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那年夏天      更新:2021-04-13 22:55      字数:4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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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曲智叟:老头子,你要搬到什么时候呢?
  爷爷说:山不搬走,我会樱子不方便。
  河曲智叟:你的夫人已经死了,把樱子娶回家不就天天见面了吗?
  爷爷说:山外的樱子是樱子,娶回家的樱子就不是樱子。
  河曲智叟:你老了,很快就死了,照这样,你娶不到樱子也看不到大山搬走。
  爷爷说:我非搬不可,我死了还有儿子,儿子死了还有孙子,孙子又会生儿子,子子孙孙地搬下去,哪座山能不平呢,山平了我的魂儿就可以去会樱子。
  我们在旁边鼓掌。
  爷爷喜欢说格言,这是最有名的一段。
  河曲智叟却不买账。
  河曲智叟:你们家在峡谷里冬暖夏凉,瓜果梨桃、包谷土豆应有尽有,你把山搬走了,没有山的屏障,风就不能平息,不仅是你家,就连我家也要跟着变成沙漠;你把土填到运河里,妨碍河道,河水泛滥,淹灭沿途的人家,更多的人就不能生存。
  爷爷说:你这老头,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你怎么连寡妇和孩子都不如呢。我立志把山搬走,这是件大事,你为什么不给我帮忙,还打击我呢……
  爷爷对河曲智叟很不满,我们家的人分两堆在一旁看热闹,偏向爷爷的二爷、三叔们跃跃欲试,要对河曲智叟下手,我们另一堆人觉得河曲智叟的话耳熟,好像从逃走的小叔那里听到过,但慑于爷爷的威严不敢表态。其实,我希望河曲智叟说服爷爷,我们就不用每天挑着一担土在路上奔波了,搬山很累。
  最后,还是河曲智叟那老头厉害,他提出用他家的地和我们对换,我们住到山外去,离樱子住的地方不远,爷爷会樱子就不用翻山越岭了,每次都可以多呆一会儿。爷爷虽然不乐意,为了照顾老朋友的面子勉强答应了。
  搬家以后,河曲智叟家的人闷在峡谷里,地里产的东西养不活全家,生活很困难。爷爷乘机指挥二爷、三叔和孙子们,用河曲智叟家留下的锄头和棍棒把他们灭了,峡谷也夺回来了。我们这才知道爷爷是帅才,爷爷当初虚张声势地命令我们搬山,目的就是吸引家庭强大的河曲智叟,利用他神灵一样的软弱心肠。隔年,樱子生下了小小叔,小东西很逗人喜爱,很快就洗白了逃跑的小叔在我们心里留下的印记。在小小叔成年的时候,爷爷非常高兴,叫我按照他的意思写了一篇《愚公移山》。
  李冯,作家。电影《英雄》《十面埋伏》编剧。创作有大量小说。
  一只螃蟹,六条腿
  谢 挺
  来罗浩家的人无一例外都把林飞当成了保姆,一个男保姆。他们会问罗浩怎么想起请一个男保姆?就算一些客人涵养好不这么问,但相同的疑问还是会挂在他们眉宇上,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
  这个误会有很强的喜剧效果,林飞很早就注意到,因为每次一到这种时候罗浩总要哈哈大笑,接下来才是他兴高采烈地解释,他也总是这么说的,小林是师院的学生,我给罗小火请的家教,不是保姆。
  不这样怎么办,罗小火的成绩差得要命,作业老是50分60分,没个人管怎么行,我又这么忙,请个家教嘛,怎么说都可以帮我一下……林飞这时候很可能正在厨房洗杯子,等这段熟悉的介绍一结束,他就冲上茶,往客厅里送过去。这段话很重要,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渐渐地也会回应一些感激,因为假如罗浩不解释的话,那些人真可能把他当成一个男保姆了。尽管别人对待保姆和家教的区别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林飞还是愿意罗浩把有关的介绍都说完,然后才端着热气腾腾的厚底茶杯略为显得矜持地走出去,搁茶杯的时候,他的眼睛飞快地在别人脸上一扫,那副神态仿佛是说,是家教不是保姆,现在知道了吧?从表情上看他心里还多多少少残留着一些委屈。
