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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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601 更新:2021-04-13 23:06 字数:4805
的忠告,不要主动给你等待的男人打电话。
这时电话铃响,她听到李成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家里发生什么事?”她对已在情感上放弃的丈夫突然充满罪疚感。
“我在奇怪你那里发生什么事,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你的消息!”
李成从上海挂给她电话这样的事几乎不会发生。“你不要骇我,没有事打什么电话?”她不由地责怪他。
“你没事吧?怎么好几天都没来电话?”
他问道。她心一动,“我打回去的时候,你都不在家,我跟儿子说话了。”
“噢,”做丈夫的松了一口气,“我还在担心,怎么你出了门就变成另一个人,连母亲的角色感都被替换了!”
她没有接丈夫的话,他对她的了解令她吃惊,确实是,旅行使她的自我强烈凸现,母性却在微弱,只有在和儿子通话一刻她才充满牵挂,母性复苏。
却又马上听到丈夫在问:“五月一日回来的计划不会更改吧?”
“怎么会更改呢?”想到儿子便归心似箭的她告诉丈夫,“一天都不会拖延。”
“那就好,因为我五月二日要去爱丁堡,参加展览!”
原来是在做衔接联系。
“担心我不按时回家是因为你有事,哼!”她又没好气起来。
“我们老夫老妻了,抒情就免了,啊?”
“已经不是老夫老妻,是前夫前妻。”
他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你就是有这点本事,经常会给我一些surprise,这是你最性感的时候,啊,蝶蝶!”他开着玩笑,听到妻子准时回家,心情陡然轻松,隔着电话对妻子有了欲念。
过去在床上,他要挑逗她便称她“蝶蝶”,带着些揶揄,她觉得肉麻就用脚去踢他,他便叫唤得更肉麻,她常常一边笑一边拳脚相加欲制止他,他不得不使更大的力去制服。无疑的,这类“打闹”很容易演变成“肉搏”,成了他们做爱的前戏。
当然,这也是多年前的欢爱了。
此刻隔着电话感受到的欲念反让心蝶内心失望更甚,想到回家将是空巢等待,儿子九点入睡后,仍是无人相伴的夜晚,不仅仅是无人相伴,而是她又将回到出发前的境遇,回到她已经厌倦的生活方式,如果相夫教子也算是一种生活方式。她的情绪立刻跌到低谷,可以预想的某种绝望将重新笼罩她,她没有心情和李成聊下去,号称有事便匆匆忙忙挂断电话。
接着,未加思索,心蝶便接通了阿三的电话,事实上,从纽约回来,他们还没有通过电话。现在心蝶突如其来没有过渡地讲起他们相处的那些时光:
他送她去崇明的船,在十六铺码头,边上拥挤着棚户房,嘈杂的人流几乎把码头淹得看不见,送客乞讨坐船的乘客,这群人和那群人难以区分,都衣衫褴褛,至少是不整洁的,是自暴自弃的,他们蹲、坐、或躺,吃饭睡觉喂奶把尿一起进行,每个人的周围都是大捆行李,那些行李本身便是一堆堆破烂,用塑料布和棉布条胡乱捆扎起来的被褥铺盖,放在粗麻袋里的米、蔬菜,从上海带去乡下也可能是从乡下带来上海。拉链锁起来的人造革旅行袋则珍藏着紧俏物品,无非是毛巾肥皂和更加昂贵的绒线之类,角角落落塞了些云片糕苏打饼干水果糖等当作礼物送给乡下亲戚的吃食,这一大堆人和行李要多乱就有多乱,人生到了这种地方只有卑贱。她那时痛心地发现,她的青春就要在这般卑贱的乱世中蹉跎而去,身边幸亏有个阿三,她像抓住稻草一样紧紧抓住阿三的手,抓得那么紧,手心里都渗出汗来了,好像她将乘上一艘正在沉沦的船,阿三的手臂是她唯一抓得住的支撑。
她现在才发现,她那时有多幸运,竟有一条可以抓住的臂膀。
那些突然清晰起来的细节在心蝶的描述下栩栩如生,可是心蝶不知道,她的描述却让阿三想到完全迥异的画面。那是七十年代末的冬天,是个潮湿的阴天,江上灰蒙蒙的,好像有一层薄雾,他和她的手抓在一起,她的手是冰凉的,眼神却是坚定的,那是找到新目标的眸子,她看着他,更像是看着远方,她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他的影像。当轮船汽笛鸣响时,她的眼睛湿润了,那是诀别的泪花,薄薄的泪花后是更加深邃的无情,她和阿三挥手告别,“考完试我会来找你。”
但他已经明白考完试是他们真正分手的时刻。
“怎么想起说这些陈年百古的事?”阿三冷冷地问道,那些往事不提也罢。
他的语调令她有表错情的感觉,她一愣,似乎努力调适另一种节奏,然后继续道:“如果这次来美国没有半路上遇见你,也都想不起来了。”转而语调犹豫了,“还有六七个礼拜就要回中国了,不想来看看我吗?”说出这句话就明白失口了,她怎么可以乞求阿三来看自己?
