我听了母亲在村头喊我的名字,就站起来朝外面走。我可以庇护在母亲身边了,父亲要骂就由他骂去,反正打是打不着了。我拉开厅屋婆婆的门栓时,门轴吱嘎嘎响起来,声音又亮又纯粹,我一愣神,回过头,看着屋角里的婆婆只剩一樽依稀的影子了,她刚才还刀刻般清晰的脸容,这时已模糊在重重暗影之中。我脔心一颤,飞腿奔了出去……
厅屋婆婆死后,我才听母亲说起,她在嫁进这个村后的第三天,丈夫就被抓壮丁走了。小腿的厅屋婆婆就这样在那间需要开天窗的屋子里,度过了她纯粹的一生。
……后来,浮尘穿过光柱的样子就常在我梦中出现:小小尘埃从光圈这边出现了,静静地渡过去,没几秒钟就消失在光圈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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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窑里的阳光
——《丽日下的村庄》之四
作者:谢宗玉
红砖是用煤烧成的,青砖是用柴烧成的。红砖还不流行的时候,大户人家砌屋都是用青砖。瑶村就有一个专门用来烧青砖的窑。窑也是用青砖砌的,比一间房子还大还高,窑门也比家门还大还高。窑顶端开一个大大的天窗。
小时候,我见过一次烧青砖。后来再不烧了,窑就废弃了。废弃的窑里,头一年什么也不长,只长声音。你站在里面喊一句,窑就给你生出好几句。什么也不来,只来阳光。每天阳光都要从天窗探下身子,绕着窑洞好奇地转一圈,到黄昏又走了。
阳光的行为引起了众多的好奇,然后是雨水也往里面跳,鸟雀也往里面飞,虫鼠也往里面爬。一个清寂的窑洞就热闹了。隔几年,居然有植物长出来,从窑底或窑壁隙缝里冒出几片绿叶。我想,那一定是土地里的树根,听到这边热闹了,就循声而来。但它们没想到土里会藏这么一个大的空,一脚踏出来,就被好客的阳光留住了,再不放回去,然后根就只能以枝的模样出现。
大概是从没见过地面上的东西吧,所以叶也绿得怯怯的,枝也长得怯怯的,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有些还不知该往哪儿舒展它们稚嫩的头颅,往往才上长几寸,又犹豫着低下头了。这时阳光就成指挥家了,阳光每天从天窗下来,不是固定在某一地方,而是螺旋般旋转而上,那些枝儿呢,也就跟着它扭麻花似的往上长。这样一窑子植物就一个个小蛮着腰,像在跳舞。偶尔阳光十天半月都不光临,那些枝儿突然没了指挥,就横斜竖弯地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等阳光一来,才能纠正了自己的姿势。
阳光乐了,不知一窑子植物竟这么听话,像小学生似的,比窑外的植物可好玩多了,就天天来伴它们玩。不觉间,长得快的枝儿就伸出了天窗。
……嗬嗬嗬,外面那个大呀!阳光那个多呀!蓝天那个阔呀!先探出头的枝儿一下子成熟了许多,没几天就把那身怯怯嫩嫩的绿换成了深色,然后再不听阳光的话了,要怎么生就怎么生,要如何长就如何长。大概是看着天窗实在比较窄,就想一个人霸占它,于是拚着命地横生柯枝,没多久功夫就把天窗给严严地罩住了。
这就让我想起了望青的父母,为了在瑶村取得绝对的霸权,望青父母一共生了九个儿子,现在瑶村就成他们家的天下了。他们家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原来所有生命都有称霸的欲望。阳光没想到会是这样,就再没兴趣管它们了,也无能为力去管它们。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起先是以喜剧开始,最后则以悲剧结束。万能的阳光也改变不了。
一窑子植物被首先冒出头的植物暗无天日地关在里面,一个个病恹恹的,然后连绿都不会绿了。再然后,觉得空间的世界热闹是热闹,美丽是美丽,但有太多龌龊的倾轧,就一个个退回去,继续做根去了。
……可惜人不能这样。人分为两截,活着的时候,只能做枝。不管你愿不愿意竞争,你都非得要跟别人争个高低输赢不可。只有等到死了,你才能躺在黑暗而幽静的泥土里,舒舒服服过根的日子。
