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作者:绝对601      更新:2021-04-13 23:06      字数:4803
  遗。她的老,她的松弛,将让他一览无余,这对她来说,简直太痛苦,太羞耻了!
  她摇摇头。
  他以为她不想做手术,是怕他以后会嫌弃她。“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子宫,我只在乎有没有你,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他深情地看着她说。
  他的眼神立即让她感受到了子宫的抽搐。她想,它是多么敏感,它对他的一切都是多么敏感!可她现在却要失去它了,他要亲手帮她除掉它!除掉它对他的敏感,除掉它对他的温情,除掉它对他的渴望,对他的想念与追忆。
  她的眼里含满了泪。她可怜地看着他,说:“不除掉它不行么?”她用的是“除掉”,她觉得他就是想要除掉它,就像除掉他的情敌。
  他说:“只切除子宫,把附件保留下来,你还是完整的女人,还有正常的内分泌。”
  她同意了。可对他亲自给她做手术还是顾虑重重。她说:“我不想让你给我做手术。我不想。”
  他以为她担心他下不了手,就说:“不想让我做也行,那我在旁边看护你。”
  “不!”她突然大声叫道,“我就是不想让你看见它!”
  他莫名其妙,问:“看见谁?你的子宫?”
  她迟疑了一下,说:“不想让你看见我的身体,它太老了,太丑了!”
  他明白了。他难过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和我结婚呢,可你却怕我看见你的身体。”
  她说:“你会失望的,它已经不是你最初见到的样子了。”
  他想起她装在黑管盒里的那幅画,心像被手术刀划了一下,闪过一阵锐利的痛。
  他温和地说:“我不失望,难道我不知道它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我是一个外科医生,天天与人的身体打交道,完全清楚你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样子。即使你不让我看,我也可以清楚地想见它的样子。别傻了,让我给你做吧!”他握住她的手,把它轻轻地贴在自己的下巴上,看着她说:“不管你的身体变成什么样了,我都爱你!我对你的爱情与你的子宫无关。”
  她伏进他的怀里,像年轻时那样哭了。她想说,他和她的子宫是有关的,它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的,因为他在她身边时它会颤栗。她知道它的颤栗,就像她知道它的疼痛。
  她说:“那就做吧,它有多么爱你,可你却要亲手除掉它!”她笑着,眼里含着泪。
  他抱了抱她,说:“别担心,采用阴式子宫切除术,腹部上不会留下疤痕的。”
  他不知道她的腹部上已经留有疤痕了。
  手术时,她在麻药中睡着了。看到她的身体,他还是稍稍吃了一惊:她的腹部微微地隆起着,因为脂肪的原因,皮肤已明显地出现松弛,脐下有一道纵向的疤痕,伤口的缝合显然有些粗糙、匆忙和马虎,不像是一个高明的医生留下的。他以一个外科专家挑剔的眼光看着,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子里转了一下,与此同时,她的那幅带给他强烈震撼的画也在他眼前浮现出来。他于是作了个决定,他想,他应该把另一个手术也给她一块儿做了。
  经过复杂的手术程序,他终于从她的阴道内取出了她的子宫,帮她切除了那个生了瘤子的宫囊。随后,他就开始了另外一个手术。做这个手术时,他做得格外的精心和仔细。
  手术结束后,他满意地端详着,无疑,这个手术比前一个手术更臻于完美。他知道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艺术的,也是身体的。而他,同样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手术的,甚至,也是艺术的。
  当她从术后的麻醉中醒来时,他关切地问她有什么不舒服。她说没什么,就是腹部略有些疼痛。他笑笑,没说什么。她疑惑地看着他,问,你做了腹切?是不是阴式切除没有成功?他不置可否,笑着说,你慢慢休养吧!过几天再给你拆线。
  她痊愈得很快。他的手术做得那样完美,就像他从未将她身体的一部分取走过。他亲自在病房里照顾她,像丈夫一样帮她擦洗身体,而且没有任何尴尬与不适。
  出院后,她感到自己走路的姿势轻盈了许多。奇怪的是,子宫切除后,她的腰竟细了很多,又像年轻时一样苗条了。看来那个家伙还不小,幸亏让他切除了,她想。她从镜子里端详着自己的腹部,那条旧的伤痕不见了,而代之以一道新的伤口,肉线似的,伤口的缝合细密、严整,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她在内心里感叹,他真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外科专家。
  她猜他是阴式切除术不成功,于是打开了那条旧伤痕,从腹部取出她的子宫后,又以他高明的技术进行了重新缝合,让她的身体回到了他从前熟悉的那个样子。
  他建议她搬到这个城市来,把荣誉市民的身份变成真正的市民。她同意了,准备和他结婚。她没有理由不和他结婚,他已经见过她身体的隐秘了,不仅如此,还见到了她自己都永远不可能见到的其他组织。
  他比她还要熟悉她自己。
  她回了一趟自己所在的城市,办理好户口迁移手续。她去儿子的学校看望他,并告诉他自己打算结婚的事。
  儿子对她的再婚没说什么,他已经长大了,能理解母亲的选择。
  结婚那天,他问她的身体恢复得行不行,他可不可以要她?