“我马上又要去亚洲,这一次要待三五个月,你什么时候回中国?”口气仍是冷冰冰的。
“五月初吧!”
“那我们在上海见!五月我可能会去上海。”
“不是说过不再见了吗?”
她受不了阿三的冷,忍不住要刺他一下,他不做声。
“什么时候结婚?”
她想好不问,还是忍不住问了。 “说不定五月回上海就把这件事办了。”
她觉得心脏好像滑了一跤。
“她是哪里人?”
“上海人,相亲认识!”
她差点从鼻子哼出一声冷笑。
“很年轻吧,我猜。”
“是的,很年轻。”在她听来好像要故意强调,“比我年轻十五岁!”
就像被痛击一拳,心蝶一阵胸闷。
“噢,是处女吗?听说有一类海归是要回国找处女!”心蝶不掩尖刻。
他不响。
“你让我倒胃口,不要让我见到你。”她终于发脾气地挂断电话,眼泪便掉出来,立刻又拿起电话,对着话筒大喊大叫,“为什么要来找我!不要脸!”在声嘶力竭中心蝶把电话筒狠狠砸到座机上,却没有意识到电话已经断线,她只是在对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发泄。
她用袖子擦干眼泪,打开电脑,点击到自己的电子信箱,她寻找着柯瑞的名字,在他的某一封电子信里留了他的电话,如果要找个“陌生的水手”上床,柯瑞是第一人选,然而,电脑死机了。
这时候电话铃响,她直等到铃声转到录音档,听见克里斯托的声音,才举起电话。
“终于打通你的电话……”克里斯托欣喜的声音。
她刚刚答应一声,便哽咽起来。
“我就在附近,我来看你。”
十分钟后,克里斯托便按响了门铃。
她去开门时朝墙上的钟看了一眼,显示钟点的短针指向9。
“我们很久不见了!”克里斯托向她展开双臂。
他们拥抱,但克里斯托没有立刻放手,渐渐的,礼节性的拥抱有了肉体的欲念。他吻住她,她推开他,并非拒绝,而是发现房门没有关紧。
她锁门时他仍然拥着她,她才发现他的急迫,克里斯托远非看起来那般文弱。他舔开她的嘴,舌头淫荡,几乎塞满了她的嘴,她的手被按在他的下体,那里坚硬如铁,在这严丝密合温度高达华氏六十度的空间,她感到窒息,和窒息般的快感。
他已经把她放倒在床上,他脱去套头衫,解开裤子扣子,褪去内裤,阳具巨大,她一惊,恐惧和厌恶,就像初夜第一次面对这件东西时的反应。
当他顺手拉开床罩要把他们都裹入被子时,她止住了他,那是个比她的身体更私密的地方,她可以和他做爱,但不能让他进她的被窝,就是这一刻,当她说“NO”的时候,他停止下来。
“对不起,我没带安全套……”安全套!她一惊,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警戒!“但我刚刚做过全身体检,我有艾滋检查的阴性证明,就在车里,我去拿。”他已经起身,穿上裤子,“为了公平起见,你也给我看好吗?”
“你说什么?”心蝶一头雾水。
“你有体检健康证书吗?”
心蝶已经把自己裹进被子,她摇摇头耸耸肩,用着她以前经常会用的恶作剧的口吻道:“体检证书有什么用?要是你昨天刚感染艾滋?”
