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2 节
要的一种声音能够更逼真:但是有人却告诉我们,一点声音是小事,不值得为它连夜加班。”
“……在这里,我想跟大家说说,对于我们搞电影的人来说,什么叫小事!”
说着,易青举起方手里握着的卷成筒状的剧本,远远的指着场地里那株大树道:“剧务,把那些景布撤下来一边,让大家都看看。”
剧组的几个本来就在这个场地负责的场工和剧务,连忙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把钉景布的木头桩子拔下来两个,两边撤开。
人群里随即发出一片惊叹,景布下的这树大概有三人多高,枝干虬结,苍凉古朴;难得的是,这么冷的冬天,这棵树上居然开满了粉红色的花,介乎于海棠和桃杏一类的花朵嫩嫩的开满了枝头,煞是好看。
易青指着那树和树上的花朵道:“各位请看……大家一定觉得很奇怪,怎么在西北的冬天,这么冷这么荒凉空旷的地方,还有这么美的花,开得这么娇艳,这么好。”
这么一说,刚才还没注意的大伙儿纷纷好奇的打量着那些花儿来,虽然在暮色中看不清楚,但是依然能依稀分辨出那娇嫩的粉色,在这个季节这个地方见到这等奇景,真是令人大感希奇。
易青看了看站在美工组里的杨娴儿,指着她大声对全组人说道:“这并不是西北地方天时不正带来的自然景象。令严寒中的苍凉大地开出鲜艳的春花的,不是上帝,不是造物主,而是我们的美术指导——杨娴儿小姐!是我们电影工作者的辛勤劳动,做到了上帝都做不到的事,因为这树上的四百多朵鲜花,每花共有六枚花瓣一个花蕊——全部是杨小姐带领美工组的两位美术师用彩色地绸缎剪裁好,架起梯子一瓣一瓣用人力亲手粘上去地!”
“哇!”几百人一起失声惊叹起来。大家一起在哗然中望向杨娴儿。继而雷鸣般的鼓起掌来。
四百多朵鲜花、六个花辫一个花蕊,从剪裁到挨个粘上——这水磨的功夫,要有多细的心思,要花费多少精力?这简直是让人无法想象的事情,难怪剧组一来到这里,这块地方就圈了起来。每天只见杨娴儿带人进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想来这两三个月,杨娴儿和美工组的人要天天花好几个小时不停地做,才能完成这个不可能地任务。
易青接着说道:“花费了这么多的精力,用了这么多的心思,这棵树、这些花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呢?这将是我们这个戏杀青时最后拍的一场戏里的一个重要地造型道具。这些花在整个戏里,最多不会超过三个镜头。对于到时候来看电影的观众来说,不过是一两秒钟,在眼前一晃而过的事。甚至于,我想将来没有哪个看过这个戏的观众,会记得这一树鲜花,更不会了解,杨小姐和她组里的美术家们。为这树鲜花付
出了何等艰巨的劳动!”
“……其实,我曾经向杨小姐提过,其实只要拍一个光秃秃的树干树枝就可以了,将来具体做后期剪辑和美术处理地时候,我们可以拿电脑直接往上加,用电脑做出花的效果来。但是她一口就拒绝了,她告诉我,对于一个电影美术家来说,真实的从胶片出拍摄到的美术处理。和电脑的叠加效果是绝对不同的。即便有好莱坞水平的高科技手段,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可能象手工制作那样,显现出古朴、真实、悠远的韵味,而古朴悠远,正是我在这次拍摄中反复强调地整部电影视听语言的风格要求。”
说完了这些,易青低头看着站在人群前面的道具组成员们,提高了声音问道:“我想请问一下张师傅和道具组的师傅们,你们还要告诉我,一个声音录的好不好,只是一件小事吗?让你们连夜赶活儿,很委屈你们吗?”
张师傅抬头看了易青,终于叹了口气,大声道:“易导,您别说了。老头子对不住您,更对不住象杨姑娘这样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的同仁,您怎么处置,我都认了,只求您给我手下这些孩子们一口饭吃。”
易青摆了摆手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个戏开拍以来,咱这里哪个组哪个部门不是日以继夜全力以赴的工作,受了多少累,吃了多少苦……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道具组一天干十几个小时,晚上还常常赶活儿,有点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说这些个话,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更不是帮着谁下谁的面子。我只想在这里借着这件事儿,告诉大家,告诉华星易家班的每一个成员,咱们这间公司跟其他公司比,有什么不同?还有,咱们干的这行,跟其他行当比,又有什么不同呢?”
