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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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更新:2021-04-13 22:54 字数:4805
县太爷说:“可你和潘金莲弄事总是真的吧,何况是她亲口说你强暴她。”
我冷冷一笑,心里恨透了那个女人。
最后,我被定了个“诱奸妇女”的罪名,发配沧州。面对衙门前黑压压的瞧热闹的人,我抱歉地笑笑,冲他们揖揖手。人们大笑,我也大笑,只有西门庆和县太爷没笑,他们俩互相对望了一眼,吩咐衙役把我押了下去。
我看见哥哥也在人群里,和大家一起看热闹。
两个我最爱的人都把我抛弃了,我还有什么话说。
六
在发配沧州的途中,我杀了两个衙役。
并非我要逃跑,而是不杀他们我就要死。虽然我认为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但“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就是要死也轮不到他们了结我。
刀架在脖子上,他们很快供出了幕后主使。不错,是西门庆,他买通两个衙役在途中结果我的性命。
两个人头提在手里,沉甸甸的,闻着空中浓浓的血腥味,我深深地吸着,贪婪地闻着。我的杀戮生涯要开始了,我很久没有杀人了。
回到阳谷县时,哥哥已经死了三天了。
据说,是得暴病死的。
而在他死前,他的“武记炊饼店”已成了“西记炊饼店”,招牌又换回原来的。我不知道西门庆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把哥哥的店铺夺走,我只知道,当没有了这家店铺时,哥哥一定痛不欲生,因为这是他的命根。
我想他失去店铺时就应该明白了,没有我的庇护,阳谷县任何一个人都敢欺负他。
不管他怎样对我,我始终都是他的弟弟,我当然要为他报仇。
更何况我们的仇人都是西门庆,还有,潘金莲。
深夜挖开哥哥的坟,开棺,让被我抓来的仵作验尸。银针刺进尸体的喉咙,银白顿时变成乌黑。显然,他是被毒死的。
我根本不相信哥哥暴病而死的鬼话,果然被我不幸而言中。
听人说,哥哥没了店铺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屋内。他的四个侍妾全都走了,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常常借酒消愁。终于有一天,人们发现他醉死在屋内,谁也没有怀疑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抓来卖酒的薛三,面对明亮亮的钢刀,他哆哆嗦嗦地说出,西门庆曾把一包药粉倒入一坛酒内,让他给武大郎送去……
手起刀落,薛三的人头在地上滚了几下,他的眼睛还骨碌骨碌地转。
次日上午,我一身血,站在鸳鸯楼前,西门庆正在上面喝酒。
我扯去衣衫,赤着胳膊,一跃而上,跳进二楼,钢刀一闪,两个人头已落地。可惜,他们并不是西门庆,只是西门庆的客人。西门庆见状,拖起椅子扫将过来,趁我躲椅子的当儿,飞身而逃。
当他跑到楼梯时,一柄钢刀从他的后心穿过。刀尖穿出了他的身体,刀身往下一移,他给一劈两半。
我从容地割下他的头,剜了他的心。
阳谷县空气如凝固般,街口从此空无一人。我并不奇怪,有我这个恐怖分子在,有人才奇怪呢!
把西门庆的人头扔在哥哥坟前,这里已经有四五个人头了。
但还缺一个。
我站在坟前定定神,仰头看看天空。天空依然很蓝,很清澈。我朝南飞的鸟儿笑了笑,但它们没有对我笑,顾自赶路。
我低下头,因为孤独,心里很压抑。
叹口气,我还是去了西门庆家,去找那个女人。虽然我非常不愿找她,但腿却带着我到了那里。
西门庆家没有人。往日门庭若市的场面我记忆犹新,只可惜那种热闹将一去不复返了。
他家的人都逃了——希望她也知趣地离开。我心里默想。但在一间漂亮雅致的闺房内,我还是见到了她。
她慵懒地躺在床上,看着我,平淡地说:“你来了……”
语气相当平和,似乎她早有准备。
“我来了!”我说,“你倒是好汉做事好汉当,别人都走了,你还留着,你当真不怕死吗?”
“死?”她扬着眉毛,语气里满是不屑,“我生都不怕,还怕死吗?”