“你的意思是……”他一愣,看着她,她也在看他,嘴角撇着一抹讥笑,讥笑对方也是讥笑自己。
“没有关系,我可以去买安全套。”
他把她的沉默当作某种回答,他开门出去,回转身朝她招招手才把门碰拢。
她跳下床,冲进浴间洗澡漱口,凡是被他触摸的地方她都洗了又洗,就好像他已经携带了艾滋病毒,然后突然想起来似的,从浴缸里跳出来湿淋淋地奔到门口将门锁上,并把司别灵也别上了。
回进来时朝墙上的钟看了一眼,才九点二十分,整件事从发生到结束才二十分钟,然而,她有一种曾被置换时空的感觉,好像刚才打了个盹,熟悉的标示在睡梦里发生了变异。
她把自己浸泡在浴缸里,透过水面检视自己的身体,现在它又变得冷静乃至冷漠。她听到门铃响,真快,那个叫克里斯托有个太阳具的男人将安全套都买回来了,他大概要用特大号吧?呵,安全套是个原则,是健康底线,和“陌生水手”做爱并非想象的那般浪漫,不仅不浪漫,还有吞食了不洁物的感觉。
门铃声终于平静下来。
接着是电话铃声,她泡在水里,一动不动,听着铃声跳到录音,但是这个打电话人在听到“嘟”的一声后改变了主意,“他”或“她”没有留言便挂断了电话。
心蝶恨恨拔起浴缸塞子,涌向下水道的水,发出“咕噜噜”的巨大响声,就像口渴的人,在粗鲁地饮水。
连着三天,心蝶都很晚回家,现在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每晚在不同朋友家消磨时间,在小城生活稍久便会发现这里的人情要比大城市深厚得多,她已经从校方或教授举办的社交性的派对转向同胞的家庭小聚会。这里的中国人多有高学位,住在中上社区,修剪过的草坪衬托着他们异域生活的流畅,这也曾是心蝶多年前向往过的生活图景,然而这图景在今天已无法引起她的关注,她的需要获得缓解的充满焦虑的寂寞,恰恰被这图景衬托得更加清晰。
这三天她没有接听任何电话。
克里斯托留了两次言,他焦切地要求心蝶听他解释,而心蝶未听完录音便迫不及待地洗去他的声音。和克里斯托之间发生的尴尬,于她是全然陌生的经验,就像毫无准备地咀嚼到一粒怪味豆,她第一秒钟的反应就是呕吐,把它全部吐出来,并需要时间清除留在舌腔的怪异感。
奇怪的是海参并没有来电话,三天没有他的声音,她觉得有点蹊跷,也许来过电话但没有留言,然而,海参从来就有留言习惯。三天不来电话的他发生什么事了呢?
她的思绪并没有在海参身上停留太久,第三天回家时看到电话答录机留言信号闪烁,按下键听到的是阿三的声音,“蝶来……”他呼唤道,却欲言又止。经过三个夜晚泡在人群的生活,她对阿三的激烈情绪已经平淡,剩下的是黯然神伤。
也许成田机场再相遇是一次错误,不是也许,已确信无疑,心蝶在一次次的反省中后悔着,他们之间本来没有继续伤害的可能,本来他们只是怀着一些遗憾思念对方,甚至连思念的情绪都很淡薄,如果没有任何契机,她已经把他尘封在记忆深处。她很少回顾过去,过去并不令人怀念,尤其是和阿三的恋情,因为初夜的阴暗而变得不堪回首。
所以,她从未有阿三是可以伤害她的意识,那时候,很年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要比阿三强大得多,她几乎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她从来没有把阿三作为对手,“爱”也需要对手,她只把他当作走向真正恋爱的一次练兵,是对于眼看它蹉跎而去的青春岁月的一次慰藉。直至八十年代阿三离去前的重逢,他们一起走人黄昏前拥挤成兵荒马乱的街市,一路去到曾让他们牵住手的电影院,又从那里到他的家,他们上床了,做爱了,是感受到“我们在做爱”的做爱,凶为外面没有狗吠、不用担心警察查房,而不安和担忧并没有消除,隔了一条马路,他的家人在大饭店为阿三的远行宴请,他们担心他的家人因为主角缺席而找到家里,虽然门已经反锁。
总是在担惊受怕。
在禁欲时代长大的他们,就是在各种担惊受怕的境遇中寻觅生命的意义,在被阴影遮蔽中感受些微的幸福,是否,他们感受幸福的能力比其他时代的人们更强呢?
无论如何,一九八四年夏天的黄昏,她和这个熟稔得像兄弟一样的青梅竹马的恋人有了一次真正的身体爱,他们第一次看清彼此的身体,虽然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