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绝对601      更新:2021-04-13 23:06      字数:4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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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李成不悦,但岂能阻挠心蝶想做的任何事?无论如何,在孩子飞速长大的这些年,李成终究习惯了分被,在分被的生活里做爱渐次稀疏,这是否也是李成搬去北京的原因之一呢?他们从来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进行讨论,当心蝶抱怨李成在两地奔跑时.他曾经半开玩笑地告诉她,“去北京远没有分被子睡更远!”
  当初不得不接受分被现实的李成此刻又何必在意妻子有没有帮自己铺被,他未知未觉地拉开被褥,其实铺不铺被子乃是个形式,在李成拉开被子的同时人已跟着坐人躺下,随之整个人体已裹人被子,一边道:“不要那么过度反应好不好,否则人家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
  “嘁……嘁……”心蝶发出不屑的齿间音,表示玩笑的无聊,同时心里又有一种“如果他看见了阿三又会怎么说”的想象。她把一只比枕头还大一倍的靠垫塞到自己的脊背后面,将顶灯换成台灯,举起遥控器把面对床的矮衣柜上并列放着的电视机和DVD机打开,又起身从夹放DVD片子的塑料夹本里拿出一张片子放进机器,无论睡得多晚,她都要在睡前看一张片子,以前是VCD,现在是DVD。在电影学院读学位时曾勤奋看片,有时一天八部电影,那时是怀着强烈的求知欲和事业上的雄心,现在则更像吸毒上了瘾,为了忘记每天的现实在临睡前呈示的零意义,更具体的感觉是,仅仅填补令她倍感空虚的进入睡眠前的时光。
  比起心蝶的漫长的入睡程序,李成的人眠简直像开关一般简易,他是那种头一碰枕就发出鼾声的“傻大哥”般的人,虽然在白天的生活中他其实比心蝶理性得多。
  今天喝多了酒,似乎李成的头还未来得及安放妥帖,它正倾斜在枕头外,便鼾声雷动,心蝶不快地推推他,李成翻了个身,鼾声平息,却传来说话声:“这个海参是不是很吃(迷)你?这么多时间,衣服领子皮鞋样子都记得清清爽爽,不容易!”
  心蝶哼哼地鼻子发出笑声,觉得丈夫的想象荒谬,更荒谬的是这种突如其来从鼾声的间歇中发出评语的方式。李成压着被窝的下巴居然笑得一颤一颤,心蝶觉得滑稽而哈哈大笑,一边举起遥控器把电影片子的声音又调高一些。
  笑声中李成的胳膊伸进她的被窝,一下子把她揽进他的被窝,手已伸进她的睡衣。喝了酒的李成总是性欲旺盛得粗鲁,心蝶把他用力推开,身体已从床上跳到地上,她索性抱着被子奔到客厅,在客厅沙发上铺开被子,把面对沙发的电视机和DVD机打开,她打算在客厅看完她的片子。当她回进卧室取出机器里的片子时,发现李成又鼾声大作,这时候,她竟然有一种把李成推醒让他立刻回北京的冲动。
  在安静的无人打搅的客厅,心蝶却无法集中心情看片子,她的心绪仍然留在海参刚刚描述的场景,那些日子发生过更阴暗的故事,但是海参只字不提。他所描绘的画面似是而非,平面,没有阴影,用的色彩很明亮,起了美化的效果。她认为他心里并不是这个画面,他心里的画面该是,在中学操场灼人的阳光里,她声音朗朗诵读毛的诗词,“有几个苍蝇……嗡嗡叫……不须放屁!”引来了工宣队长的暴力。在他慑人的目光下,她把手指向海参。在清脆的巴掌声里,她倒在罗英男的怀里。她并没有失去知觉却将错就错地昏迷了。她任凭同学七手八脚把她抬进医务室。然后她发现医务室令人厌恶的白色检查床上有血。她哭了,因为之前没有人告诉过她这血有何意义。以后,在教室的喧闹声中,她从眼睛缝里瞥见海参的凝视,她的目光透过眼皮缝和他相撞。她一会儿怀疑他因为操场的暴力而憎恶她,一会儿怀疑他已经知道发生在医务室的糗事,她转开眸子不要看到他。当她穿着妈妈的旧列宁装走到讲台上高调朗读她七拼八凑来的豪言壮语,她又一次从眼角瞥见海参的目光,那目光慧诘,有一丝嘲讽,还有些阴郁,那时大人把揭穿骗局称为“拆穿西洋镜”,他是“揭穿她的西洋镜”的那个人。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算把刚开头的电影片子看完,却突然意识到这个海参比李成那个做丈夫的男人更了解自己,因此她对丈夫的打趣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她闷闷不乐地看着这么一幅画面,不如说是电影镜头,彼此所知甚少的夫妇坐在豪华的长餐桌旁用餐,他们的身后闪回各自复杂的前史,是的,作为影视编剧的她,已习惯为剧中人物编写前史,可在真实生活里,她和丈夫却互相空缺于各自的前史。
  然而了解前史就一定有益于彼此的关系吗?假如结婚前,她知道李成有过两次婚姻,她还会嫁给他吗?如果他知道她和阿三的那些往事,以及差点儿成就的前婚姻,她在他心里又是怎么一幅肖像呢?
