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节
同样感慨的不止易青,还有远远站在楼梯上的孙茹。
她隐隐约约听懂了易青和依依的对话,对于依依的敬佩又多了几分,而且越加的自愧不如。
要说到生活琐碎,比如易青爱吃什么,穿什么牌子的衣服裤子,抽什么烟喝什么酒……这些生活上的细节,孙茹相信依依在这方面对易青的了解一定远不如自己;但是说到灵魂相通,两心相知,站在易青的角度上为他思考一切,孙茹自知和依依相差的太远。
这样一想,孙茹对于易青更爱依依这个事实也就坦然。
孙茹从楼梯上走下来,对易青道:“易青,爷爷的信你收好吧。”
易青心里又是一阵凄然,他接过信来,郑而重之的折好,仔仔细细的放进口袋里,用手按了按。
依依一手拉着易青,一手拉着孙茹,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一定要节哀啊。我们还有很多现实要面对,我想孙老师在天有灵,恐怕现在也在替你们着急呢!你们可要早点从悲苦消沉的情绪里解脱出来。”
孙茹被依依一说,哀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我现在还在琢磨,到底要怎么跟我爸我妈解释呢!那天有那么多美国公司,还有爷爷的晚辈、老下级在现场……唉,装了三分钟英雄,原来扮潇洒的代价这么大。天哪,以后我再也不敢装酷了。”
易青和依依被她逗得一起笑了起来。易青思索了一下道:“说实话,我现在也够乱的。你让我想一想,回头我告诉你怎么办,咱们得统一口供才行。唉,别说,我爸我妈现在也在我住的地方等我给他们一个交代呢!”
易青一想起易妈妈的唠叨就头大,她老人家可是把孙茹看到眼睛里都拔不出来了。也是,才貌双全,身家显赫,品行端方,这样的儿媳妇哪里找去。
孙茹瞠目道:“你要想多久啊?大哥,我爸妈今天去跟昨天来的宾客谈事情兼道歉,下午就回来了!他们正在气头上我怎么回答他们啊?”
易青帮她出主意,道:“别怕。你就故作深沉状,跟他们说结婚是人生大事什么的,就说你自己年纪还小,还不想这么早嫁人,或者干脆说还信不过我,感情没到这份上,总之怎么都行。其他的我们再商量。”
孙茹想了一想,道:“也只好这样了。反正只要我们不说,宝叔不说,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依依道:“既然这样,易青你还是赶紧走了吧。免得跟孙伯父他们照面,更加一层麻烦,到时候说不清楚了。”
易青点头道:“对啊。依依你也要赶快回去见宁姐,好好跟她商量一下,怎样编个说法,对付那些记者。昨天机场那一幕,我们孙大小姐穿着婚纱的玉照估计也被很多媒体拍出来了,这个故事怎么编地圆的过来,真是件伤脑筋的大事啊!”
孙茹一听,小嘴噘的老高,嗔道:“你还说我,那天你不也是死皮赖脸的抱着依依不放,你不也穿着新郎礼服?”
易青笑着从茶几底下拿出一大叠帐目表来,往孙茹手上一放,道:“喏,现在老师的遗产全是你的了。这是上次会计们结算出来的,你赶紧收好,这两天叫你爸爸带你去过户公证吧,小富婆!”
孙茹接过那一大叠东西,噘着嘴道:“真是麻烦,都不知道我拿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依依在旁边听了微微一笑。这可是十亿美金啊,就算用来资助那些当初和她自己一样的穷苦考生考电影学院,已经不知道能帮助多少人了。
人和人真是太不同了。正是因为这点不同,依依才希望她的易青能成为一个有能力去创造一片天地的人,希望他会有能力去帮助许多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做一个整天跟自己粘在一起的小男人。
依依若有所思的侧头看了看易青,心里默默的想到——易青,恐怕你的理想,不仅仅是做一个拍几部电影的富家翁吧?
