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04-17 17:42      字数:4688
  我对他说:其实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你是太累了,你出出散散心吧。那样会对你有好处的。
  没想到他竟然说:你能陪我一天吗?就一天……。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份,但看在那晚我俩合演《梁祝》的份上,我求你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如果那晚他没有那么傲气,如果那晚他能像今天这样,我们何至于会如此?最起码也会是经常交往的朋友。我知道作为别人的未婚妻我不能答应他的要求,但正如他说的,看在《梁祝》的份上,我答应了他。我一直渴望生命中有异动出现,我一出生就像一辆列车上了既定的轨道,连停一下都不行,包括我现在找的男朋友,也是我爸爸给我介绍的,是他的得意门生。我爸爸说我俩的结合才是真正的珠连璧合。但我不知道。再说,毕竟有一年了,我想看看现在的虞风还是否灯火阑珊下的那个虞风?那晚他以一种忧伤的姿态攫取了我的心,但我希望现实生活的他快乐安康。
  他最大的变化是那一头飘逸的长发不见了。因为先在电话里聊了那么久,所以见面就像是老熟的人了,我们用眼睛彼此打量了十几秒钟,然后一笑。他约我去的地方是郊外一座无名山。我们先搭了半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在已有些秋意的林荫道上,车像一只轻快的小舟,把一束束扑过来沾花似的阳光迅速地甩在车后,而道路的稍稍不平,又使车如浪里飘跃。我已经很多年没坐过公共汽车了,没想到坐公共汽车也会有这么浪漫的享受,也许跟心境有关吧。下了车,再走二十分钟的路就到山脚下了。这是一座平淡无奇的山,没有参天的古木,没有怪异的岩石,没有灵动的响泉,什么也没有,只有遍地荆棘和灌木丛。我的心跳得有些异样,我不知道虞风带我来究竟要干什么?但虞风真诚的笑容让我不得有丝毫阴暗的怀疑。峰回路转,我们喘喘笑笑就到了峰顶,我抬头一看,忍不住啊了一声,由于没有很高的树木障目,四野如镜,尽收眼底。大大的四野、远远的寥廓让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秋阳之下,山风阵阵,清香袭来,沁人肺腑,我不知如何来形容这种感受,我望了一眼虞风,虞风也是一副很痴迷的样子,他把目光投向了很远很远的天际,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隐隐若若发现了我们居住的城市,幢幢剪影般的高楼隔着飘渺的晴霭就如海市蜃楼般虚幻。我忍不住又惊叫一声,我不知我还可以用这样的角度看它。城市真美,大自然真美,虞风真好。
  虞风从他的牛仔包里拿出一块花色的塑料纸,铺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让我坐下来。他跳到另一块石头上,突然像狼一样嚎叫起来,我吓了一跳,忙拿眼睛看了一下四周,这时我才注意到山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难怪与以往登名山大川的感觉不同,名山大川之上常常都是人挤人。
  没有人能听到虞风的嚎叫,我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我看着虞风笑,虞风回头也看着我笑,他说:很过瘾的,比在歌厅里唱卡拉OK要过瘾得多,不信你试试看?我听了他的话,真的一把蹭起来,对着四野大叫一声,我一张开嘴巴,山风就灌了我个满口,差一点呛着,感觉却舒服极了。我与虞风就没心没肺地对着大笑起来。
  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难眠。柴可夫斯基、施特劳斯、德彪西、勃拉姆斯、门德尔松等等音乐大师从我脑际消失得一干二净,我眼前缤纷的全是白天虞风的音容笑貌。虞风无拘无束的样子唤醒了我童年时的初始记忆,虞风就像我童年那个小镇上失散多年的同伴。虞风那个牛仔包真像一个魔术包,里面要什么有什么,我渴了里面有水,我饥了里面有牛肉有面包。我从没想到经山火烤一下的牛肉会这么好吃,虞风笑着说他在街上摆个羊肉串摊最是合适,我说那我天天去吃,虞风就说你不如跟我一起买羊肉串。虞风这么一说显然犯了忌禁,我们两人就都不作声了。