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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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易青和孙茹听了,反倒同时笑了起来,一点没有惊讶气愤的样子。
“我知道阿!孔儒给了你二十万,因为你父亲身体不太好,家里有三个弟妹正在读书嘛!那又怎么了?”易青耸了耸肩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些事我和孙小姐、宁小姐早就查清楚了啊!”
“啊!”张建这下才是真的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担心了半天地事,人家早都心知肚明了。
孙茹笑道:“其实那天杨仲大队长来跟我们商量事,你躲在外面偷听那次。第二天我们就在全公司的档案里把你摘出来了。保安部的吴宝主任是特种侦察兵出身,杨仲大队长就更不用说了,你那点事哪里瞒得住。”
易青微笑着,特别诚恳的道:“我们查了你的履历,发现你和孔儒是老乡,而且毕业的高中和孔儒是同一所学校。后来经过调查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又要奉养在农村的双亲,又要供弟妹读书,很了不起啊!其实弟妹读书不是你地责任,可是你却拼命工作,要把他们每个人都供上大学;孔儒对你有恩,又是你的好朋友,你为他冒险办事,尽心尽力;今天你冒着被解雇的危险也要说出真相,不肯昧着自己的良心接受百万年薪和一方总裁的职位——象你这样的人,对父母尽孝,对家人尽心,对朋友尽义,难道还称不上一句‘重义轻利’?张建,我个人真心的认为,公司能够请到你这样德行和业务能力并重的人才,是我们华星集团的福气。”
孙茹也点头道:“我们也观察了你以往的工作表现,说实话,你的思维条理,所有处理的个案,不但清楚到位,而且思路清晰明快,省力高效,完全具备一个高级管理人才的全部素质,宁倩华小姐也极力在我们面前肯定你的工作能力呢!”
说着,易青站了起来,把那封委任信再次双手递了过去,道:“这,是你应得的,这个职位,非你莫属。”
“易总……孙小姐……我……”张建终于忍不住热泪滚滚,想要说点什么,喉头却哽咽了。长久以来奉养父母扶持弟妹的辛劳,害怕失业的心理重压,背叛公司的内疚情绪,这种种心头重担一下子卸了下来。
“谢谢,谢谢你们!我……”张建双手接过委任信,站直了大声道:“易总,孙小姐!你们的知遇之恩,我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我张建愿为华星集团当牛做马,赴汤蹈火……”
“别赴汤蹈火啦,”易青见他说的这么激动,笑着打断他道:“你动身去北京前先给我找到一个人就行。”张建听了这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刻猜到易景的意思,不禁脸色微微一变,为难的道:“易总……我……我很感谢你们的器重。可是,我跟阿儒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的朋友……要我为了自己的前途出卖朋友,这种事我是不做的,您……您还是别为难我了吧?”
“你说什么呢?你把我们华星集团当什么了?黑帮社团吗?”易青有点不悦的道:“难道你以为我让你把孔儒找出来做掉吗?”
孙茹哈哈大笑道:“你一定是黑帮戏看多了。孔儒是我和易青的师兄,又是以前我家的管家,我们会把他怎么样?”
易青笑着压低声音道:“我是让你去找他,因为是……”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易青连说带比画,跟张建解释了一大堆,张建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易总,孙小姐,我先替阿儒谢谢你们了!”
……
夜深了。
旧维多利亚港的隔海栏杆上,倚着一个孤独而英俊的青年。
黯淡的街灯,把他的孤单的身影拉的长长的,长长的……
那身剪裁得体的昂贵的白色金边西服,已经染满了酒渍,到处是皱褶。在他的脚下,扔满了烟蒂和空啤酒罐子,微凉的海风吹拂下,他长发散乱,满面潦倒之色。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地上两个身影渐渐重合了起来。
孔儒木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颓废的笑容,对来人道:“是……是你呀?来,喝……喝酒!”
