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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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601 更新:2021-04-13 23:07 字数:4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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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李局这样问石老幺。巨大的老板桌后面,李局的脸在灯下泛着红光。“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他真是个好人。”李局一会儿对着石老幺,一会儿又对着年轻人说,好像为自己终于发现了个好人感到很骄傲。石老幺坐在李局对面柔软得像棉花一样的沙发上,半边屁股总是不踏实。李局看到他这副样子,大笑起来,“我说他是个好人,你看是不是啊。”年轻人冲着李局笑着点点头。石老幺也跟着笑。气氛非常友好,石老幺终于放松下来,大着胆子说:“我想在河东的地盘上干活。”说完有些后悔,毕竟这样的要求太过分了。
“地盘?”李局果然有些吃惊,很不解地看着他,“你想在河东的地盘上干什么活儿,你有建筑班?”等石老幺说完自己的想法,李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哎呀!你吓我一跳。你这叫什么狗屁地盘。”
石老幺以为李局不同意,便又把自己的困难说了一遍。谁知李局却笑了起来,最后说:“好好好,没问题。我给各家工程队打个招呼,有卸车的活路都归你,行了吧?”石老幺一听,忙站起来学着电影上的人,对李局作揖打躬,千恩万谢。李局说,不用谢了,我看你是个老实人,你先干着,以后有事还要找你。
一桩大事办得如此容易,石老幺走在街上喜不自禁。当晚,找个屋檐脚对付着睡了一夜,睡醒了,突然想起来,那个李局讲的话算不算数啊,如果算数的话自己怎么上任啊。想起那个黄三爷他心里就怵。那个李局大概是跟他开玩笑吧。他忐忑不安地又磨蹭到昨天去过的岔路口。刚拐过街角,猛不丁一群人迎上来,打头的正是黄三爷。几个人显然刚在哪个店里吃过饭,一身的酒气。黄三爷因为财大气粗,他的酒是常常不会断的,多数是别人请他,没人请的时候,他就自己喝。
石老幺想避开他们,谁知黄三爷跨上一步,大声叫他:“石老幺!”石老幺看他那副神态,有些惶惑,只好应着。黄三爷说:“你早啊,吃过了没有?”石老幺说了实话。黄三爷就说,我们请你喝两杯,为你接接风,怎么样啊?石老幺不敢就答应。小猪头几个听了黄三爷的话,便一齐上前,连拉带架把他弄进了饭店。
黄三爷说今天他做东,请大家一醉方休。众人都拍手叫好。席间,大家你一杯我一杯,都敬的石老幺,黄三爷还专门和他碰了双杯。酒过入巡,石老幺有些醉了。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他,什么时候认识的李局长,是亲戚还是故旧。石老幺睁着朦胧的醉眼说:“你问的哪个李局长啊?”小猪头说,老幺你不要装憨,李局长是建设局的老大,这座城里哪个不认识,他的车号是四个八,哪个又不晓得!石老幺这才恍然大悟地说:“嗨!你们说的李局啊,这话说起来长了,一时半刻讲不清,改天再说他。”
听石老幺称呼的是“李局”,其余的又不肯说,大家仿佛领悟了一点什么。这年头,和当官的有交往,哪个不是严守秘密的,问了也白问。黄三爷两根手指捻着老鼠须,一双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看着喝得东倒西歪的石老幺,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不住地叹气。心想这下完了,石老幺是要来和他们争饭吃了。至此,也才明白自己昨天内心忐忑不安的缘由。这时候看到石老幺得意的样子,恨不得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但是一伸手,却端住了酒杯,对着石老幺喊:“石幺爷,我敬你一杯!”石老幺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答应。黄三爷又叫:“石幺爷,幺爷!”这一次声音更大,叫得更响亮。石老幺还是不敢答应。小猪头指着他说:“你好不懂事,黄三爷敬你酒呢!”黄三爷忙制止小猪头,又正经八百地对众人说:“以后不要再叫我三爷,叫我黄老三。有石幺爷在,我们都不是爷了,听清楚没有?”大家看他那可怕的样子,眼睛都红了,便一齐都说:“是!”
