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开了      更新:2021-04-13 23:14      字数:4840
  少女,被扭曲的少女。
  船靠港口,码头周围是无法掩饰的零乱和肮脏。港口,是飘零者的床,水手的
  床,总比无归无宿好,美惠子眼中噙着泪水,悲凉而无措。
  “你先等着,把货售完,你就可以上岸。”船长只对美惠子讲了一句,便匆忙
  离开。美惠子等待着,但心里又在祈求在船上再多呆一会儿,身上所有的钱只包括
  到岸为止的费用。她变得有些慌张。同行的几个“货柜”。都已陆续上岸,他们都
  有人接,而美惠子只感到在每分钟流逝中化为虚无。
  下一步该怎么办?
  船长再度出现道:“我言而有信,送你上岸,但别的我确实没有办法?”船长
  毫不理会美惠子祈求的目光,他确实无能为力,香港警方加强了对偷渡者的防范,
  稍不留神,整艘船都有可能被扣下来。
  “哈喽,小姐!”船长刚走,一个身着水服的家伙冲着美惠子叫开。
  这家伙满脸雀斑,是名华人。
  “你,是‘货柜’?”
  货柜指偷渡缴给船主,由船主运往要去的地方。
  “嗯。”美惠子点点头,雀斑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马来人?”又问。
  “不,是日本人,你呢?”美惠子问。
  “一半日本人,一半中国人。”雀班脸咧着嘴,似乎提到“日本”二字有种优
  越感。但没想到这个“货柜”是正宗日本人。
  “还要等多久才能上岸?”美惠子急促地问。
  “起码两个小时,要等天黑。”雀斑脸故意慢条斯理地回答。
  美惠子不再言语,也没有什么可讲的,她知道雀斑脸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在自
  己身上溜来溜去,但她无法躲开。
  “你没钱了?”雀斑脸问话里有种嘲笑,其实他自己也是偷渡者,大概跑这条
  路多了,他打心眼里瞧不起为了虚荣和金钱偷渡的女人,这种女人结局差不多都很
  惨。他想不通,这个日本姑娘为何不回日本去,而偷渡到香港。
  美惠子的沉默表示了承认。
  “你肯定没钱了。”雀斑脸挪近了些,“但从这里开始,岸上的一切都需要钱,
  否则你会被扔回海里喂鱼,或者被抓进监狱。”
  美惠子当然明白这些,但她宁愿死也不愿再回马来西亚。
  雀斑脸越讲越大胆,一只手已捏住了美惠子的胳膊,美惠子突然讲了句:“别
  碰我,我会杀人!”
  “嘻嘻”,雀斑脸一听,几乎笑弯了腰,半晌正神道:“有人带钱来,有人带
  枪来,我想你不会属于后面一种,女人只要带身子来,就不会被抛进海里。”
  美惠子想跑,但却未挪动脚步,只是移开对方的手,讲了句:“别缠着我。”
  雀斑脸先一怔,尔后一笑,说道:“要想偷渡,得靠着我才行。”美惠子无奈
  地跟着他走向舱房,她不再犹豫,也不可能有条件选择。
  雀斑脸走出舱门,底层货舱里除了各种排列整齐的货物,剩下另一个男人和金
  桂香。
  那男人象头猪,他肥胖的身体几乎让美惠子喘不过气。
  然后那男人扔一小卷几百港币的钞票,走开了。
  这些钱上岸后只够用两天。但这次没人强迫美惠子,没人用枪对着她,她是自
  愿的,第一次自愿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这一小卷只够用两天的钞票,曾几何时,她
  随手扔给讨饭者的钱也是这一小卷钞票的十倍,二十倍。
  但现在她只值这点票子,她将这肮脏污秽的钱抓得死死地,她才真正意识到过
  去的美惠子死了,一切,现在得从最低层的挣扎开始。
  她哭不出来,“要有支枪多好”,可惜没有,那只有活下去。
  美惠子上岸,雀斑脸把她带到木层区附近的一家破旧公寓,由于天生丽质,她
  开始了极其忙碌的皮肉生涯。美惠子这时终于明白了,当年母亲在关岛美军基地前
  干的行当,如今她也干了起来,女人没有依靠只能如此而已。