下山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秋裙上沾满了很多小刺球,这种刺球校园里偶尔也可以看到,一些少男少女总爱拿它沾人头发,沾住了要想把它弄下来还挺费劲的。我没想到这里满山都是这样的刺球。我像捉虫似的捉着那些刺球,小心翼翼生怕把裙子弄得起毛,虞风看着我,突然叹了口气,就蹲下来替我捉,我的心一下子跳到嗓眼了,但他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我就将心又缓缓放下来。为了打破这种紧张的寂静,我小声说:你为什么叹气?虞风笑一笑说:我俩毕竟不同。你看看我,我准备把它们带回去。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他的牛仔裤上也沾满了刺球。我就自我解嘲地笑:我是个伪自然主义者。他也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知他是啥意思,就不敢问他了。四周又一下子掉入寂静的陷阱。我的心又在扑腾腾往上跳,像只刚从灌木丛扑楞楞飞起的野鸽。我就没话找话,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座山。他说:上个月是我二十八岁生日,白天我请了假,乱闯就闯到这儿来了。我问:与你妻子?他说:一个人。我很惊讶,问:你一个人生日那天闯到这里来了?他说:是的,呆在办公室我突然觉得很慌很闷,胸口像要爆炸,就请了假出来了。他一边蹲着替我捉着那些刺球,一边说,没抬头看我。我站在他身边,呆了半晌,竟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个男人的内心,远远不只他在我面前表现的这些。他妻子可能浪费他了。在回去的车上,我告诉他,我可能会去美国。我本来不想告诉他这些,但我就像在告诉我自己。是的,我已经在着手准备去美国,与我的男友一起。虞风半天才说:理想在彼岸,这是命中注定。理想如果在此岸,那就不是理想,是现实了。虞风也像在对他自己说。我一时明白不了他的话,我觉得其中大有深意。
  晚上躺在床上,我仍然想不明白他的话,我不知他是指我还是指他自己,如果是指他自己,那我的出现可能真的给他带来了很深的伤害。我又想起了在盛世娱乐城他说的那句“这将是痛苦之源”,我还记得他说这话时把额头弄成了三道皱纹,深深的,有一种苍桑的感觉。
  窗外路灯无聊,在窥我辗转的心事。今晚,我对自己这么多年的成长道路和所追求的目标感到从未有过的迷惘。我不知自己怎么了?
  G、吕风和蒋小勤
  吕风在门外掏钥匙的声音,让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果然,吕风进来看见我在和同事玩麻将,脸色就变阴了,同事笑着与他打招呼,他也只略略点头,说一句你们玩,就进了卧室,顺手将门一关。门重重一响,吓得大家一跳。我很尴尬,忙解释说:是风。这鬼风,常常这样,只要我卧室的窗子是打开的,关门时你还没注意,它就一用力吓你一跳。我说的是实话,但由于吕风的表情,没有人相信是实话。大家猛然安静下来,刚才热闹的气氛一下子荡然无存。玩了一圈,坐在我对面的司机说:晚上大家都要开车,就算了吧。说罢站起来就要走,另外两个跟着附合,说上午没休息好,得回去再歇一下。我说:才四点多钟,玩到六点不为迟嘛!算了算了。他们这么说着,很快就走光了。
  我站在桌子旁,看着零乱的麻将发了一会呆,心里越想越气。气到一定程度,我终于忍不住冲进了卧室,一把夺过吕风手头上的书狠狠地摔在地下,我说: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他从床上蹭下来,弯腰将书捡起来上床又看。我说:你太他妈的不给我面子了!他突然放下书,对着我吼一句:怪我?!是风嘛!我吼:是风你难道就不能出来解释一句?!他吼:你不是解释了嘛!我气得发抖,又抢过他的书砸到地下,吼道:你他妈的不就看不过我玩嘛!他吼: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只要不影响我,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我管个屁!我吼:怕影响你滚就是了!这房子是我的!我爱怎么就怎么!我口不择言,说了最最不该说的话,吕风一下子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后来他突然怪里怪气地笑起来,我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竟有这么大的差异,选择吕风,也许是我一生最大错误。