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小秋      更新:2021-04-17 17:37      字数:4755
  ,他在家乡南海西樵开办继昌隆缫丝厂,这是中国第一家蒸汽缫丝厂。他也是中国第一位采用机器缫丝新法,使中国缫丝业从手工作坊走向企业规模化管理、机械化生产、系统化经营的实业家。陈启沅还是一位学者,他的《蚕桑谱》、《周易理数会通》、《陈启沅算学》等学术著作,对广东实业和对改良蚕桑贡献良多。
  中国第一位飞机设计师和飞行家冯如是广东人。1906年,他从纽约到旧金山,倡议华侨集资创办广东飞行器公司,誓言“成一绝技,以归飨祖国”。1909年,他终于试制成功第一架飞机。随后他把两架自制飞机带回祖国,成为名符其实的“中国航空之父”。
  后来,陈炯明在福建漳州建设“闽南护法区”,广东华侨杨仙逸从美国回来,孙中山鼓励他到漳州筹建中国第一支空军飞机队。1923年,杨仙逸又在广州大沙头创办了中国第一间飞机厂。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成功生产出第一架真正由中国人设计、在中国本土生产的国产飞机。
  中国第一条自行设计和建造的铁路——京张铁路的总工程师詹天佑是广东人。1872年他考取幼童出洋预备班,在容闳的带领下,到美国念完小学、中学,再考入耶鲁大学木土工程系学习铁路工程。1905年,中国修筑京张铁路,詹天佑担任总工程师,出色地完成了这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筑路工程。
  中国第一个电影导演郑正秋是广东人,1913年,他和张石川合作导演的中国第一部短故
  事片《难夫难妻》,就是以潮州地区的包办婚姻习俗为题材,描写一对素未谋面的少男少女被父母逼成夫妻的故事。
  写到这里,准有人提出疑问:这些精英虽然是广东人,但像郑观应、容闳、詹天佑他们的事业,都不是建立在广东。老教授在访谈录中也提出类似的质疑:“既然谈地区文化就要严肃坚持地区原则,以便吸取地区文化发展和挫折中的经验教训;而人们津津乐道的好些近代岭南精英其思想渊源和主要活动场所,都不在岭南。”他以郑观应为例,“虽然在香山出生和长大,但哺育他的是上海的西学,事业也主要以上海为基地。”
  然而,我以为无论他们在哪里学习,在哪里创业,哪怕已经移居到天涯海角,我们都不应忽略他们最原始的地缘、血缘、部族文化背景——恰恰是这种建立在土地与族群之间的“原始缔结”(社会文化心理学者把它叫做“Primary ties”;在中国也有人称它为“神秘的人格传递”),最能潜移默化,影响人的一生。
  毛泽东一生的主要活动场所,也不在湖南,但能够把他与湖南的文化历史割裂开来吗?陈寅恪虽然在广东生活了20年,但如果因为他的活动场所在广东就把他的思想归入“岭南文化”,就算大家都举手通过,毫无异议,我也觉得脸上有点发烧呢。
  对于“先行一步”,广东人有一种天生的勇气与执着。他们不仅敢为天下先,也乐为天下先。也许在历史上广东地处蛮荒之地,受名教影响最浅,人们喜欢冒险,喜欢闯荡,喜欢我行我素,身上透着一股“我是南蛮我怕谁”的气概。
  改革开放以后,广东是最先在农村实行联产责任制、专业承包联产计酬责任制的地区之一;广东还有许许多多的第一:第一个在国营宾馆中试行经营管理责任制;第一家商业银行向外发行股票;开办中国第一家超级商场;第一家中外合资的旅游酒店;第一家合资医院;中国第一盒立体声录音带是在广东生产的;第一台模拟移动电话是在广东开通的;在中国实行了50多年的专业作家体制首先在广东被打破……
  “个体户”、“万元户”这些一度在中国人心中魅力无穷的名词,也都是从广东这个新世界的摇篮里诞生的。曾几何时,“创新”几乎成了深圳的同义词,成了特区的同义词,成了广东的同义词。市场观念、法制观念、竞争观念、人才观念、效益观念,都在这里得到全面更新。