  那天罗小火的干妈来了,显然要和罗浩谈论什么秘密事情,罗浩不想让他在一边旁听,就请他——去厨房看看水开了没有,如果开了的话,再请——他冲两杯茶。罗浩要他做什么都非常客气的,每次都会请,请他做什么什么,现在他也这样教育罗小火,需要林叔叔帮忙时必须加上一个请字:请——你帮我盛一碗饭,请——你帮我拿一下书包……这些加入请的话里面倒听不出有多少客气,仅仅是出于客套,与他父亲不同的是罗小火把那个请字咬得更重些。
  林飞来到厨房,水还没开,壶里嗡嗡地响着,他伸长耳朵,想听听客厅里的对话,可听了半天也没有捕捉到什么。罗浩和干妈要么不说话,说也是压低喉咙,像两只打鸣的鸽子。这时候罗小火已经把作业做完了,正在厨房里玩水,一只大碗里灌了半碗自来水,那只螃蟹就会很冲动地把那支可怜的独螯竖起来。罗小火说,你看,林叔叔,它可凶啦,我们班上谁的螃蟹都打不过它……罗小火没等到期望中的答复,猛地抬起头,果然看到林飞靠在门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煤气灶上的铝壶,刚才的话他显然没听进去,他不得不又喊了一遍林叔叔。这一次林飞听到了,他回过神时明显地晃了一下脑袋,接着才歉意地问罗小火什么,什么事情?罗小火说,我都喊你两遍了!等他确定林飞在听,才问它是吃什么的,晚上它吃什么?它就是那只可凶啦螃蟹,是下午放学前罗小火在学校门口花五毛钱买来的。林飞犹豫了一下,这个他还真不知道,他想了想才说,可能吃——菜叶吧,你喂它一点菜叶,看它吃不吃?客厅里的声音却渐渐大了,能听到的主要是罗浩的声音,干妈似乎在不停地劝,但即便这样也不能压住罗浩的火气。罗浩说这能怨我吗?我现在忙成这样,她想过要帮我一下?!就说一个小孩,她想过要花点时间来照顾他没有?!讲起来好像是我在小心眼,你苏晓荣总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什么时候替别人考虑过,一张板凳倒了,她都绕过去,不给你扶一下……罗小火找来一片白菜叶,丢在水盆里,半天没见那只螃蟹行动,它不吃,它不吃怎么办?但林飞没听到,他又没有听他说话了。
  林飞是罗浩有一次路过师大时在门边那几个家教摊上遇到的。说起来那并不是林飞自己的摊位,那天他在那儿只是想跟他的同学兼老乡孙美学习点当家教经验,没想到第一次就遇到了罗浩,而且第一次就被人相中了。
  这之前林飞并没有干过家教,他吹嘘他当过两个家教,那是说谎,还是孙美为他编造的,他这么介绍时还真狠了狠心,孙美当时为他编了三个学生,临出口还是被他扣掉一个。
  这份差使显然也是孙美喜欢的,一个原因是罗浩看上去不像一些家长这么难缠,二是孙美说的每个月四百块钱罗浩没有还价。在林飞看来罗浩选择孙美将是意料中的事,有经验,又是个女的。照前面孙美的说法,罗浩还到三百就可以干,但罗浩说没问题,只是他想请个男的,男家教。罗浩的决定无疑让他们俩都大吃一惊,林飞更是喜出望外,结果他这个没经验的却把有经验的比了下去,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很长一段时间林飞还沉浸在一种让他飘飘然的喜悦里,当然出于对孙美的愧疚,他不得不拼命克制着。林飞猜想会不会是孙美咄咄逼人的性格使她失掉这份诱人的工作?他的确让他的同学们羡慕了,罗浩为了方便与他联络,还送给他一个用过的BB机。这件事班上很多人都知道了,都说他现在搞到事了,傍上一个大款了。
  当天罗浩就带着他去了罗小火的学校,因为在罗浩的要求中他的工作就是每天下午把罗小火从学校接回来,再辅导他把作业做完。四点多钟时他们来到校门口,林飞以为来早了,但顺着学校围墙却早已经站了一大片同样来接孩子的大人。