诗人只可远观,不可近处。《人间四月天》真是一个害人的电视剧,我当时怎么就没考虑到,就算吕风是徐志摩,而我却不是陆小曼或林徽音呀!我只是一个出租司机,我只知道赚钱度日。大家想有的我都想有,大家想玩的我都想玩。我有什么错?我不过同几个同事打打麻将,就算如他所说的俗,难道就不能包容一点?为了他,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带同事来家里玩了。我就怕他弄得我没面子。可结果他还是弄得我没面子。其实他又不是没带过人来家里玩过,隔不了半个月,就有几个写诗的疯子聚在我家肆无忌顾地谈笑,吸烟,喝酒,把家里弄得臭屁烘烘,我都忍住没说他。就在上个月,一群四川的“疯子”来经市,连同经市的那班人,男男女女八九个,晚上全睡在我家的客房里,黑灯瞎火地昏聊,一呆就是两天。我尽管气得要死,也没当面把脸撕破。
  也不知是听了那个“疯子”的怂恿,他竟然辞掉超市的工作,去了一家政法杂志社打工。说什么政法杂志社接触社会面广,素材多,利于以后小说创作。又说这几年搞诗歌的一转上写小说,转一个,成功一个,很快就在中国文坛吐气扬眉。经市这班诗人八成是羡红了眼,一个个着了魔似的。吕风也一样,很多时候半夜爬起来写长篇,可一大摞一大摞堆在那里,半篇也没见他发表过。只是当他那班人来我家时,才拿出来给人看看。大家看了都假惺惺地说好,就一个个骂中国的编辑瞎了眼,说全凭脸蛋发稿,弄得七十年代出生的美女作家一大堆,却没有一两篇过得眼的东西。骂完之后,就把屋角里的一箱啤酒搬到屋中央,一咧牙齿嗑翻瓶盖,你仰脖子我仰头,猛喝,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躺在那里扮壮志难酬。我真恨不得一扫帚把他们作垃圾统统扫除出去。
  我舅舅说吕风是天堂有路他不去,地狱无门偏要闯。我舅舅本来很看好吕风,但自从吕风辞去超市的工作后,就对他特失望,以至于怂恿我去离婚,说本份人家出一个败家子就全完了。
  我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很多时候我的心乱成一团糟。我怀念过去的日子,我渴望吕风还能像以前那样,带我到郊外去胡天胡地,让我们的灵肉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我宁愿少赚一点钱。我赚那么多钱干嘛?一个女人如果没有一桩幸福的婚姻,万事都是白搭。可结了婚之后,吕风就再不深夜带我去飙车了,我知道是我很多次扫他兴后,他才这样。我真不知哪种生活才是我真正要过的?吕风的出现使我面前明显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可我却常常在这两种生活的零界线上徘徊。
  我很久没在白天上街了,特别是步行。但今天我却从下午四点一直溜达到晚上七点,姐姐在猛打我的手机,要我接班,我也懒得理她。我打电话回家,电话没人接,我估计吕风肯定也离家出走了。我又打电话到父母家里,父母说吕风并没去找过我。想想他也不会找我,每次吵架都是以我的妥协告终。当然每次吵架都是我的语言更伤人一些,我是个火爆脾气,一气起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或许我的潜意识在吕风面前真的有优越感?谁知道?
  我恍恍惚惚开着的士在街上游荡,路旁有客人招手,我也懒得理他们。我希望在深夜的路灯下能看到吕风的身影,但是没有。
  H、吕逸和姬小妹
  我知道吕逸不是一个食言的人,晚上我画了妆正准备出门,他突然闯进了我的小屋。我夸张地大叫一声,差一点要扑上去抱他,但我马上意识到吕逸不是我的顾客,他会反感我的做作。但这次我不是做作,我是真心欢喜。
  吕逸望着画了妆的我一会儿,然后默然道:你越来越美了。你要出门?我心一悸,尽管很多客人夸过我美,但这是我听到的最动心的一次。这也是吕逸第一次夸我美。我灿然一笑,眼睛却湿湿的,像朵带雨桃花。我说:你来了我就不出门了。他有点开玩笑地说:不影响你赚钱?我嗔道:你来了有金子捡我也不出门。他眉心一颤,问:真心话?我看着他的眼睛,说:真心话。他把目光扭过一边,叹一口气说:不枉我俩认识一场。
  等他重新看我的时候,我发现他目光里洋溢着一片喜悦,刚进门时脸上的阴郁也不见了。我知道我一句话打动了他,但我不知道一句平常的话怎么会引起他那么大的感慨?干我们这行,钱是赚不尽的,可又发不了大财。就算每晚赚一百,一年还不到四万元,就算每晚赚两百,一年也不过区区七万元,而在高消费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