迎着海上吹过来的凉风,张建开心的笑了。
他走到栏杆前,抬腿坐了上去,从孔儒手上的超市购物袋子里拿起一罐啤酒,打开仰脖子灌了下去,清凉的酒水激的他胸中一爽。
“我一猜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张建笑着拍了拍孔儒,道:“别在这风口上坐着了,我们回家喝去!你的车呢?”张建一边问一边四处找着,很快就看到孔儒那辆银灰色的爱车默默的停在对面小超市门口,车窗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夹了不知道多少张罚单了。
“家?回家?哈哈哈……”孔儒狂笑道:“你看我还象个有家的人吗?没有了……没有家、没有钱、没有前途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了……,
“别这样,你至少还有我这个发小朋友吧?”张建恻然道,一面思索着找什么样的说辞来安慰他。
“你看,我一下就能猜到,你会一个人来这个地方。”张建指了指面前的大海,笑道:“你还记得吧!三年前,你把我从内地办过来,我到香港的头天晚上,咱们也是在这里一起喝酒。我记得你说,你要在香港这个万金之都实现自己的梦想,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你说你要‘做大导演、开大公司、赚大钱、成大名,娶大美人,!”
孔儒怎么会不记得呢?想起当年初到香港的雄心万丈,孔儒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会儿,心潮起伏。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当初他一心以为,避开易青和孙茹,能来到香港干一番事业,将来让孙茹和宝叔那些人看看。究竟谁更有出息。谁知不到半年,自己命中的那个克星,那该死的易青前脚后脚的也跟来了,没过两年,把自己在香港取得地东西剥夺的干干净净!
事到如今,不但公司没了,玛吉娜父女回来不知道要怎么向他们交代;而且自己还弄得整个香港几十个堂口人人都要找他;今时今日,也只剩下过一天算一天,等死而已。
想到这里,孔儒满腔的愤懑化做了悲凉。望着夜色下漆黑的大海,忍不住脱口唱道——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孔儒唱到最后一句,猝然收口。他忽然记起,自己会脱口唱出这几句,大抵是受了孙老爷子当年的影响。
这是折子戏〈霸王别姬中,刘邦把项羽困在垓下。项羽军四面楚歌之时,虞姬对项羽的几句唱白,除了性别不同之外。倒颇和孔儒此刻的心境。
这一段是当年孙老爷子最喜欢的几出戏之一,孔儒总在老爷子身边,听得熟了,自然会唱。
孔儒默默的想起恩师的音容笑貌,不禁悲从中来,难以自制。他实在想不通,到底自己有什么比不上易青地,老师当初非要把本来交给自己的一切毫不犹豫的给了易青。
孔儒还认为,这次若非李恩华受了老师地嘱托出手襄助。易青是赢不了自己的;所以他觉得与其说输给了易青,不如说是自己输给了孙老爷子。
“此乃天忘我楚!非战……之罪呃!”孔儒忘形的站在栏杆上,放声唱道,唱罢哈哈大笑,又把手里的啤酒往自己嗓子倒了下去。
“阿儒,别喝了。再喝就醉了。”张建担心的道:“走,我送你回去。”
“回去?回……哪里?不、不回去……不回去!”孔儒带着酒意,指着张建笑道:“阿建,你是我最好地朋友,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你说,我到底什么地方比不上易青?啊……你、你倒是说啊!”
张建费力的托住了他有点东倒西歪地身体,默然无语。
孔儒又打开一罐啤酒,可这次却没顺利灌到嘴里,而是一多半倒在了自己脸上。
被冷酒一激,孔儒登时清醒了很多,他捏扁了手里的啤酒易拉罐,一把抹去脸上的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愤懑的大吼道:“谁能告诉我到底是他妈的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我有什么不对?老天爷,你瞎了眼,你别做天了,你塌了吧!”
说着,他扭头对张建道:“你说说,我有什么不对?我是才华不够,还是聪明不够?我有什么比不上那个易青?我拜师入门比他早,毕业比他早,学东西比他早,就连本专业的东西,我也自信不逊色于他!你说说,凭什么他就一路顺风顺水、飞黄腾达,我就一事无成,坎坷潦倒?这难道不是老天要亡我,这难道不是命道不公?这难道不是我师父他太太太太偏心?”