  一位大企业的CEO在谈到美国公司与英国公司的区别时说,在美国公司,如果有人提出一个新构思,大家会很兴奋地你一言我一语加以补充,使它变得更加精彩。但在英国公司,人们则会首先慎重考虑它有什么潜在危险,会不会产生负面效果,然后制定十几个危机处理方案,以求万无一失。
  这反映了不同的文化传统,很难说谁更好一点。但我觉得,广东人的性格,比较接近美国公司的作风。而北方人的性格,则接近英国公司的作风。
  《道德经》有云:“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但现在观念变了,不敢为天下先者,不再被视为具有领袖风范,相反,只有敢为天下先,才能站在时代的尖端。湖南人说敢为天下先是湖南精神,浙江人说敢为天下先是浙江精神,甚至宁夏人也说敢为天下先是宁夏人的精神。好像“敢为天下先”成了一顶桂冠,人人都想往自己头上戴。
  然而,这顶桂冠却不是那么好戴的,很多人其实十分讨厌这种性格,你要跑到天下人前面去,走一条别人没走过的路,有些人就巴不得你摔几个嘴啃泥,碰掉几颗门牙才好,他们就有热闹可瞧了。康有为、梁启超敢为天下先,所以要逃亡海外;孙中山敢为天下先,所以被清政府驱逐出洋,有国归不得;冯如敢为天下先,所以他以自己的生命为中国的航空事业奠基;改革开放敢为天下先,所以广东人要用他的铁肩,扛起漫天的风雨。
  中国人喜欢枪打出头鸟,从来都是“誉见即毁随之,善见即恶从之”。因此,敢为天下先是一种高风险行为。在大多数时候,它并不代表荣誉,而只是万谤集于一身的箭靶。你要有变成一只刺猬的充分心理准备,才好说出“敢为天下先”这句话。
  这是广东人的经验之谈。
  就算你听不懂粤剧,也请鼓鼓掌
  有人说粤剧是老年人的艺术,是乡下人的艺术。我认为不尽然。粤剧是广东人的艺术。正如京剧是北京的艺术,越剧是上海的艺术,川剧是四川的艺术,粤剧当然是广东的艺术了。
  粤剧之所以在老年人、乡下人中更受欢迎,并不是因为这些人落伍、老土、文化层次低,恰恰相反,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广东人身份,具有比许多城市年轻人更强烈的认同;他们
  拥有比年轻人更深厚的广东传统文化的积累。据我观察发现,对广东人身份的“认同度”,与对粤剧的“喜爱度”,往往是成正比的。
  虽然我也不太会欣赏粤剧,但我从心底里尊重她。当我在西关寂静的麻石巷中行走时,蓦地听见从褪了色的满洲窗里传出一段粤曲时,我内心会涌起深深的暖流。我觉得那旋律和唱腔很亲切,亲切得就像听见母亲唱过的儿歌一样。
  近年来粤剧之所以式微,有人说是因为她用粤语演唱,出了五岭之外,谁听得懂你的“鸟语”?没人听懂,自然就无法普及。这种说法有两个很大的问题。首先,粤剧根本不应该把五岭之外视作普及的目标,粤剧就是粤语地区的剧种,你孜孜不倦地向陕西、山东、青海推广粤剧干吗?就算精力过剩,也没必要这样浪费。
  其次,持这种观点的人,根本不了解粤剧的历史。粤剧原来并不用粤语,而是说“桂林中州话”的,即所谓北方中州口音的“戏棚官话”。真正用粤语来做舞台语言,是从清同治年间才开始,迄至1920年代,“戏棚官话”才完全被粤语取代。这一改变,对粤剧的发展来说,是上了至关重要的一个台阶。
  粤剧就是粤语地区的剧种,是唱给广东人听的。这一点切不可忘。不要总是抱着“让全中国都来听粤剧,让全世界都来听粤剧”的空想。有些人一听洋人在晚会上用英语唱京剧,就沾沾自喜,以为连外国人都加入了保护国粹的行列了。殊不知那些只是噱头而已,对真正的京剧发展并无裨益。
  无论物换星移几度秋,粤剧在广东始终有一批忠实拥趸。广东人把粤剧叫做“大戏”。推敲起来,粤剧属于皮黄系统,但并没有明显的师承,博采众家之长,血缘十分庞杂。昆、戈、汉、徽、秦、湘等剧种的唱腔,在粤剧里都能找到一点影子。还有南音、粤讴、木鱼、龙舟、板眼等广东民间说唱的元素。广州方言属声调性,各种道白形式都有很强的音乐性,因此,从广义来说,粤剧的道白也是一种音乐。