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她好像是说,活着比死亡更痛苦。
“我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什么都解脱了。我娘死的早,爹爹好赌,借了张大户的高利贷,结果我就被爹送给张大户抵债。在他家的当晚,我就被开了苞,那时我才刚十一二岁,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我一辈子都记得。他夫人和姨太太见我长得标致,惟恐将来她们失势,千方百计地折磨我,撺掇张大户把我送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肠却比恶鬼还阴狠的武大郎,受他的奴役,到最后,又被他卖了。西门庆,哼,表面上假仁假义,满肚子男盗女娼,把我当做玩物,跟武大郎一样,在床上折磨我。你说,我活着算什么?”
我无言。可还是认为她在强词夺理,“那你也不应该帮着西门庆陷害我……”
“陷害你?”她冷笑,“松哥哥,我潘金莲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陷害你。你是我一生中唯一爱过的男人,我不会……”
“还狡辩,那天晚上你……”
“不错,那天晚上我是说了那句话,可,那不是为了要陷害你,而是为了对付武大郎。我恨他,折磨我不算,还把我卖到这个淫窟供西门庆玩乐。我时刻都想着报仇,我知道他最在乎钱,所以我要让他破财。可是,有你在阳谷县罩着,谁敢动他一根毫毛?所以当西门庆说要收回那家炊饼店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他来勾引你,让你离开阳谷县,让武大郎失去你这个大靠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金莲,你干什么非要用这种手段,你想报仇,为什么非要依靠西门庆,你就没想到过要依靠我?”
“依靠你?”她依然冷笑,“你会杀武大郎吗?我知道你,你不会的,你爱你的哥哥胜于爱我,要你杀你哥哥,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金莲的眼光何等锐利,一眼洞穿了我虚弱的内心。
“松哥哥,你杀了我吧,我害了你,也害了你哥,杀了我,你就报了杀兄之仇,动手吧!”她平静地说,脸上甚至浮现出解脱的笑容。
面对她的目光,我的杀心一点一点地消退,最后,甚至化为乌有。
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瞬间,她抵触的眼神变的有些凄迷,微笑倏地消失,红艳的脸有些苍白,“松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离我近了。”
她起身,没有穿衣衫,只穿着红肚兜,底裤也是红艳艳的绸裤,上面绣着粉白的莲花,青青的荷叶。她软软地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松哥哥,你果真是不爱我了,怕我怕成这样!”她哀怨地说。
“你杀了我哥哥……”我喃喃地说。
“唉!”她叹了口气,“其实,杀你哥哥的不是我,而是你。”
我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假如你早下决心,带着我走,事情何尝会成这个样子。你要为你的犹豫付出代价”
我沉默了,因为理亏。我记得她多次在我怀里,唠叨着要我带她走。可是我始终都没下定决心。一生中我就优柔寡断了这么一回,就造成如此的后果。
她的手搭在我的肩上,看着我,红唇和以前一样,鲜艳肥厚。我僵站在那儿,她踮着脚跟,吻我的脸,吻我的唇。纤纤玉指在我衣内滑动。我终于握住了她。
“松哥哥,我永远爱你……”金莲喃喃地说。忽然,她用手指指外面,目光很是惊恐。
我回过头,望见楼下黑压压的人把西门庆家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个个手执明晃晃的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凛人的光。
我毫不介意地说:“别怕,咱们俩一块儿杀出去,从此再也不分开……”
可是,没有人应我的话。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猛一回头,金莲不知何时拿起了我的那只掉在地上的刀,刀尖对着自己的胸口,我慌忙叫:“不要——金莲——”
晚了,“扑哧”一声,血花四溅。金莲躺倒在地上,笑颜如花。她扬起手,嘴艰难地动着,我连忙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金莲,你怎么这样傻?为什么?”