“……今天这种情况,在任何一个行当,任何一个公司来说,可能都是件小事;张师傅和他的伙计们的牢骚可能也都算有理。可只有在华星,只有在咱们电影圈这一行里,这个说法它不合用!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这里没有小事,所有的‘小事’也都是‘大事’!拍电影,本来就是个掬着捧水走沙摸的过程,一路走,指缝里的水就一路滴下去、漏下去;所以咱们才要拼命的珍惜每一滴水,尽量的在到达目的前能让漏出
的水少一点、再少一点……如果这一滴水是小事,那一滴水也是小事;这漏一滴也没关系,哪儿漏一滴也不要紧——那么等咱们到了地方,手里可能一滴都不剩下了。”
“……张师傅,以及咱们组里很多前辈的老师傅们,也许你们心里说,你们以前也跟过谁谁谁的剧组,人家都没有要求的这么严这么细。是的,可从前咱们中国电影为什么差?为什么水准低,在国际上叫人看不起?就是因为咱们不在乎每一滴水的得失,这样也行,那样也可以,粗制滥造,为了拍戏而拍戏,为了完成任务而拍戏。传统的中国电影,只注重故事情节和演员,几乎跟普通电视剧没有分别,一个电影拍下来,没有音乐、没有美术、没有光影……什么视听语汇都没有,只有一大堆对白和从头到尾说下来的剧情——如果你们还是在那样的剧组工作,那还真是可以马马乎乎混日子,反正只要把故事讲完了就行,其他啥也不用管……”
“但是在咱们华星不行!咱们不但要追求讲故事,还得讲究说故事的方法,要把一个故事说的好听、好看,教人看了激动,回头看完还总得琢磨好一阵日子。凡是我们华星的出品,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声音、每一层显现在银幕上的光影、每一个画面构图,我们都必须严格的要求。观众眼里一秒钟的视听感受,哪怕要我们辛苦做一个月,我们也要踏踏实实一丝不苛的去做,没有这种精神,咱们就永远拍不出好东西。”
易青激动的说着,忽然举起了手指着那棵树高声道:“今天我们在这里,借杨娴儿小姐做的这棵花树,借着这个了不起的作品,一起来体验一种精神,一种华星精神!这种精神,是华星人,也是力求自己的民族领先于世界的所有中国人应有的精神;这精神,是勤恳、坚毅,是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一丝不苛的执着,更是对艺术狂热偏执的热爱!”
“……你们当中,有谁认为这种精神是小题大做的,或者认为自己吃不了这苦,受不了这罪的,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保证公司会用最丰厚的遣散费友好的送你离开,你可以去找一份谨守八小时工作制的、每次加班都有加班工资拿的工作,我相信留下来的人,也一定会恭喜你,祝福你。”
说完这话,易青停了下来,静静的望着全场的人。
良久,没有人出声。
易青点了点头,从车上跳了下来,道:“既然大家暂时没有人离开,那么现在放饭。吃过晚饭,准备加拍一场夜戏,把今天下午损失的这场补回来。道具组今晚九点开始加班,根据孔制片的要求把需要的道具做出来……”说到这里,易青想了想,道:“……另外,道具组今天的薪酬加发一倍。”
夜,静悄悄的。
西北高原上的夜风,穿过苍茫的郊野坡地,带来阵阵的凉意。
《花木兰》剧组驻地的招待所大院里,老张师傅和他的三个学徒带着六七个工人,一人搬了一把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正在专心的把粗铁丝一匝一匝的缠在一片片铝片上。
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孔儒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他的面前堆起了小山一样的一堆做好的铝片,他的手劲指力远不如这些职业的道具师,所以他拿着一把虎嘴钳,仔细的检查着每一块缠好了的铝片。他用钳子在上面轻轻的敲着,侧耳细听发出的声音。
夜已经很深了,几个道具师不停的打着呵欠,时不时揉一下酸痛的腰,甩一甩发酸的手腕,几个年轻的道具师悄悄的斜一眼孔儒,嘴里低低的咒骂着,满心的不甘——他们似乎忘记了,他们是拿了双倍的加班薪酬的,而孔儒却是在义务劳动。