  她想起来,只是在刚刚学写剧本时她给将要出现的角色编写过前史,当这剧本结构已经熟悉到称为模式以后,她似乎不再有热情给剧本中的角色编写前史了。
  这些年里,海参的出现令心蝶不时会想到阿三,这突发的思念令她陷入“真想再有一次恋爱”这样的渴念中,她明白这思念只是一种怀念,即便有机会再见阿三,她也不应该见了,她需要的恋爱,是另一段情感的崭新开始。
  就在她期待一次新的开始,或者说,就在她踏上新的旅途,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情感新机遇时,她与阿三相遇。
  那是二零零三年,海参到她家做客的第三年,心蝶在飞去美国中西部的路途中,在东京转机时遇见阿三。
  当然,这绝不是偶遇,除非是在模式化的剧本中,在这类剧本中,偶遇是推动情节的动力。
  心蝶在东京机场见到阿三一定是与某个人在中间为他们俩穿针引线有关,只是心蝶绝不会想到穿针引线人是海参。
  事实上,心蝶正是在海参的帮助下,拿到大学访问学者奖学金,作为已有五个电影在院线发行的电影编剧,心蝶的申请过程并不复杂。但信件一来一去,从申请到批准到成行也花去将近三年时间,距离海参回上海也有两年多了。
  关于海参对阿三“不要对蝶来太认真”的告诫曾让心蝶生气,但毕竟也是陈年旧事旧关系,就像经年前留下的划痕,更实际的情况是,这几年他们以新的更成熟的姿态保持着谨慎交往的节奏,与其说这是成年朋友必须经营的节奏,不如说,这也是土相星座的海参的节奏。
  “和阿三还联系吗?”
  当他第一次发出这个问题时,心蝶吃了一惊,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不联系。”
  他也未对如此简短的回答做任何评论,话题便倏地转开。
  之后,他还会不时发出这一个看似废话的问题,她也奉上同一答话,前后一致。
  对此心蝶有些不快,她认为海参应该知道他们没有联系,他有他们两人的电话,但是两人都没有表示要联系,他也从来没有把两人电话给对方。她渐渐地从海参那里知道了阿三的一些近况,比如离婚后他从加州搬到新泽西州,在制药行业,前妻和他同年,仍留在硅谷,他们没有孩子。
  “我有他的电话,你要是想和他联系……”
  “再说吧。”
  话题立刻转开,听得出海参有一种释然,好像他并不赞成他们联系,但又必须问一下,尽一下责任似的。
  知道心蝶去芝加哥的航班要在东京成田机场转机,海参便提到阿三那段时间正好在日本出差。
  “他是可以来看你的,虽然从东京到成田也要两小时,不过,对于他,这点距离算什么呢?”海参说,“其实羡慕你们的不只是我,那个时代可以认认真真谈上一次恋爱是你们命好。”
  “你不是说过我不是认真的吗?”她忍不住像要揭底一样揭一下海参,他的话不正授之以心蝶把柄?
  “我这样说的吗?”他一愣,“那……是当年的看法,当时的我比较古板对不对?”