  在有戏院之前,戏班都是坐着一种绘有龙鳞菊花图案的红色木船,在水乡渔市间漂泊,哪里乡下有迎神赛会、喜庆宴席,就去那里演出。“梨园歌舞赛繁华,一幕红船泊晚沙”。有时天气骤变,红船在茫茫江海之上,风雨交加,雷电大作,戏班便会全体动员起来,在船上大演《八仙贺寿》。我们试想当时情景:黑云压顶,洪波涌起,红船就像一根断苇,随波逐流,艰难前进。全体演员们在锣鼓锵锵声中,冒雨向天跪拜,齐声高诵:“东阁寿筵开,西方庆贺来,南山春不老,北斗上天台。”这种场面,既悲壮万分,又凄凉至极,使我们不禁为这些粤剧演员的境况怆然而涕下。
  粤剧的历史,以前人们没有很好地整理保存下来,残缺散失严重。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了,覆水不可收,行云难重寻。我们除了深深地惋叹,无能为力。就像红船,虽然大部分在战争时期被毁坏,但战后仍有幸存,却因无人照料,随着光阴荏苒,已全部付之逝波,连一条也没有剩下了。一些粤剧界的泰斗,曾经红透半边天的,但考其生平,竟几近空白,就像南海十三郎。
  南海十三郎,原名江誉銶(一名江枫)。是粤剧界著名的开戏师爷(编剧),才华横溢,为薛觉先写过不少经典剧本。抗战时期,广东韶关沦陷,南海十三郎带着救亡剧团,冒死穿越日军封锁线,逃往粤东的故事,在梨园传诵不绝。抗战胜利后,南海十三郎得了精神病,到香港定居,生活相当落魄潦倒,终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1956年薛觉先逝世,刺激他病情恶化,被送入香港青山精神病院,1980年代初辞世。
  历年来,以南海十三郎为题材的电影、电视剧、舞台剧都出过不少,但其实人们对他的生平事迹,知之甚少。大部分都是口耳相传的故事,未经征信考核,甚至连他的笔名来由,也众说纷纭。一代天才,留落人间的形迹,皆如鸿爪,恒在依稀仿佛间,令后人低迴叹息不已。
  喜爱粤剧的人,谁也不会忘记唐涤生这个名字。他所写的粤曲唱词,清隽雅丽,音韵和
  谐,被粤剧爱好者形容为“字里行间有一股馥郁芬芳的余韵,袅袅无穷”。曾经有人问我,粤剧唱腔的特点是什么?我虽非行家,但一提起粤剧,总有一种凄凉婉转的意味,涌上心头。我觉得唐涤生写的唱词,最能代表粤剧的神韵。试举一段,以飨读者:“画栏风摆竹横斜,如此人间清月夜。愁对萧萧庭院,叠叠层台。黄昏月已上蟾宫,夜来难续桥头梦,飘泊一身,怎分派两重痴爱?不如彩笔写新篇,也胜无聊怀旧燕,谁负此相如面目、宋玉身材?”真是一唱而三叹,读唐诗宋词,亦不外如此。
  已经失去的,我们无法让它再生,但还没有失去的,断不能让它从我们手上失去。
  我有时在电视上看见香港的歌星登台唱粤剧,感触很深。他们唱得那么自然,那么投入,甚至连功架台步,也学得惟妙惟肖,好像他们本来就是粤剧演员。反观我们广东,有几个流行歌手肯在台上唱粤剧的?他们宁愿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喊什么“翠花,上酸菜”,也不愿唱一唱自己家乡的粤剧。
  如果我们不加以爱护,一个剧种的失传,并不是危言耸听的事情。据统计,在中国已知的360多个地方剧种中,有半数以上目前已走向消亡。
  陕西过去有地方戏30多种,现在,全省有名称和演出团体的剧种不到10种;
  江西省流传的34个剧种中,大约有8种已完全消亡;
  山西省在建国初期还有52个地方小剧种,现在只剩下10多个剧种有专业剧团;从1984年至今,平均四五年就有一个小剧种消亡。
  这只是冰山一角,类似的情况在全国各地都很严重。粤剧会不会有一天也面临这样的处境?这不是杞人忧天。虽说广东是经济强省,也有深厚的文化传统,一不缺少资金,二不缺少人才,三不缺少观众,一些资深的粤剧界人士也认为,粤剧在广东还是很有观众缘的,在许多地方电视台的收视率中,常常高踞第二、第三位,但问题是怎么把这上面所说的三者有效地串起来,使整个市场真正活起来。
  我知道很多人已经在做这件事了。从报纸上可以看到这样的报道:“粤剧名家进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