  她在香港住了下来,而且已能自己交纳房租。水电费用和自己的伙食。
  雀斑睑每次带来的客人,都是些小有收入的家伙。
  “假若明天来临,这一切会变。”
  这破旧的“公寓”,各个角落里布满灰尘和蛛网,巨大的蜘蛛日夜缠绕在上面,
  如果不仔细看,看不出它们在动。
  美惠子适应了这一切,看见床头一卷卷散乱的钞票,露出笑容。
  “蓬”,啤酒瓶盖被弹入门背后的垃圾,雀斑脸手里握着两瓶酒,他已经喝了
  十余瓶,有些醉了,外套、T恤。乳罩,雀斑仔一样样捧起来,又扔在龌龊的楼板上,
  他把酒递给美惠子。
  酒很醇,丰富的泡沫从嘴角溢到颈项上……
  “我可没有钱。”雀斑仔哼出一句,他并不常客,常常把人带来就走。
  美惠子扔掉酒瓶,怪咧咧地笑,开始穿衣。
  雀斑仔醉倒一边,突然,美惠子看见一束桂香,掉在地板上,孤零零的啤酒液,
  缓缓从花上淌地,使得不是鲜花的桂香,看上去仍是水灵灵的。
  一种类锐的刺痛浸入美惠子心房。泪水,终于涌了出来。
  夜很深,香港缠绵的灯红酒绿中,远处,是海潮声,一阵又一阵地响,有些刺
  骨的微风,弥漫着浓烈的海腥味。
  不知何时,雀斑仔叼着烟,站在美惠子身后,开口道:“有些女人一辈子就干
  这种事,有幸运的,嫁人或作情妇,结局要好些。也有进入上层社会,凤毛鳞角,
  香港,很现实,很残酷,但有机会。”
  美惠子倒抽口凉气,雀斑仔常常讲这些。
  虽然他讲得不错,但美惠子越发感到他的虚伪。卑劣、越发憎恨他。
  美惠子不作理会。
  “哼,如果不是我,你早进了妓院。”雀斑仔没好气地说。
  “你干嘛不回日本去?”美惠子问。
  “天皇陛下不要皮条客。”
  雀斑仔反问她,“你干嘛不回日本,你比我更有资格。”“日本没一个亲戚,
  回去没有意义。”
  “咚咚咚”,擂门声如雷,美惠子心里一掠:“警察。”抓起装钱的皮从床上
  弹起。
  来不及了,门被撞开。来人冲过来一把攫住她的衣领,“蓬”一拳打在美惠子
  腰眼上,“啊哟!”她弯腰倒地,眼前人光乍现,随即一声惨嚎从床上传出,嫖客
  被来人一枪打穿肺腑,栽倒在床头边。
  冷冰的枪管顶住美惠子的耳门。
  “人呢?在哪里?”来人阴沉沉地问,不是警察,来人身着皮夹克,中等个头,
  十分墩实。
  “什么人,我不知道。”美惠子吓得冷汗直冒。
  “日本人。”来人枪口上加了股劲。
  “雀斑仔。”美惠子旋即明白来人是找雀斑仔。
  “他没来。”美惠子兢兢惊惊地答道。
  “你说不说?”来人冷冷地再次喝令。
  “看来她真地不知道。”站在门口的另一个家伙道。
  “那我们等。”来人松开美惠子,一屁股坐在床边。
  美惠子倒在地上,闭上眼,假装昏死过去。
  不久,门口响起雀斑仔熟悉的哨声,两个家伙迅即贴到门背后,拉上枪机。
  雀斑仔拧开门,但他不是跨进门,而是挤进门,未等门背后的家伙开枪,手中
  一把锋利的航空曲尺已暂过两只持枪的手,拳速若电,墩实的中等个头一手捂着热
  血溅的手腕,只觉得胃中撕裂声和脊椎骨裂声交错在一起。
  另一个家伙眼见同伴倒在地上,不顾手腕血流不止,膝盖向雀斑仔胯部顶去。
  雀斑仔的脚跟更快,剁向那家伙的膝盖骨,那条腿立即调转方向,膝盖内支出
  的白骨穿破皮肉,将裤子顶得老高,那家伙痛得杀猪嚎叫开,在地上摊着一团。
  美惠子几乎惊得呆住,跟雀斑仔相处这么久,丝毫不知对方深藏不露。
  “去找两条绳子。”雀斑仔对着发呆的美惠子喝道。
  两个家伙被捆在椅子脚上,呻吟不止。
  雀斑仔从地上捡起枪,扔了支给美惠子,把另一支别在腰间,然后右手从嘴摘
  下烟头,他一直叼着香烟。
  烟头烧得皮肤发出“哧哧”的响声,中等个头的家伙死死咬着嘴唇,斗大的汗
  从额头直往外冒。
  “说,谁派你们来的。”雀斑仔不动声色地问。
  对方十分死硬。
  雀斑仔骤然出脚,那家伙合着椅子,横飞而出,撞在墙上,椅子发出五马分尸
  的怪叫断成几截。那家伙向前栽倒,手足抽搐着象只濒临垂死的青娃,血液和胆汁
  喷了一地,转刹停止了动作。