  终于放学了,大门敞开,实验一小的学生像一群炸了窝的小企鹅,他们从门洞里窜出来,边跑边嚷,声音清亮、放肆,门口那些大人早已经列成两排,见到自己的孩子,就像从传送带上取行李一样把他从队伍里拖出来,那些没人认领的孩子却借着这股劲儿,一口气冲到大街上。罗浩说,你看好危险!他指着一个险些冲到车轮下的小学生说。林飞从没见过这种场面,那种欢天喜地的气氛还真把他打动了,心里一热,禁不住也跟着高兴。这时候罗浩喊了一声,罗浩一喊,林飞于是从两个追逐的孩子中把他未来的学生辨认出来,因为几乎同时罗小火立即像一支陀螺稳稳地停下来。与他的同学相比罗小火要高半个头,他脸上已经换了种表情,一种乖孩子的。罗浩说,唉哟,你看你这一身脏土——红领巾也歪到脖子后边——脸花得——罗浩揪着木然的罗小火,替他把红领巾扶正,又用纸巾给他擦脸。罗浩尽管在责备,但口气却是欢喜的。接着罗浩给他们作介绍,这个是林老师,以后他就帮着爸爸给你复习功课——林飞忽然有些担心,他不知道罗小火会不会接受他,和小孩打交道,他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而罗小火不知是害羞,还是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师不高兴,很快就把脸扭朝一边。路上他们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快到家时,罗浩到路边的一个烟酒铺买烟,借这个机会,罗小火终于对他说,我是我们班上的大王!——大王啊?!林飞又惊又喜。罗小火说话时眼睛盯在街边的一辆小车上,显出一种滑稽的郑重。这应当是一句很重要的话,可能他父亲都不知道,但罗小火却告诉他了。
  那天林飞没有在罗浩家见到女主人,当然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多问。就这么他们上了第一课,吃了第一顿饭,饭是从楼下一家小菜馆里送上来的。林飞还记得那天卫生间里挂着一条女人穿的黑色的缕花内裤,第二天他再去时已经不见了。
  林飞是大三那年成了罗小火的家教。那一年春天来得早,气温也回升快,才三月底就有了三十来度的天气,这种天气总是容易让人犯困的,也容易让人赖床,但几天后林飞又多了一项任务,现在他必须在早上七点半前把罗小火送到学校。
  有一天上完课,罗浩假装很随便,就像吃饭时想起冰箱里还藏有一碗剩菜,很自然地向林飞提出早上送罗小火上学的要求。他实在太忙了,有时候晚上都不能着家,如果林飞同意的话,罗浩说,可以再给他加一点钱。当然,他又说了,我这只是个建议啊,不勉强,我也知道你忙,不过,你送他到学校,再坐一趟65路中巴就可以直接到你们学校门口,上课是完全来得及的。尽管这么说,罗浩的语气里还是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歉意,正是这种歉意让林飞感到自己可能会损失点什么,他因为这份损失没有立即答应下来。罗浩看他坐在那里发呆,就说让他考虑一下,然后起身去取搁在冰箱上面的皮包,他马上要去参加一个宴会,必须先把罗小火安顿好。罗浩从包里取出五十块钱,让林飞带罗小火到楼下餐馆叫一点吃的。要听林叔叔的话啊,今天的作业做完没有?罗小火说,放学就做完了,爸爸,我的数学作业又得了一个98分。罗浩说,是吧,你看认真一点就是不一样了,对吧。当他把钱递给林飞时,林飞就已经想通了,他同意第二天送罗小火上学,他刚才想了会儿,怎么想也没有发现他会有的损失,他实际上没有什么东西可损失的。
  罗浩很高兴,又在家里多留了些时间,从柜子里给林飞找出一块毛巾,一柄牙刷,又告诉他晚上应当注意的事项。你给罗小火倒洗脸水就行了,别的就不用管了,我主要怕他被开水烫着,你晚上就睡小床吧,我回来就和罗小火睡大床。罗浩说完就提着公文包精神抖擞地走了,事实上这一走就是一整夜,罗浩一整夜都没有回来过。
  实话讲林飞有些紧张,罗浩突然把这么一大个家交付给他,怎么说他都还是个陌生人吧?却对他这么信任,因此林飞也兴奋得要命,罗浩一走,他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快乐淹没了。林飞到了卫生间,把那柄新牙刷从包装盒中取出来,搁进水池上一只刷牙用的口杯里,这也是他在罗浩家留下的第一样东西。杯子里已经有了另外三柄颜色不同的牙刷,他把那柄蓝白相间的,也就是新牙刷也和它们插在一起。他的新毛巾挂在卫生间的一根塑料棒上,旁边同样有几块色泽新旧不同的毛巾。这时候再看看他身后的房间有一种崭新的感触,都像是做梦——那些瓷砖地板,刮过瓷粉的墙面,都晶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