张建叹了口气,暂时放弃了劝他回家的打算,心想有个人听他倾诉,让他把心里的积郁发泄出来一下也好。
孔儒慢慢扶着坐上了栏杆,望着幽幽的大海,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他突然轻声地说道:“阿建,你想家吗?我想家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想过家,一次也没有,可这两天,我想家了……我想我阿爸,想我阿妈了,还想我爷爷,他要是还活着,快八十了吧……”
………阿建,我跟你说个故事。我们这么熟,这件事你以前都不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村子比现在还穷,穷的饭都吃不饱,全村只有一个小学校。咱们两个,是学校里读书最好,最聪明的两个孩子,我从小就觉得。别人都不如我,除了你,谁也不配跟我交朋友。那时候各家都一样穷,我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穷人……”
………可直到那天。那些城里来的扶贫希望志愿者和那些城里小学的手拉手小组一来,把所有地事情都改变了……
“哦?”张建刚刚燃起一支烟,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想起了这件童年旧事,不由得嘴角泛起了笑意,轻声接口道:“是啊!我还记得带队的那个女老师,现在想起来才二十岁多一点吧,长得真是漂亮,一笑两个酒窝。他们走的时候,给我们送了一大堆糖果、文具。还有全新的课桌椅,还给我们装了日光灯……唉,还是那个时候好。一点点东西,就能让人那么开心那么满足……”
“切……满足什么,”孔儒不屑地接口道:“那个女老师,我那时候也觉得挺漂亮的,可现在一想。从长相到穿着,那女的简直是土死了,我们说他漂亮。是因为我们那时候更土!”
张建有点尴尬的笑笑,吸了口烟,道:“那是,你不能拿她跟你们电影学院的那些美女比嘛!”
孔儒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道:“直到那次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多跟我们不一样的同龄孩子。他们的衣服那么漂亮,他们的皮肤那么白皙娇嫩,他们从来不用干农活的手那么细致红润;他们地书包。那么漂亮,还有那么多卡通图案,那些漂亮的小人人是我们听都没听说过的;还有他们地文具,他们的零食……”
“你知道吗,阿建,”孔儒突然很激动的对张建道:“那天我看见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他把书包一打开,装的满满地全是零食,全是我听也没听说过的,那小子得意的告诉我,买那些零食需要花多少钱。我一听就疯了,我阿爸种一年粮食,也卖不到那么多地钱。我代表我们村小学给那个女老师带路去住的地方,她请我喝可乐,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喝可乐,那滋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真不明白,阿建,你怎么会和村子里那些土疙瘩一样,居然还那么怀念感谢这些人。”孔儒恨恨的道:“你知道他们把那种活动叫什么吗?叫突击吃苦,叫下乡体验生活,叫接受教育……总之就是说,我们是低贱的,是穷苦的,是比他们低一等的人,他们来我们这里和我们在一起,那是受苦受委屈,是折磨他们考验他们……”
“你怎么会这么想?”张建惊讶的看着孔儒,他没想到童年时的孔儒就背负着这么强烈的自卑感了。“难道我说地不对?”孔儒愤然道:“我恨他们,恨他们告诉我,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过的比我好那么多;恨他们不停的在我心理提醒我,我是贫贱的农民子弟出身;我恨他们在我面前炫耀他们的优越,显示他们的高雅和优秀。你知道吗,那群小学生里,有个孩子会背一百多首唐诗,还会背全本三字经,而我是我们村最好的学生,可我那时候连什么是唐诗都不懂!”……自从那些人走了以后,”孔儒回忆着慢慢说道:“我就整天不上学,呆呆的坐在村口公路的草垛子上,望着远处的天空。我不吃不喝,也不动弹的坐了一整天,一直坐到晚上我阿妈担心的出来找我……那天回去以后,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