  “呵,呵,亏你想得出,‘古板’,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古板’,哼,哼……”
  心蝶先是哼哼冷笑,可能觉得自己冷笑比较假,索性放松下来哈哈大笑,这也是她最具有蝶来特色的一刻,令故友心潮澎湃。可是海参的上班时间到了,他不得不匆匆挂上电话。那时候恰恰是心蝶晚饭后最悠闲的一段时光。
  这是她出发前一个月的一次通话,后来日程表越来越紧,有几次海参来电话她还没有回家,而她的心情都被现实生活的种种琐碎烦恼填满,直到上了飞机,直到飞机在成田降落,她仍是没有给阿三腾出心情,是的,她还没有准备好给阿三电话。
  飞机在成田降落后,她和乘客们被告知,由于机械缘故,他们将在机场酒店耽搁一晚。
  那是发生“9·11”的第二年,日本海关如临大敌般地仔细检查每个进关的外国乘客,成田机场大厅挤满等着进关的客人,在绵长的进关队列排了两桑拿小时的叶心蝶,又在机场搭乘错巴士折腾一番才回到下榻的酒店。
  走进酒店大堂,阿三从大堂的沙发站起身迎向她。
  这已经不止是意外,而是极度惊诧带来的眩晕。这个终于摆脱了“蝶来”绰号的女子仍然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心情,她朝他绽开惊喜的笑容,一边在奇怪近二十年的时间印痕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深刻。
  他只是显得有些疲倦,肤色比较黝黑,除此之外,几乎没有根本的变化,如果忽略他的跟着年轮增厚的身板。
  她站在大堂中央微微歪着头笑着打量他,她眼梢长长的眼睛微微眯缝,笑得妩媚,蝶来特有的妩媚,当她被打动时,不由自主展示的艳丽,好像她携带着一片阳光,明媚的阳光照亮了酒店大堂。即便她是个无心无肺的女人,他也要爱她,这是他当时的冲动。
  那时她的手里还拉着拖轮包,他从她手里接过拉手,把她带到前台,他从她手里接过护照和机票,接着房间钥匙卡就到了他的手里,他又带着她进电梯。她对着打开的电梯门想阻止他把他留在大堂,然而他站在电梯门边按住电梯门等着她进入,这使心蝶再一次难以启口。
  然后阿三和她一起来到她的房间门口,他把已握在他手里的房间钥匙卡插进房间把手上的插口,扭开门把手,这个动作刺激了她,一些情景又历历在目:
  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阿三,把肩上的书包甩到阿三的肩上,她让他帮她背书包,走到自己家的那栋楼,她把挂在颈上的一串钥匙扔给阿三,让他自己去试出正确的那把钥匙给她开门,那是她十二岁前的所作所为,她的霸道任性只有阿三能够容忍,或者说,她用这种方式向阿三撒娇自己却不自知。
  后来,他们疏远了,再后来发生她带妹妹告状致使阿三挨巴掌的事。那个事件后的有一天下午,她在弄堂看见阿三,见四处无人,她对阿三命令道:“给我开门!”她欲把书包扔给他,试图以这种方式与阿三重归于好,但是阿三转身跑开了。
  直到初二年级的一个黄昏,她背着书包匆匆地走进弄堂时阿三突然从一栋房子的后面闪到她面前,“我来帮你开门!.'
  她却摆出蔑视的腔调朝他横了一眼,没理他。那时,她是班里的政宣组组长,每天沉浸在豪言壮语的书写中,已看不上阿三那一套。但是,她掏出钥匙的一瞬间——自从进中学她就不再把钥匙挂在颈上——阿三把她手里的钥匙抢过去,他是风相星座,如果要实现意愿,在那一刻是很顽强的。她正要发火,阿三已开了门,并说:“哪一把钥匙我比你清楚!”她便笑起来,很简单,他们又和好了,那漫长的一年的赌气,让他们彼此有了思念。即便如此,她也不让阿三走进她家的门,她站在后门口接过自己的钥匙,一只脚顶住欲合拢的门,对门外的阿三道:“你快走,我妈妈说不定已经回来。”转身进门,不去看他的表情,毫不踯躅地把阿三关在门外。
  自从进了中学,她就不再让任何男生进家门,那是母亲设定的戒律。
  现在,她站在房门口,先从阿三手里接过钥匙卡,一只脚顶住欲合拢的门,又从阿三手里接过拖轮包把手,“你去大堂咖啡座等我,我马上下来。”就像多年前,不去看他的表情,毫不踯躅地把阿三关在门外。
  她却在关上房门后,才受惊般地站在门边片刻,一只手还拉着拖轮包把手。然后松开手,像扔开累赘般地把行李抛在原地,便走进卫生间,打开灯,对镜察看自己的面容,试图从阿三角度审视这张久违的被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