  她点点头,知道他完全了解她的身体,这么问,仅仅是出于对她的尊重与谨慎。
  当他脱掉她的衣服时,她感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害羞。她说:“把灯关了吧!”
  他说:“最好别关,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身体。”他看着她像少女一样扁平的腹部和苗条的腰身,赞叹地说:“你看起来真年轻!”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别恭维我了,我知道自己老了。”
  她并不老,老只在她的心里。她的皮肤依然有弹性和光泽,双乳也还丰满,因为多年的健身,乳房要显得比她本来的年龄年轻。他轻轻抚摸着,好像她是他生命中失而复得的一个部分,必须加倍爱护和珍惜。就像一块宝贵的璞玉,他是在失去她后,才日胜一日地体会出她的价值,体会出他对她的爱与不舍,体会出内心的痛惜的。现在,他终于又拥有了她,虽然经历了漫长的时光的错失,但他终于又拥有了她!他如获至宝地搂着她,小心地进了她的身体,在半沉醉半清醒中和她完成了一件搁置了二十年的工作。
  她闭着眼睛,努力地感受着他,由于失去了那个亲密的器官,她的快感明显地弱了一些,那种痉挛的感觉在达到她的深处时,就突然落了下去,像一段中断了的电流,并没有流向她期待的脚尖。但是,她还是感到很幸福。
  事后,他温情地抚着她腹部那条细线似的伤口,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其实,那次阴式切除手术很成功,你腹部的伤口,是我做另一个手术留下的。”
  “另一个手术?”她惊讶地从床上坐起。
  他搂住她,看着她的眼睛,说:“手术前几天,我看到了你的一幅画,躺在一个熟悉的黑管盒里。”他停住,想看看她的反应。
  她默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他的眼眶湿润了。“原谅我。”他说,“我太傻了,都因为我,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她终于听到他面对面说出他的内疚和忏悔了,但她却轻松不起来,她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让她觉出一丝尖锐的疼。
  于是,她让自己竭力平静地回答,“别说了,这些都过去了。”
  他摇摇头,说:“有些事在我心里永远不会过去。”
  他的眼神隐含着无法言说的痛楚,但没等她再安慰他,他已转开了话题,缓缓道:“你不想知道这个黑管盒的另一半故事吗?”
  于是,他给她讲了父亲的死,还有,父亲临终前的嘱咐。
  他说:“你现在理解我当初为什么坚决反对你搞艺术了吧?”
  她点点头,轻轻地靠进他的怀里。
  他说:“给你做手术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身体,便想起了你放在黑管盒里的那幅画。这幅画对我的震撼太大了,你年轻的身体,你的青春,你表达的岁月对一个女人的美的摧残……还有,我和你曾经拥有的完美。我知道,对你的伤害中有我的一份罪……”
  他说不下去了,埋下了脑袋。她有点不知所措地摩挲了一下他的头发,他又抬起头来,避开她的目光,说:“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给你做了另外一个手术:腹部整形,去了脂,切除了多余的皮下组织,进行重新缝合。你,不会怪我吧?”