她凄然一笑,嘴唇慢慢变白,“松哥哥,抱紧我……抱紧我……”
我把她抱得紧紧的,泪水像河水一样流淌。她笑着,艰难地拭去我脸上的泪水,“松哥哥,你哭了……你不是个真男人……男人是不能……不能当着女人面哭的……可是,我好喜欢……看你……我好想……好想……和你……我怕,怕成了你的……累赘,你要逃出去……好好的活……我好想……一辈子……和你……”
她闭上了眼睛,手从我肩膀上滑了下来。
“金莲——”我抱着金莲的身体放声大哭。无数刀枪从四面八方指着我,我只顾抱着金莲痛苦地哭泣。
“天呀!——”我抱着金莲,仰天一声长吼,天空依然清澈,几枚黄叶簌簌落下……
刘祖光,男,1982年生,现就读于河南南阳师范学院中文系。
三个人,构成最后的电影大师阵容
崔子恩
他们之间未必相互喜欢。据我所知,安哲罗普洛斯就不太看得上基耶斯洛夫斯基,而基耶斯洛夫斯基也从来不对阿尔莫多瓦的性别乱变题材感兴趣。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在不同的国度,在不同的立场上,构造出非精英世代的精英主义电影现象——最后的大师阵线。
他们未必相互欣赏,但是他们在同一阵营里。
哦,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多重生活
新年刚过,我与旧友张元约会,我送他四卷本的小说作礼物,他请我喝意大利干红,又送我他作序的《基耶斯洛夫斯基论基耶斯洛夫斯基》。张元难得写字,要写就简约真诚。文字和情感和思想都从不铺排,往往质厚感人。
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这本书,我早已读过,那是台湾远流出版社的繁体字版,在北京拷贝,在长沙手工装订,隶书于朋友刘江名下。刘江由演员转行当导演,得益于此书多多。
两三年前,我在电影学院讲课,讨论的是安哲罗普洛斯。总有学生期望我来讲基耶斯洛夫斯基,我犹豫着,始终没有讲。《蓝色》感动我的地带很多,尤其是那些黑场,突兀而凝寂,与死亡相接,又在生命的间隙。音乐也无法跨越它。但是,一旦在课堂上分解它,把影音的元素切割成“镜头”,我就觉得走了调。《蓝色》是不能讲述和讲解的,只能去触贴,去触听那里的心跳。
也许可以讲《十诫》。讲《十诫》就必须十部片子都看过,不能只看《谋杀短片》和《爱情短片》,那时我只看过这两部,不敢径下断言。何况,我的朋友戴锦华对这两部影片更有见地,写过精彩的分析文章,我讲不如她讲,尽管她早已调任北大,种种阻拦,难得回电影学院讲课。
所以,对于基耶斯洛夫斯基,我一直是隔岸观火,哪怕他早已在1996年过世,可以较为安全地盖棺论定。
迟迟没有走进他的另一个理由,是他的剧情片都有很强的戏剧性,《谋杀短片》自不必说,《白色》和《红色》构思得都十分巧妙,《维罗尼卡的双重生活》在片名上就透出强劲的戏剧性能量。
基耶斯洛夫斯基善于把握悬念和行动。这是他的长处,正是这些长项,阻碍我向他走得更近。
我生而乖戾,认死戏剧性是一个模式下来的玩艺儿,再了不起的作者被它套住,都只能乖乖就范。既然我不能说基耶斯洛夫斯基反戏剧性,反戏剧规范,就得先躲开他,远远望着。
戏剧性让我们投入,那是有时候。也有的时候,把我们推开,不让我们听到作者的心声。我认为,基耶斯洛夫斯基就多多少少有意把我们投弃到戏剧性的漩涡里,从而一定程度地保守住心中的秘密。他的书,则引领我走近他。
人们评论他的电影,封许他为世界级的电影大师。他似乎在世界的顶级,风吹雨打不到的地方。他自己却说:“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世界公民,我还是觉得自己是波兰人。事实上,影响波兰的一切都直接影响了我,我没有感觉自己远离了祖国,可以对他漠不关心,我对所有的政治游戏不再感兴趣,但我对波兰本身感兴趣。这是我的世界,我源于此,而且毫无疑问,我将归根于此。”他的这种自我定位,源于他的另一个认识:“人的一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童年吃早饭拍你手的那个人”——对于基耶斯洛夫斯基来说,那就是他的父亲,一位从二十多岁就开始生病,四十七岁就已离开人世的波兰工程师。
基耶斯洛夫斯基说:“很少有人五十多岁时父母双全的。”这话使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