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那年夏天      更新:2021-04-13 22:54      字数:4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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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了沙锅,李师傅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习惯,总觉得身边缺少什么。老伴死了,再也没有谁和他大着嗓门你来我往了。平常在耳边吵得烦,现在没人吵了又觉得缺少了什么。李师傅就想人咋就这么犯贱呢?
  李师傅继续过着以前的日子,只是比先前劳累了许多,必须自己做饭,自己睡觉了;然后就是多承受了一份罪恶,以前有老伴担当一部分倒也没有什么,有个商量的人,现在老伴一死他就又开始诚惶诚恐,比先前更加恐惧。老头儿就经常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杉树下喝着闷酒抽烟,一喝就是好几个小时。姜老太太知道他死了老婆,有心同情他,有时便给他拿来下酒菜,有时就干脆拎来一壶高粱酒。两人就坐在那对饮,先是默默无语,后来就海阔天空地聊,全是老人的话题,充满了人世沧桑感。姜老太太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这个习惯一直保存到现在,就连丈夫死也未曾中断过。所以说姜老太太极有人缘。
  李师傅还隐隐约约知道姜老太太丈夫死的时候,大概有五六年了吧。那时候姜老太太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仍然有点风韵,但现在风韵没有了,脸上和心里只是多了几份人世的沧桑感。他们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友谊更深了,还多了一点别的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李师傅每天如此和姜老太太反复斟酌对饮,不仅从失去老伴的悲痛中解脱了出来,而且渐渐淡忘了那次雪夜里绝无仅有的偷盗经历,这件事被他一点一点地埋藏在了记忆的灰尘里。
  李师傅现在是快乐而浪漫的。这种浪漫似乎和老伴从来不曾经历过,一生也没有经历过。但李师傅没有过多的奢望,仅仅这样一下他就满足了。
  姜老太太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每天打扮得像一只蝴蝶,看得他眼花缭乱。他一个收废品的,说白了是一个拾垃圾的,中间隔着令人无法想象的距离,这一点,李师傅还是颇自知之明。能经常在一起吃饭聊天他就心满意足了。但姜老太太为什么单单和他在一起吃饭呢?对这李师傅就搞不明白了。
  有一种叫爱情的东西开始在李师傅的心里和身体里悄悄地滋长。他这一辈子竟然还从来没有恋爱过,等到知道恋爱的甜蜜滋味的时候他已老了,两鬓斑白了,许多天许多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啊,岁月是什么岁月啊。从来没有爱情的日子竟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辈子,如果没有意外很可能就是一辈子。一辈子就这样苍白地走过来实在是太恐怖了。以前是媒妁之言,完全被家人糊涂地摆布。现在,他醒悟了,要自己摆布自己。尽管这是妄想,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李师傅就是想。想想也好,至少他知道了一种什么叫爱情的东西。他举起手中的酒杯,说爱情就像这酒,喝了之后云里雾里地飘,像神仙。李师傅就想,我喝了一辈子的酒怎么就从来没有像神仙那样飘过呢?