北京。八宝山革命烈士陵园。
易青和孙茹、宝叔,迎着清晨徐徐的风,长身伫立在孙老爷子的灵前。
易青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十几页稿纸来,肃然上前一步,望着孙老爷子的骨灰盒,轻声道:“老师,我来了。这,是我的《中国电影改良策论》,是四年前您让我做的论文选题。我们师生,因这个选题而结缘,而您,却直至逝世都没能亲自批阅这篇论文。今天,我把它带来了,谨以一名学生稚嫩的文字,权为祭祀恩师先贤的祭品,愿您在天之灵能够听见,伏惟,尚飨!”
说着,易青展开卷成一团的稿纸,昨天整整誊写了一天的论文稿映入眼帘。
易青没有用电脑打,更没有用复印机把自己交给系里的原稿复印一份;而是闭门谢客,关掉手机,连父母也不许打扰,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用恩师生前送给他的签字金笔,一笔一划的,反悔工达五万字多字的论文仔仔细细,工工整整的抄好。
抄得一字不差,一字不错,偶尔错了一字一笔,易青就整页撕毁重抄。
“中国电影改良策论,选论一,论中国电影观众及院线的全国分布情况……”
易青站在灵前,迎风展读,沉郁严肃的男音,说不尽对恩师的感念与敬爱。
也不知念了多久,整篇论文念完了。
孙茹站在易青身后,默默点头。她自己也刚刚完成毕业论文,但是比起易青这篇大气精湛的宏论。她觉得自己拿出来讨论的勇气都没有了。
爷爷没有看错,易青果然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就凭这篇策论。就足以使他载入中国电影学术史册。
易青念完自己地论文,再把稿子卷好放回包里。八宝山这里是不不许焚烧类似纸钱之类的物品的,所以易青会在将来某次家祭地时候,再将这份稿子在老师灵前焚烧以奠。
易青最后凝望了老师的骨灰一眼,转身离开了灵堂。站在外面点起一支烟,等待孙茹和宝叔。
过了一会儿。孙茹和宝叔出来了,孙茹的脸上,又添了泪痕。
“走吧,”孙茹拉着易青的手,轻声道:“这里太压抑了。我们出去吧。”
易青点了点头,三人离开了烈士陵园,回到停车的地方。
易青对宝叔道:“宝叔。你今天是不是要陪孙伯父和父母去办事?一会儿到了大路上您就把我和小茹放下就行了,车子您开走。我们中午自己回去。”
宝叔看了看两人,点头应了,三人坐进车子,向大路上开去。
宝叔把车开到行人路边,把孙茹和易青放下车来,交代了两句早点回家,就开车走了。
易青和孙茹并肩在人行道上慢悠悠地走着,时而对望一眼。会心的一笑。
从孙老爷子逝世以后到今天,事赶事,事连着事,他们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悠闲的逛街了。
孙茹渐渐恢复了心情,时不时指着街边的商店,唧唧喳喳。笑笑闹闹,拉着易青看这看那;易青看孙茹不再情绪低落,也十分欣慰。
将次逛到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两人都有些累了。易青找了一家中西合璧地中档餐厅,两人进店点了两杯咖啡,坐下歇息。
易青搅动着杯子里的黑咖啡,顺手加了两块粮。过了一会儿,他想加点奶,可是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心不在焉的又加了两块粮。
孙茹看着他,噘着嘴道:“喂喂,你要喝多甜啊!给你叫个冰糖燕窝好了,别糟蹋那杯咖啡了。”
易青霍然从自己地冥思中惊醒,抬起头来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孙茹,心里好笑,嘴上却不肯认输,道:“我喜欢这么甜,怎么,犯法啊!”说着,伸手拿了块方糖,扔进嘴里,故意咬得嘎巴嘎巴响。
孙茹看着他笑了,这才是易青呢,这两天他深沉的都不像自己了。以前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这样整天像冤家一样互相抬杠,没正经的闹着玩的。
孙茹白了他一眼道:“哼,知道你不喜欢陪我出来,才一个上午呢,就相信依依了吧?得了得了,现在去找她吃饭,成全你们,满意了吧?”说着,拿起盛牛奶的小罐,赌气的把易青的咖啡杯整个加满,满得快溢出来了。
易青苦笑着看着自己面前的咖啡,四块粮半杯奶,都快看不到咖啡地颜色了,这不怎么喝呀?