本来只想找个活干,没想到成了石幺爷。想想那个李局确实是个不小的官,有不小的权力啊。石老幺顺水推舟,觉得喝酒时没跟他们讲自己与李局的关系是很明智的。不多久,河东的地盘都归了石老幺,这还多亏了黄三爷,要不是黄三爷指导他,他都不知道怎么做爷呢。黄三爷希望让他当个小组长,也就是做他的副手。石老幺当然愿意,要是没有黄三爷,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镇得住呢。后来,河西的李大毛和顾老八也来请他喝酒,并说愿意跟着他干。于是大家都推举石老幺当了老大。此后,石老幺走在街上,四面八方都会传来“幺爷幺爷”的喊声,他也就响响亮亮地回答,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不回答。这时候,他才领悟到什么叫做“地盘”,才知道有了“地盘”的重要性。过去在寨子里,小组长石长贵总是说全寨子都是他的地盘,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天看来,他说的一点没错。不过,他那叫什么狗屁地盘,一分钱也不值。
石幺爷其实也干活,不过多数是象征性地跟着跑一跑,通常是他刚卸了两包水泥,旁边的人就说,幺爷你不要做了,小心累着。他的任务更多的是和工地接洽,坐在拉水泥、沙子、钢筋、木料等等建筑材料的车辆上面,来到街上时,对着那群人喊:“来三个!”或者“来五个!”有时候跑上去的人太多,互不相让,他就跳下来,指着其中的几个说:“你,你,你,你,你。”没有被点中的人就退回来,手笼着袖子继续蹲在地上等。
每个人接到活路后每天的一块钱照例是要交的,不过石幺爷作了改革,他不像黄三爷那样统统据为已有,而是对那些整天没有活干吃不上饭的人发给五毛钱,叫做“救济金”,直到那人接到活路后再还回来,对新来的人也是这样。这样的改革使得人人生活有了保障,所以很得人心。不过从乡下涌进城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好管理,就叫李大毛和顾老八继续管理河西,他管河东。
乡下人进城打工,更多的是卸车、捅下水道、搬家具、抬死人等等。歌舞娱乐,修面洗脚,读书看报,还有玩女人之类和他们是不挨边的。苦闷无聊的时候,最多站在商店的门口,看看柜台上免费的电视节目,而且要尽量靠边站着莫挡路,尽量伸长脖子才看得到。城里的人总嫌他们身上有股怪味,远远地看到了便都捂着鼻子。加上个个都是长毛嘴尖,缩头缩脑的样子,猛然一看,不是贼更像贼。
石老幺尽管做了石幺爷,实际上一个月下来也没有多少进账。有了几百块钱的存款,都掖在裤腰里,但是也像贼。小猪头说他应该包装包装,打扮一下,才像个老大的样子。石幺爷想想也是,便抽个空走进了商店。他想买一件像蒙大头那样的西装,黑色的,还要一根系在脖领下的布条子。小猪头说那叫领带不叫布条子。从商店走出来的时候,石幺爷仿佛换了一个人,笔挺的西装穿在身上,他尽力地挺着胸膛,昂起头,迈着方步,心想蒙大头每次回寨子的时候,不过也是这个样子罢了。紧跟在后边的小猪头说,幺爷你好神气啊,这个样子进了歌舞厅,怕是小姐也要争抢你了。石幺爷说不要乱讲,我们不进那种地方的。小猪头嘻嘻一笑说,你就不清楚了,过去黄老三隔三差五就去,一到晚上换了衣服,戴上眼镜,夹两本书就去了。“有这种事?”石幺爷第一次听说,不禁来了兴趣,叫他往下说。小猪头说:“他进去后,对小姐有时候说是公安,有时说是工商税务,有时候就说是做生意的,反正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狗屁的公安,吹牛逼的工商税务。”石幺爷骂着不禁笑了起来。小猪头说:“他不这样讲,小姐就会要高价。你也别说他吹牛,每次他一讲,价钱就哗地掉下来一大截,别人要花一百五,他用三十五十就搞定了。特别是说公安,有时候会得到免费。”石幺爷听得睁大了眼睛,说:“真的?”他摇摇头,表示不相信。小猪头说信不信由你,他自己亲口讲的。
两人边走边闲扯,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去。小猪头指着车尾说:“幺爷你朋友的车!”石老幺一看,车牌号果然是四个八。来到三岔路口,那帮人还蹲在那里等活干,远远的看到石幺爷过来,大家都连忙站起来喊他。这时候,黑色的轿车又开过来,停在了路边。年轻的司机伸出头来招手喊他:“快上车,李局有事找你。”
李局会有什么事找我呢?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李局对我不错,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要他老人家用得着,我石老幺都要顶上去。想着这段日子过的好生活,石老幺为了李局真有肝脑涂地的心思呢。