我羡慕有些人的勇气,在上面的世界斗败了,就毅然决然地去了下面的世界。我太软弱了,做不来,只能这么卑微地活着……
好在终有一天我也有做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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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有一只猫
——《丽日下的村庄》之五
作者:谢宗玉
我最初恐怖的记忆不是其它什么,而是窗台上的一只猫。
大概是我三岁的时候,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父母醒时我还没醒。他们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床上,锁门出去干活了。
猫纵身跃进入我的梦中,它一声嘶叫,就把我从梦中拽回那个有阳光的早晨。有阳光的早晨我醒来一般不会哭闹,我会静静地望着被窗棂隔成的一束束阳光发呆,等待父母回来。
但这个早晨不同,这个早晨窗棂上除了阳光,还有一只猫。猫在我逆光的地方蹲着,猫就不再是猫了。阳光将猫的轮廓勾勒出来,猫成了一团灰影,一个幻觉。而那被阳光勾勒的外廓,却放射出清晰而怪异的光。披浸阳光的猫毛这时也不再是猫毛了,而是光的针芒,色的辨识器,因为透过猫毛后的阳光也不再是阳光了,而是斑斓荒诞的七彩。
猫身稍稍移动,七色的外廓毫无规则地变幻着形状,猫就更不像猫了。
猫是一只老猫。猫是一只春猫。老猫叫春的声音同小猫的喵咪声不同。老猫叫春的声音凄厉得很,孤绝得很。老猫在早晨平和的阳光中叫一声,阳光也就沾染上了惊悚的神秘。
老猫模糊的身影中心,有两束清晰的绿光,那是老猫的眼神。老猫的眼神连同它的叫声都还不曾在我幼稚的头脑中留有存码。因此我茫然无措。
老猫叫一声,又叫一声。把房里觅食的鸡惊得咯咯冷叫。我终于受不了老猫那凄绝的鸣叫,惶恐的浪潮击溃了茫然的堤坝,怕的感觉就这样弥漫了我的全身。我哆嗦着身子,憋红着脸,哇的一声哭开了。
我的哭声同平时嫩嫩的哭声不同,我把全部气力都用在哭了,哭声就迅速长老。我哭得像老猫叫春那般凄烈。老猫凄凉地应一声,仓皇跳下窗台,然后那团光影就消失在外面千万重阳光之中。
老猫消失在窗台已经好久了,但老猫阳光下怪诞的轮廓却似乎依然还在原来的地方变幻着。我的哭一直没有停止……
后来我止了哭,但那只经阳光幻化的老猫却一直占驻在我某些梦境的窗棂上。
……我不知那个早晨之后,顺光看我的老猫会有些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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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窝一撮土
——《丽日下的村庄》之六
作者:谢宗玉
外婆惜土如金。这话可能夸张了。生产队的时候她可没这么恋土。别人也不恋。每天出工,一村子人站在田里地里,都一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后来田地承包到户,一下子就像换了一群人,都一个个贼眼乌溜地满山满野去找土地。有点像圈地运动,只一天功夫,村前村后稍能开发的荒地乱野就被人用锄头标了记号。外婆家的孩子多,我妈生我的时候,外婆还在生孩子。孩子太多,有时外婆一天也不能走出家门。
等她第二天走出来,看见满山坡尽是开荒的身影,就知道自己失去了很多对土地拥有的机会。外婆提着锄头疯了般满山满野乱转,但附近已没有她下锄的地方了。
后来外婆就相中了那个岩窝的那一撮撮泥土。岩是红砂岩,红砂岩跟花岗岩不同,红砂岩风也可以腐蚀,雨也可以腐蚀;日也可以腐蚀,雪也可以腐蚀。红砂岩风化很快,风化了的红砂岩被雨水洗下来积在岩窝里,春天来了,上面长几株草,就有了泥土的模样。外婆说能长草的地方就能长庄稼,她真把岩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