易青把咖啡往前轻轻一推,在椅背上,想了想,忽然坐直了很认真的对孙茹道:“小茹,我有事跟你商量。”
孙茹见他一本正经,也坐下了一点,道:“说吧。”
易青想了想道:“老师的遗嘱,有一点,当时我虽然有点疑惑,但是没想清楚,那两天太乱了;最近,我却想明白了。”
“什么?”孙茹好奇的问道。
易青道:“其实你也该想到的。你是天生的制片人,对经济动作方面应该比我这个数学文盲强地多吧?”
易青顿了顿,道:“我当时就在想,既然老师希望我继承遗产,却把我的中国电影改良计划付诸实施,那么他为什么还让我去成立什么基金呢?”
这么一说,孙茹抬头想了一想,讶然道:“是有点奇怪的。爷爷不可能不知道,基金这种动作模式,一般只是做慈善公益事业的人会考虑用它;用来进行某项事业的话,是很不方便的。它的优点产监督机制相对比较完备,运作比较透明;但是最大的缺点是,一次性可动用地资金太少。十亿美圆的一个基金。一年可动用的资金不过是一千万美金左右,这已经是最多地了。”
易青点头道:“也就是说,按照老师的方案。我们一年从这个基金拿出来的钱,还不够拍一部像《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这样高成本的商业电影的!这样还想改良中国电影,不是痴人说梦吗?而且,老师决不可能不信任我们两个吧?何必弄个基金委员会,弄上韩山平和一大堆监督掣肘的人呢?”
孙茹想了一想,忽然点了点头道:“所以你看了爷爷留给你地信后。已经想通了这个道理了。”
易青点头道:“是!当我知道,老师在最后关头,放弃了让我承担重任的打算后,才真正明白了他的苦心。”
说着,易青叹道:“一代影坛大亨。一生精明善算,身处纷繁复杂的利益核心,面对任何人都不曾落于下风。可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却也只是一个疼爱后辈地老人。世上的老人,谁会希望子孙们去搏杀拼斗,去牺牲自己的幸福成就什么大业呢?他所希望地,只是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富足度过安稳的人生罢了。”
孙茹点头道:“所以爷爷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去辛苦打拼。他只是希望我们能帮他管理他的遗产,用基金的形式确保这笔钱能用天中国电影发展有益的方面去……比如扶助一下边远地区看不到电影的地方建个电影院啊,或者建个电影学院,帮助一些电影学院的贫困大学生之类地。有韩山平叔叔他们能帮我们监督基金的运作,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易青凝视着孙茹道:“一点不错。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小茹。老师为我们想的这么周到,为了我们过的轻松自在,甚至放弃了自己一生地梦想和志愿。但是,我无论如何也觉得,他越是体惜我们,我越是无法去过自己传的小日子。老师这样待我。我若不能继承老师的遗愿,有以回报老师,我良心何安?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甘心做一个庸碌的富家翁,我跟孔儒那种自私成狂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孙茹听了易青这略带激动的话,耸然动容,她把小勺往咖啡杯里一放,道:“我听懂了。你是不想让我搞这个基金,因为你另有打算,对不对?你说吧!你想怎么干,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你有需要的话,我一定支持你的!”
易青微微一笑,道:“具体的计划,我还不是很清楚。但是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拿到老师的这笔遗产,然后,不做基金,而是拿出一笔注册资金来,先成立我们自己的电影公司!有了公司以后,一切就是公司行为了;这样,就能把这笔绝大部分和你爸爸宇通财团有瓜葛的财产转换成我们自己的钱!”
孙茹眼睛一亮,道:“对啊!虽然你失去了遗产继承权,但是可以用我的名字开公司啊!将来公司是我们自己的,就算我要把所有的股份转给你或者分给其他人,也不影响爷爷的遗嘱啊!”
易青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多日来烦扰自己的事,终于有了决定,眼前也有了目标。他立刻感到自己饿了,一看时间,也确实到饭口儿了。他笑着对孙茹道:“具体咱们以后再商量吧!孙董事长,咱们叫东西吃吧!”
孙茹兴高采烈的挥手叫来服务生,要了菜牌,然后对易青道:“今天这么高兴,叫瓶酒庆祝一下吧,大酒鬼!”
易青抬了抬下巴,正色的,一字一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