  李师傅这次却把吃饭桌摆到了屋子的正中央。屋里的废品他昨天拖到旧货市场上卖掉了,没有了废品的家李师傅觉得空荡荡的。他有了破釜沉舟的想法,这个想法他要一五一十一本正经地跟姜老太太说,看她的反应,她的意见。这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他今天专门做了几个他最拿手的好菜。李师傅是聪明能干的,积攒了几十年的经验,做起事来老辣得很。既然老伴无福享受,就看姜老太太了。他将菜做好端上桌子,蹲在旁边摸出烟筒。烟筒是清末的产物,铜制的,传到李师傅这一代就有了一些年头,褶皱处已经上了一层青痕,也是岁月的痕迹。他这个古董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因而他只要看到大街上摆放的那些复制的古董就鼻子里响亮地哼一声,颇为不屑。李师傅有个习惯,他一般不用烟筒,怕用多了消受不起。但一旦有重要的事,让他胆战心惊又不得不面对的事他就拿出烟筒,对着烟筒吸几口,吞吞吐吐,如此反反复复,好多对他来说重要又棘手的事都是他这样吞吞吐吐思谋出来的。所以李师傅的这一生颇为自豪,将小儿子培养成了大学生,帮大儿子做了一间三层楼的洋房,将女儿嫁的无限风光。现在,他要用这个烟筒收获他的爱情。
  他将红双喜烟擦到烟孔里。这根烟筒着着实实像根树桩,主干粗大,根底滋生出细细的一小截,李师傅就将烟头擦在了这一小截的孔里,不松不紧,正好。烟筒四平八稳地站立在那里,像立着一个小孩。他不慌不忙地去打水,然后又不慌不忙地将水倒在烟筒里,灌了一大瓢水,他吸了两口,试了试,觉得不过瘾,就又加了一勺,再一试,烟筒肚子里咕咚咕咚的流水声如排山倒海之势滚滚而来,很是壮观。老头儿这才心满意足笑了。他蹲在地上,神情专注,将整张嘴贴上去,紧紧地贴上去,他吸足气,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听到里面咕隆隆一阵水响之后,就对着天空仰着脖子,两道浓浓的烟雾,从两个鼻孔里直直地喷出来。他如坠入了五里云雾之中。当初他爷爷拿着这个烟筒吸鸦片,那种美好以及陶醉的神情大抵也不过如此。李师傅颇为自得,两眼亮晶晶的放射出光芒。
  李师傅听到姜老太太的脚步声就赶紧收了烟筒,拿了酒瓶就顾自往两个酒杯里倒酒。姜老太太后来也跟着他喝一点药酒。李师傅总是给姜老太太现身说法,说这药酒治好了他患了多年的风湿关节炎,说不定也能治好腰痛。姜老太太有陈年的腰痛,能不能治好她尚不明确,反正喝点酒也无妨大碍。李师傅觉得这是姜老太太最通人情的地方。以前他只要一喝酒,老伴的破嗓子就变本加厉地敲起来,搞得他索然无味,顿让他觉得人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李师傅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嗓门说:“我想换一个职业。换一种活法会是什么样,你说我干什么合适?”
  李师傅说完就将酒往嘴里送,姜老太太笑着说:“都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干什么呢。无论干什么在我看来老李还是老李,还变成别人了不成。”
  说完,姜老太太也跟着抿了一口酒,抿完之后就笑,笑得很文雅。李师傅摸不透老太太笑里的意思,到底是老了,又没有恋爱经验。但李师傅换一种职业的想法更加坚定了。她的文雅刺痛了他。他一定要缩短和姜老太太之间的差距。不说减少到无,但至少让他看起来体体面面,能在姜老太太面前挺直腰杆,说话还可以牛逼哄哄的。这多好,老头老太太都好。他相信他能做到,拼了他这条老命他也要做到。
  “我打定主意再也不想收拾这些破烂玩意了。你说我干什么合适嘛,又能赚点钱,又不寂寞的。”李师傅目光炯炯地强调说,“一定要体面点的。我这人其实是很爱面子的。”
  “年纪大了还要求那么高。”姜老太太娇嗔道,“是不是又有了追求的人哪?”
  李师傅一时语塞,涨红了脸。幸好他的脸本身就是黑膛子脸,再红几层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屋里出现了片刻的尴尬。李师傅趁此机会又将烟筒拖过来,默默地抽,狠狠地抽,然后兀自对着天空吐烟圈。李师傅吐烟圈老辣得很,圈圈相连,缭绕上升。姜老太太怔怔地看着他吐出来的烟圈和硕大无比的烟筒,一时看呆了,老头子除了是一个拾废品的,但还像一个男人,确切地说,像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姜老太太是欣赏男人的。
  “机关前一阵子不是要一个守后门的人吗?不知找到了没有。你跟他们是熟面孔,去问问就知道了。”姜老太太说,“吃完饭就去问,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很多人都盯着呢,最好找熟人悄悄地问。”
  李师傅直点头,有些感动。他收了烟筒又开始喝酒,酒是药酒,泡了一年多,红通通的,像老头红彤彤的脸。平常他在屋里抓到老蜈蚣或者毒蛇什么的就直接往里头放,放了多少条蜈蚣他也忘了,总之大大的一个玻璃缸浸了一半的此类东西。老头儿每天喝二两,身板硬朗得像堵古城墙,像个铁打的汉子。他今天酒喝得特上瘾,两只老眼充血,眼球快要从眼眶里掉了出来,但还喷着火,火熊熊地燃烧着。都这大一把年纪了,李师傅有些不自在。罢了,老头最后还是忍不住感叹道:“一个人过日子,咋就这么苦哇。”