车开到了医院门口。驾驶员头也不回地对他说,李局的夫人死了,马上要送火葬场去火化,没有人为她洗身子、穿衣服。李局想了好久,想到了你,你只要为她洗一洗,穿上衣服,就没事了。石老幺听了心里打个激灵。一则他没有帮死人洗过澡,二则李局的夫人是个女的。他长这么大,还没有挨近过女人,更没有见过女人的身子。因此口里喃喃地说:“是个女的,怕不合适吧?”驾驶员看他迟疑,又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李局说了,人都死了,哪个洗都一样,你只管去做,做好了李局有奖金。”完了又一字一顿地说:“记住!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要乱讲。”从后视镜里看到石老幺点了头,驾驶员才把病房所在的楼层和房号告诉他。
为一个人洗澡其实不费多少事,这比扛水泥包要轻松多了。石老幺在病房里干了半个小时,出来时,火葬场的面包车已开到楼下,四个人上来,用担架把女人抬走了。
石老幺再次坐上了黑色轿车。临下车时,驾驶员从皮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他,说是李局给的奖金,石老幺接钱的时候,觉得司机的眼睛剜了他一下。他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看见什么也别说!”这是什么意思?他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女人约摸四十岁上下,长得身材高大,脸盘子也还漂亮,身子又白又丰满,特别是胸脯那两个……石老幺想到这里,连忙把思路打住,这样想对一个死去的人是不尊重的。人死为大,一了百了。石老幺想,这样的女人死了真是可惜。他在为她洗身子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想法。在紧闭的病房里白亮的灯光下,他用一张崭新的白布巾,蘸上盆里不知用什么药水兑成了深黄色的水为女人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女人身子还有些温热的样子,所以很柔软。擦胸脯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左胸下软肋的皮肉青紫了好大一块,白布巾贴上去的时候,软软的像没有了骨头。洗完后,他为女人穿上放在床头的老衣,那是纸扎店里卖的那种土布做的衣服,上衣是红色,裤子是果绿色。然后穿鞋袜,布鞋的底子还绣了花。收拾停当,最后为女人盖上了被子,也是纸扎店里专卖的。红色的被面上绣着松树、云彩,还有两只展翅高飞的白鹤。女人穿这身土里土气的衣服,其实也蛮漂亮的。石老幺想,除了年纪大一点以外,女人比起蒙大头的三妹也不差多少,蒙大头的妹子可是四乡八里公认的美人。
“我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石老幺这样想着。这样想给他带来了好运。三天以后,他到建设局当了门卫,每月工资六百块,除了看门,就是烧开水和打扫楼道的卫生。
每天,石老幺戴着一个红袖套,站在值班室门口,看着那些车子出出进进。他的住处也搬到了小小的值班室,再不用和那些民工一起合租河边的破烂民房了。卸车的事当然不用再干,他只管联系工地上拉货的车辆,然后交给黄老三那些人去做,按期收取一点信息费。这样过了大半年,石老幺居然买了一个二手的手机,联系业务更方便了。
秋末的一天晚上,石老幺被黄老三、小猪头、顾老八几个邀去喝酒,直到晚间才晕晕乎乎地回来。这是周末的夜晚,他正要关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胖胖的李局走了进来。石老幺矮下身子和他打招呼,李局面无表情地摆摆手,上楼去了。石老幺回到值班室,看三楼上李局的办公室亮了灯光,心想应该给他烧最新的开水送去。李局每天在办公室里干什么他不知道,但他每天要喝两壶水他是清楚的。
石老幺拎着滚烫的白铁水壶,一步步走上楼来。正当他要伸手敲门的时候,里面传出了异样的声音。石老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心里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