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绝对601      更新:2021-04-13 23:06      字数:47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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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脑中已经出现阿三替代李成的画面,然而这不是令人愉快的想象,因为这幅画面有些令人不可信,或者说,她对与阿三成立家庭的画面失去想象力,阿三只是个记忆中的人物,他与她的现实还有多少距离?
  也许,可以在婚姻之外和阿三保持关系,然而,这样的关系到底能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什么?仍然是分居两地,仍然虚幻,仍然存在于意念中?深夜一个人煮泡面的局面不会从根本改变,连婚外情都在异地,陡增思念,这些思念只能令自己更焦虑。
  情况变成这样,与阿三在成田机场的重逢,并没有使他们更接近,某种缺憾感更强烈了,他们让彼此变得迷惘。
  原先的日常人生曾令情感和身体干涸,这是让心情完全平静直至麻木的必要条件,但从乘上飞机开始,这样的生活就告结束。
  异地、孤独、新的生活场景和即刻前的重逢,可怕的是,与阿三的重逢唤醒了藏在身体里的野兽,简直到了一触即发的状况,可是阿三却远在东京,她奇怪自己当时为何不在机场做落地签证,延期三天走也好啊!
  从她到达中西部小城的第一天起,就落进白雪茫茫的世界,她的公寓是一栋独立平房,坐落在街边,离市中心只有两条横马路。但所谓的市中心只有一条主街,主街上有教堂银行店铺餐馆咖啡馆酒吧书店药店和超市,主街的侧马路上有一两家韩国杂货店,规模较大的购物中心却在城外,步行无法到达。
  即使不下雪,街上也没有什么人,更何况雪天,何况雪天的夜晚,站在路边看过去,被雪覆盖的人行道连双脚印都见不到。她曾经向往的新空间洁净宁静,却也空洞得令人心慌,令她安静了很多年的心复又狂野。
  但一开始,她并未意识到自己把自己投进了笼子,她在人口密度很高的城市生活,从小是在闹市长大,这些年身边又多个无时不在制造事件的男孩,和必须经常给予关注否则就有问题发生的保姆,总之,连打个电话都没有安静地方的她,有时想在电话里聊天还必须等到夜深人静时。可那时,对方在另外的时间段,比如蝶妹比如海参比如阿三,虽然阿三过去几乎不和她通电话,现在她有了足够的空间和时间与他沟通,但情况却远不是她想象的那般称心如意。
  与阿三通电话,一不小心便是以争吵结束,争吵的内容与成田夜晚的话题有关。
  “你会为了我经常回中国吗?”
  这是心蝶到中西部后与阿三通第一个电话的第一句话,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提出这个要求,或者说,她是以这种方式表明对阿三的态度。
  “你是有家庭的。”阿三的回答完全不如她意,语调竟是阴沉的,似乎他在责怪她有个家庭。
  “什么意思?”她也敏感起来。
  “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太清楚,请明确说出来。”已经颇不客气。
  “你要我说什么?” 是的,她想听到什么?
  问题是,对这样一种关系不做交流,心蝶觉得郁闷。
  “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把我们相遇的事告诉我丈夫。”她口是心非,似乎故意为难对方。
  “我知道你不会!”
  “怎么知道我不会?”
  “难道每一次萍水相逢的关系,你都会告诉丈夫?”
  她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为这种事我也可以和任何人发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更加阴沉的语调,“但是,你是个变数很大的女人,让人捉摸不透!”
  “你要捉摸什么?”她发起蝶来脾气了。
  但是阿三反而没了脾气,“我要知道你当时真实的想法,这对我很重要。”
  “我告诉了你,你又不相信,说老实话,二十年前的心情今天记住的并不是全部,如果你很在意,当时怎么沉得住气没来问一声?”
  “当时以为你已经结婚,而且我自己焦头烂额,当年出国跟你现在不一样,完全是白手起家。”
  “你说过了,我已经明白了,因为你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因为我。”心蝶的话又变成芒刺向他戳去。
  阿三又“啪”地挂断电话。
  她知道他马上就会反悔,但这“啪”的一声仍然就像击打在她的心脏上,她感到一阵胸闷。一时无法待在这间给访问学者住的单身公寓,然而,外面在下雪,温度在零下十度以下,窗外见不到人影,她没有勇气在这样的气候和时间出门散步。
  她开始感受小城的寂寞便是从阿三挂断她的电话开始。
  “我看我快要变成花痴了,跑到这里来做访问学者一点没有心情,只想和什么人谈场恋爱!”