  不知道是说他自己还是说姜老太太。两个人就各自揣着心事,不发一言。李师傅不敢再往下说,再说就点穿了。现在还没到点穿的时候。还是顺其自然吧,年纪一大把了。李师傅慢吞吞地吃饭,边酌边饮,心情异常地好。李师傅想,我只是想找个伴儿,有个焐被窝的,还能这样天天喝酒对饮。要求并不高。人生要是能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吃完饭后李师傅就到机关找人悄悄地问。果然要一个守门的师傅,因为工资低又寂寞,很多人都不愿意来。李师傅就给有关的人求情,所谓的求情,不过是磨磨嘴皮子,机关的人是看不上他拎的东西的,再说了,都迫不及待呢,就立马定了下来。李师傅觉得一个月四百五的工资够自己这把老骨头用了,省省还有剩余,可以和姜老太太去逛逛公园,或者给她买一件羊毛衫丝巾什么的。老头子喜不自禁,立马跑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姜老太太。两人欢天喜地,晚上又痛饮了一顿。照样喝得脸红脖子粗,只是那层纸,谁也没有最先捅破。
  日子照常过着。李师傅有了体面的工作,吃着国家分发的工资,腰板比以前挺得更直了。对姜老太太,他有点胜券在握。
  有一天,两个老人不约而同地到湖边散步,姜老太太后面跟着一条雪白的狗。两人在路上慢吞吞地走着,狗不时地在树丛中窜来窜去,偶尔提起一只脚在树梗上小便。走远了,姜老太太就猛地吆喝一声:雪球,过来。因而,李师傅的思路总是被这个叫雪球的小狗打断。这倒是其次,更主要的是,姜老太太似乎更宠爱这只狗,对他的感情还是淡漠了一些。李师傅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
  “你的那个烟筒,真的很好玩。”姜老太太说,“像个烟炊,是你们家旧时抽鸦片用的吧?”
  “这你还真说准了,我爷爷是这么抽过来的,把家底都抽光了,到了我这一代,怎么也无法翻身。据说是清光绪年间的产物。祖传的宝贝,还值几个钱呢。”
  “我原来也有一个祖传的宝贝,年代更遥远,具体是哪我也忘了。总之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怎么啦?”
  姜老太太不无伤感地说:“这个宝贝祖上定下来的规矩是传女不传男,可是到了我这一代,我无儿无女,不知到底传到哪里去。”
  “就为这个伤心?”
  “也不是,唉。”姜老太太忍不住长叹一声,“我却提前把它弄丢了。”
  李师傅愕然,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姜老太太。姜老太太今天穿着一件枣红色的风衣,因为湖边的风吹过来有点瑟瑟的寒冷,她就将风衣的领口竖了起来。姜老太太的脸就埋在风衣的领口里。整个人就站在那里发抖,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李师傅走过去,牵着姜老太太的手。姜老太太的手也在抖,凉丝丝的。
  “怎么把祖传的宝贝弄丢了,这个实在是不应该弄丢的呀。”
  “是啊,我愧对列祖列宗。这个宝贝遭过了历史几劫,八国联军入侵,民国抗战时期,‘文化大革命’,因为这个,死过三条命。我外祖母的姨妈被日军强奸,临自杀前将这个她誓死用清白保住的宝贝交给我了外祖母的母亲。我母亲在‘文化大革命’时期被批斗,批了又批,她就是不交,结果残废了半条腿,后来我父亲弃她而去……母亲不后悔,她把它传给了我。她说,这个东西有价值,真的很有文化价值。”
  “我不懂什么文化不文化,只知道宝贝弄丢了挺可惜。那么值钱的东西怎么能如此马虎大意呢?我想不通。”
  “刚开始也的确当宝贝一样的收藏,幻想着留给我的女儿,或者儿子,但是我后来却一直没有怀上孩子,眼看着等到我四十岁,四十四岁,直到我丈夫去世,我还是没有等到我要的孩子。我彻底绝望了。我觉得老天爷对我不公平,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认命。再加上丈夫去世的悲痛,我就忽略了它。”
  “恐怕是忘记放在什么地方了呢?想想总能想起来,说不定哪天就找到了,别着急,哪能把宝贝弄丢呢。”
  “没用了,绝对是找不到了。”老太太哭出声来,“丈夫死了之后我将家里的东西全部翻出来寻了个遍,连角落里的头发都找了出来,就是没有找到它。我很伤心,再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