最后一片铝片也改好了,几个道具师纷纷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手脚。一个年轻的楞是敲开了招待所唯一的食杂小卖部的门,把老板从睡梦里吵醒,然后买了白酒、牛肉干、花生米、面包等宵夜回来。几个人先让老张师傅,接着就一人一口的传着酒瓶子吃喝起来。
西北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做了这么半夜早就又饿又冻的了。老张师傅看了看蹲成一圈地徒弟们,又回头看了看还在检查道具的孔儒,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他还真说到做到了。孔儒果真是他们中最后一个休息的。老张师傅活了这大半辈子。他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想下午自己的徒弟居然要动手打人家,心里真是歉疚不已。
想到这里,老张师傅拿了块面包和一包牛肉干,准备拿过去请孔儒吃。年纪最小的那个学徒立刻拉住他,不满的道:“师傅你干吗去?咱们钱买的,凭什么请他?咱们这钱可都是血汗换来的,哪比得上人家,嘴皮子一动就要人当牛做马,人家可是上等人。是指挥咱们地。”
“就是。喂猪喂狗也不给他吃。,
“师傅您老人家省省吧,人家可是文化人,高级地很,人家才不跟咱们这些吃肉的俗人一样呢,人家早做了神仙,吃素的!”
这院子虽大。可是空荡荡的根本没什么隔音的东西,纵然他们几个人都没敢大声说,但是孔儒还是一定能听见的。
老张师傅直摆手,示意徒弟们别说了。再回头看看孔儒,他似乎半点也没在意这些人在议论些什么,只是专心致志地敲打着那些铝片。
等到道具组的这些人吃喝完了,孔儒那边也终于检查完了,张师傅这一组别管有什么其他毛病。手艺还是过硬的。
孔儒走过来道:“好了。今天晚上大家辛苦了。老张师傅,东西就堆在院子里,一会儿你们走前拿块大的景布盖一盖就行。”说完这话,孔儒也没等老张师傅答话,木然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向楼道里走去。
隐隐的身后几个声音传了过来——
“看他那死人样,僵尸!”
“就是。什么表情都没有,还是人吗?恶鬼一个……”
“幽灵!”
“同性恋!”
“兔子小白脸!”
“哈哈哈……”
孔儒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灯光昏暗地楼道里,暗淡的廊灯把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显得那样的孤独和坚毅……
……
孔儒回到自己的招待所房间。他和易青、孙茹这个级别地人,住得都是单人的套间,条件比较好。
才刚走到门口,他就觉得里面似乎是有人,推看门一看,满屋子水汽腾腾。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
只见厅里的电视柜旁放着一只电饭锅,里面汤滚菜熟,不知道炖着什么;旁边一排瓶瓶罐罐的调料;一个背影坐在旅馆的折叠椅上,正在用筷子翻弄锅里的东西。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孔儒脱口问道。
那人回过头来笑道:“回来啦?快来,嘿嘿,火候正好,又香又热”说话的正是易青。
孔儒知道易青是肉食动物大胃王,他看了着锅里滚香的鲜汤,摇了摇头,道:“你怎么跑到我屋里来炖肉吃,真是罪过!”
易青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炖肉?真没见识。你自己看看,豆腐、青菜、粉丝、冬菇、腐竹、素丸子、木耳、海带……全是素地。而且是南方的作法,清汤一品锅,看看,卖相相当可以吧?”
孔儒看看锅里,还真是一点油花不见,心里知道易青是特意做了请自己吃,心中一热,拉过一把折叠椅过来打开坐下,道:“还得来点芝麻香油就好了。
“有……要啥有啥……”易青在一堆小瓶小罐里找了找,还真找出了瓶芝麻香油,往汤里点了十来滴,顿时满屋飘香。
易青把准备好的碗筷递一副给孔儒,拿出大汤勺来舀汤,笑道:“来来来,孔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