  她忍不住向妹妹抱怨,现在还忍着没有说出和阿三的事,但迟早这个秘密是保不住了。而与阿三的争吵令心蝶渐渐明白,继续过往的关系是一场冒险,首先二十年漫长的时间沟壑,岂是一夜情可以消弥?
  蝶妹当然无法获知她那电话后面复杂的故事,但回答却也够意外的,“这种感觉不是你一个人有,当年的我都经历过,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人一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就变成一头野马,什么荒唐事都会去做。”
  就好像她已经预料姐姐这一端将要发生的荒唐事,要不怎么说蝶妹是巫婆呢?
  她放下电话之后才从中听到了妹妹的心声,那是她从来不曾试图去了解的妹妹当年出国后的处境,恍然明白她为何与年轻七岁的男友同居,从某种角度,那是对自己孤寂处境的屈服。她突然感受到住在自己城市这一端的人,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与海那边,与异域那一端的人是在截然不同的世界,之间的不同,无法述说,无法感受,更无法理解。
  为了摆脱和阿三暗礁颇多的关系带来的沮丧,蝶来试着将注意力返回自己身处的新世界。
  她的公寓房是一小栋独立平房,虽然面积不大,但设施齐全,卧室客厅和厨房之间是开放的,坐落在商业街旁。在纽约,把这样的寓所称为studio,曼哈顿下城有许多这样的studio,单身艺术家租住着,心蝶在纽约时很向往过一过单身住studio的生活,现在终于过到了,然而,却换了场景,心蝶才发现,中西部的studio生活,与纽约简直是天堂地狱的差距,在人口稀少文化保守宗教感强烈的中西部过单身生活简直是等着患忧郁症,等着朝自杀的路上走,那孤孤单单自己的影子与自己相随的滋味真有些不堪目睹。
  从早晨起床旋开百叶窗,窗外的街道,街道两旁的树木,树后的小楼,都成了雪的载体,就好像这个世界被雪冻住了,或者说,一个鲜活的正在呼吸的却与她无关的世界被雪阻隔在另一面,晶莹的洁白,悄无声息的寂静,那是新世界的盔甲,她被隔离在真空,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只看见纯净到失去意义的景象。于是睁开眼睛就打开电视机,新闻主播成了你的家庭成员,陪你刷牙洗沐、准备早点,只要愿意,你仍然可以保持吃中国早餐的习惯,冰箱里有的是从韩国和中国杂货店买来的冰冻包子、水饺、馄饨,但你其实一点都吃不下,不知为什么,一个人吃东西,比一个人睡觉还难受。
  孤独这个词,在自己的城市是形而上的,是精神上的寂寞,那里人口密集,你从来发愁的是哪里有安静之处。此时此刻在异乡,在她从来不曾听说的中西部小城,孤独首先是身体的,是从物质存在开始,在寒冷的雪天,在被晶莹冰冷的白雪封锁隔离的世界,首先需要身旁人的体温,需要活的生物缓解你被冰封被隔绝的恐惧,所谓需求变得简单本能。
  如果这天没有讲课会议等公事安排,心蝶起床后提上电脑就去咖啡馆。白天,没有工作的日子她基本上是在商业街上一家咖啡馆度过,她带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去那里完成她已在国内签了合约的电影剧本,那家咖啡馆简直是.图书馆延伸出来的一个空间,因为几乎所有的顾客都是学生,有时也有教授在那里接待什么人,甚至教师给学生讲作业也在那里。现在心蝶旁边的那张咖啡桌上就坐着一位助教之类的年轻女子,桌面上摊着一大堆电脑打印稿,她正轮流接待学生,平均每十五分钟一个。
  其实比起图书馆,这里更嘈杂:音乐,谈话声,以及碾磨咖啡时机器的噪音,也因此更放松,更有下课的感觉。心蝶渐渐明白这里是和她一样住在单身公寓房的学生或临时访问者逃避孤独的地方,于是,先是一星期两三次,以后几乎天天跑到咖啡屋喝起床后的第一杯咖啡,这是她迎接新的但并无新意的一天所需要的安慰,“至少一屋子的咖啡香改变了房间的气氛”。她已经忘了谁把这一馨香的心得印在她的记忆屏上,不仅仅是咖啡香,还有拥挤了一屋子的陌生人,那是她度过寂静的一晚之后需要获得的活生生的气息,这时候她才能真正地安静下来。她开始写作,一两个小时以后才有饿的感觉,于是她把电脑等都留在咖啡馆,只身去外面的快餐店或者干脆回寓所吃她的早午餐,那时候同样的寓所同样的独自一人,但心情已经调整,是人群滤去了她的对孤独的恐惧?