  另一个矮家伙还在为断腿嚎个不停,一见同伴惨死,连嚎叫也停止了,未等雀
  斑仔动手,已哆哩哆嗦开口:
  “是宫田君叫我……我们来……找你……”
  雀斑仔扔掉烟头,“哼,你们终于找到了。”话音未完,豁亮的航空曲尺已捅
  进矮胖子的小腹,在里面狠狠绞了三绞。
  “快走”,雀斑仔一把拖起被这酷烈杀戮弄得出神的的美惠子。
  “官田是谁?”美惠子问。
  “说了你也不知道。”雀斑仔拉着美惠子,见她把衣服穿好,两人迅速离开破
  旧的公寓。
  一辆蓝鸟牌轿车停在公寓外,“是那两个家伙的车。”
  雀斑仔将曲尺从车门窗上端的缝隙塞进去,曲尺的拐角勾往升降车窗的胶螺,
  一拉,然后用力将车窗压下,伸手拧开车门把柄。
  “去哪里?”美惠子吃惊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雀斑子将她推入轿车座,蓝鸟车猛然冲上公路。
  车子驶过中环,在铜锣湾的一幢楼房前停下。
  “下车!”雀斑仔道。
  “到哪里去啊!”美惠子被今夜一切搞得摸不着头脑。
  彩电、冰箱、豪华卧室、音响,一切都让美惠子吃惊,她似乎已忘记刚刚发生
  在眼皮底下的暴力事件,发出“喷喷”的感叹声,想不到混血雀斑仔有这样豪华的
  住宅。
  雀斑仔到底是怎样的人?但肯定不是单纯的“皮条客”。
  “吓坏了吧。”真怪,雀斑仔的语气是美惠子从未听到过的温柔调。
  美惠子神情怔痴地注视着雀斑仔。
  “喂,发情啦!”雀斑仔揽住她的肩头晃了两下。“不,我在想,你会不会突
  然拧断我的脖子。”
  雀斑仔突然狠狠着:“你如果再这样,那你就马上到街上当作野鸡,不该你问
  的,你就别问。”讲完,雀斑仔又变成一幅温和的面孔。
  “在床上,我到真想拧断你的脖子。”
  雀斑仔一把将美惠子扔在床上。
  “确实,我有过很多女人。”雀斑仔承认道。
  “你也杀过很多人。?”美惠子突然问,她自己也觉冒失,很可能雀斑仔会一
  脚把她踹到大街上。
  “看来你还有些眼光,杀人是为了不被人杀。”雀斑仔出乎意料地平静答道。
  “他们是谁?”美惠子进一步问。
  “你一定没听说过‘昆沙’这个人,他是世界头号毒枭。”雀斑仔答非所问,
  继续道:“日本黑社会最大的组织‘山口组’为牟取暴利,为昆沙谈成一笔价值七
  千万美元的生意,用日本海上自卫队的枪支换这批毒品,结果由于黑吃黑,双方一
  场大战,死伤惨重。”
  “你是幸存者之一?”美惠子多少从报刊、杂志上了解过“黑吃黑”“毒品”
  是怎么回事。
  “出卖双方的人是‘山口组’的一个小头目,叫官田,是我哥哥。”雀斑仔吐
  出口烟圈道。
  “他们要斩尽杀绝。”美惠子头脑中想到黑洞洞的枪口,话音有些失措。
  “所以你也有可能被杀。”雀斑仔吧嗒关上灯,“睡吧。”随即呼噜声如同机
  关枪轰鸣。
  美惠子可怎么也睡不着,不是害怕,是兴奋,瞑瞑中她预感到生命中将有极为
  重大的转机,这兴奋中夹杂着神秘的恐惧,让她彻夜难眠。
  然而以后的一个月,日子总在平静短促中翻过,这一个月除了美惠子每天外出
  购物,雀斑仔一步也未离开公寓,雀斑仔有许多钱,美惠根本不用接客。雀斑仔镇
  定能力让美惠子吃惊:“如果我具备男人的勇猛和镇定,”美惠子想往日残酷的一
  页从心中涌过,她的心在膨胀,她梦想自己转动着寒光闪闪的航空曲尺,劈开活生
  生的躯体。
  “去买些烟酒。”雀斑仔塞给美惠子一叠崭新的票子。
  夜降,公寓里灯光刺目。美惠子推开门,手里的酒、烟齐刷刷掉在地上,酒瓶
  发出砰砰地的碎裂声。
  血、血腥充满着室内每个落,雀斑仔和另一个男人赤裸裸地吊在灯架上,血从
  散开的胸腔内拉出一摞五脏六腑,地上还有四具七零八落的尸体,断臂缺足,血中
  渗合着碎裂的颅骨渣和白乎乎的脑浆。
  “啊——”
  美惠子整个脸因恐惧吓得扭曲变形,凄厉的惨叫撞至水泥墙上又反弹回来,刺
  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