  她愣住了。眼泪从她的眼里涌出来——因了这份完美,她与他错过了十年,整整十年啊!而这完美,于他,不过是一个不动声色的手术……
  她泪流满面,内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人间烟火
  存文学
  (本文字数:2877)       《收获》 2007年第3期
  字号: 【大 中 小】
  1
  快到中午了,四周笼着的雾罩子还不见散去,几步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有一只乌鸦在附近的树梢上哇哇地叫,叫得人心烦,松林不得不停下活来,从地上拾起一块土朝着响声起处打去。可是,没过一会它又叫了,松林又要打。
  浓雾中传来了小七子的叫声:“大哥,不好了,你家里出大事了。”说话时,他的声音有些哆嗦。
  走近了,只见小七子大口喘着粗气。
  松林喝住了使劲拉犁的黄牯牛,站在刚翻过的地沟子里,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问:“什么大事?看把你急成这副样子,是老虎进村,还是火上了房顶?”
  小七子一急,说起话来就变得有些结巴,“桂花嫂子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放你妈的狗屁,早上出门时,她还站在院子里抓碎米喂小鸡呢,怎么就不见了,你也敢来糊弄我?”
  小七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认真地说:“松林哥,你别张口就骂人,我说的全——全是真话,我要是扯了谎,我就是只撒尿不会抬胯的草母狗。要不是你爹使,我犯得上跑这么远的路,来对你扯这个谎?”
  “那,赶快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会儿,松林相信家里真是出了事,他把挽在手里的缰绳一甩,架在牛肩上的弯木担都没有来得及卸下,拔腿就往家里跑。还算小七子聪明,虽然他的身子没有牛肩膀高,够不着,就站到地沟的土垡子上,踮起脚来,把弯木担解下来,把牛给放了。
  小七子是个无人管束的孤儿,一年前的夏天,他的爹妈下地干活,收工回家涉过村边的小河时,被突发的山洪卷走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小七子到了该上小学的年龄了,也没能上,这倒不是村里人没有良心,而是他们实在拿不出一点多余的钱来,大黑箐村的人能供自己的孩子上学,已经相当吃紧了,有的还供不起,就别说小七子这样的人了。没能上学,小七子整天和几个上不了学的孩子,在村子里游逛,小伴们谁家的饭熟了,他就跟着去吃一顿,有时谁家有事,就把他当自己家的人来使唤。
  松林回家一看,只见爹站在家门口,对着远方的大山用有些苍凉的声音喊:“桂花,你回来,桂花你回来。”
  松林没好气地说:“爹,你就是把天喊垮了,桂花也不会回来!”桂花迟早要离开这个家是在松林预料之中的,自从发生那件与爹有关系的事件后,桂花的心就飞走了。
  松林的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他干活一向细致认真,他挖的地,就是地角落有一个拳头大的土疙瘩,他都要用把锄头把它敲得粉碎,他种的苞谷地,花生地,黄豆地是绝不允许有杂草出现的。在他看来,有这些东西出现,是一个庄稼人的羞耻,他觉得,只有认真侍候好自己的田地,才能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庄稼人。他常把这样一句话挂在嘴上,毛主席说过,这世界上的事,最怕的是这“认真”两个字。种庄稼过日子,还是要讲究认真的,田地里有杂草就得饿肚子。
  松林的爹叫张石山,这个一辈子土里刨食的农民,他的事就出在这认真和挑剔上,他的认真,几乎要了他的老命。
  松林把媳妇李桂花娶来后,他的日子也就掉进了蜜罐里,用乡下人流行的一句话,就是:白天有酒喝,晚上有奶摸。作为一个山村农民,有这样的一种生活,已经是很幸福,很满足了。但,山里人的媳妇绝不仅是弄来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她还得下地干活。桂花长得漂亮,脚粗手长,干活肯出力。有这么好的一门儿媳妇,松林的爹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想,只会干活还不行,得把活做好了,刚过门的媳妇,要是活做不好,纠正还来得及,要是养成坏习惯,以后要改正就难了。
  六月,正是苞谷扬花传粉的季节,这时,得抓紧把地里的草除了,再从四周的空隙处刮些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