  于是她在咖啡馆得以和柯瑞重逢,这时候离开他们在河边的初遇已快两个月了。那还是刚到小城几天,冰风暴开始的前夕,在进入初冬的日子,这个男子竟穿着短裤沿着河边的散步道骑自行车,他对着她散步的背影问好,于是他们攀谈起来,由于刚经历秋季大选不久,话题便围绕选举,他称自己的总统是小丑,她则抨击自己的城市商业化得厉害,他便问:“自由重要还是钱重要?”那时他的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这使她回答“自由重要”这不言而喻的答案时有几分疑惑。她以为他是学者,可是他告诉她,他没有工作,目前只是在一个慈善机构做志愿者。那么靠什么维生?她想问的这个问题却因为他嘴角那抹嘲讽的微笑而放弃了,她有些好奇,难道“没有职业”赋予他某种优越感吗?
  几天后,她在大学给她的可以公开的电子信箱里看到柯瑞的留言,他似乎通过学校网站了解了她的背景和有关她在学校的活动,并邀请她次日一起晚餐,她托词拒绝了,因为没有职业带来的身份模糊吗?心里不无歉疚。
  所以几星期后在咖啡馆见到柯瑞她用热情的笑容掩盖了这份歉意,柯瑞过来打了声招呼,买了杯咖啡就走了,那时候,她正想结识可以谈谈话的新朋友,尤其是当地人。因此,当柯瑞再次出现,端着咖啡坐到她的桌子旁,便觉得他们是熟人了,但他只坐了十分钟就离去了,他说工作忙。
  “你最近在哪里上班?”
  “老地方,做义工的地方。”他端起半纸杯咖啡要带走,颇感兴趣地看了看她正在写作的电脑屏幕,“中文字是这样的吗?一个字就像一个图画。”又朝她打量,目光含笑却语调讥讽,“你的剧本就是这么画出来的?”
  他们一起笑了,然而她心里的疑问没有解决,难道他一直把人们用来赚生活费的时间去做义工?即使他们后来有了往来,她仍然没有机会问这个问题,甚至当她受邀去他家听音乐,在他的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沙发放在窗前的面积不小的客厅,当她与他并肩坐在沙发上,他指着窗外说,这就是每天在变化的风景,或者说舞台。他含着笑,嘴角挂着嘲讽,当时是夜晚,窗外的街,街旁的草坪和小楼房在月光和街灯下宛如静止的画面,这景致用她过去的眼光看去优美得不真实,但现在她更愿意拒绝这种优美,她宁愿回到自己的嘈杂喧闹尘土飞扬的城市,回到比高尚的寂静更温暖的低俗的人气中。
  她没有和柯瑞讨论关于孤独的话题,尽管这间空无一物只有一张长沙发的公寓客厅具有更强烈的孤独气氛,简直是一件关于孤独主题的装置作品。而在柯瑞的带讥讽的微笑和窗外如画景致之问,似乎暗藏什么玄机,关于赚生活费问题已到了嘴边,竟又变得难以启口,因此这个问号成了柯瑞身份的悬念。他是谁?从哪里来?他的人生意义只是通过做义工获得吗?
  心蝶坐在沙发上双脚高高翘起搁在他的沙发前的窗台上,突然就有了某种和这间屋子一起自暴自弃的倾向。她不客气地拒绝了他端给她的半杯红酒,而索要她嗜好的可乐,并要求他把古典音乐换成最近正走红的歌手。他似乎对她的品位感到遗憾,他给她一杯白水把古典乐换了爵士乐,一边抨击可乐的害处以及流行歌手的商业气息,但她根本没有倾听他的批判,让她头昏脑涨心情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