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满脸笑容。孙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两杯可乐,一杯橙汁。
易青接过可乐,把另一杯可乐退了,让小姐换杯热可可,对依依道:“外面太冷了,等了半天,喝杯热的。”
孙茹笑着对依依道:“这人还真挺细心的,亲哥哥也不过如此吧!”
依依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子,听她把“哥哥”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暗暗好笑,也不说话。
孙茹喝了口果汁,懒懒的靠进椅背里,向着易青道:“说吧。你做了那么多铺垫,又是软又是硬,又是激将法,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易青看了看依依,叹了口气,开始告诉孙茹关于依依的事。
才听了几句,孙茹就坐直了身子。易青本来就属于口才相当了得的人,而且从小早熟泡妞,对女孩子的各种反应,讲故事时什么时候该渲染,什么时候该卖关子,什么时候该故做愤怒……对这些了若指掌;更何况依依的故事本来就非常感人,充满血泪,加上易青低沉的男中音的讲述,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孙茹从依依母亲生病那段开始哭,等到故事讲完,已经无声无息用掉了一包纸巾,等说到依依大骂郭承安,流落街头,特别是冒充易青的妹妹打包剩菜那段,孙茹先失笑随即落泪,简直完全成了泪人,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故事讲完了,孙茹呆呆的看着依依。她从来没想象过,世上居然还会有这种女孩这种故事,一个跟她差不多岁数的女孩,竟然可以承受这么多的苦难辛酸。她始终把学电影学艺术当作应付长辈和与人争强好胜的手段,想不到世上竟会有一个跟自己同龄的女孩,可以为了学表演不惜用整个生命跟荆棘丛生、黑幕重重的社会去抗争。
更重要的是,易青语气里那种巨大的悲悯和正义感深深感染着她,再配上刚才在考场上易青那番不畏权贵的充满男子豪气的慷慨陈辞,孙茹简直觉得易青男子汉到了极点,刚才对依依的那一点点敌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易青故做有内涵有深度的点起一支烟,静静的等着孙茹的反应,此时这个动作在孙茹看来简直充满了成年男人的韵味。
依依在易青讲述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这时候她淡淡一笑,慢慢的站了起来,道:“我们打扰孙小姐太久了,走吧。我不习惯这样,没有必要拿我自己的困境去博取别人的同情,如果为了我要让易青去求人,我宁愿不要别人的帮助。”
易青其实很注意依依的感受,一直小心翼翼的讲述的时候不让依依处在一个博人同情的位置上,谁知还是伤到了依依的自尊。他刚要劝依依坐下,孙茹飞快的抹掉了最后一点泪水,赶紧道:“依依别走。要走也要等吃完饭再说。到饭点了,陪我吃顿饭吧,我饿了,好久没在学院吃饭了。”
依依听她这么说,看了易青一眼,还是坐下来。
易青这下对孙茹另眼相看,真有一套。别看孙茹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模样,但是一看就知道,她是名门大家出来的女孩,而且一定出自一个非常有教养的家庭,见过大世面,待人接物应酬答对非常的有经验,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双方的尴尬都化解了。
“依依吃什么?”孙茹红着眼睛,指着对面一排窗口上挂着的大牌子。
易青看了看,随口道:“我要个韩式石锅拌饭好了。”
“谁问你了?切,没风度,一边儿去!”孙茹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道:“依依先点。”
易青啼笑皆非的看着孙茹,什么时候他们两个成了一国的了,真是女人脸六月天,说变就变啊。
依依抬眼开去,有点不好意思,那些菜名她大都听都没听说过,她求助似的看着易青。
易青道:“帮你叫个咖喱牛筋腩炒饭吧。这两天太冻了,伤皮肤,吃点胶质高的蹄筋补一补。”
孙茹看了依依一眼,感叹道:“她这种皮肤还要补,那天下女人都要去死了。恩……我要个菠菜肉酱意大利粉吧,素一点不要辣。”
易青看了看依依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也笑了,还在继续抽他的烟,突然发现孙茹瞪着他看。
易青愕然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有烟灰啊,怎么了?
孙茹扁嘴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点东西去啊!要你们男人干什么用?没眼力劲儿的,快去啊,记得素一点不要辣啊!”
当易青象耍杂技一样端着一托盘东西战战兢兢的走过来的时候,诧异的发现孙茹已经大大方方的坐到依依身边来了。两个女生不知道牵着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态度亲密,俨然是相识多年的姐妹。
易青暗暗纳罕,女人这种动物,神秘程度真不亚于史前物种。
孙茹向着桌对面的位置努了努嘴,易青只好一个人坐到对面去,非常自觉的把东西一盘盘的端到两位姑奶奶面前去。
孙茹一看,除了那三样以外,还有一个西式的奶油蘑菇汤和一个中式的红枣银耳羹。她抬头打量了易青一眼,笑道:“进步很快嘛,表现不错,还知道买甜品过来。”
易青抬了抬眉毛,心说废话,谁还乐意再被你大小姐支使一次啊!
这顿饭吃得非常开心,暂时解决了依依的问题,易青胃口大开,吃着石锅拌饭又去要了一块陕西肉夹馍,喝了两大杯可乐。
易青吃的狼吞虎咽猪啃槽,但是这在孙茹看来叫豪爽、男人——所以说不能跟女人讲逻辑,有时候对上眼儿了,天王老子也没办法,王母娘娘也只能划条银河,不能让两人离婚。
吃了一半,孙茹对依依道:“依依你不是没地方住吗?晚上上我家住去,我家有的是空房间。”
易青低着头不吭声,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还想今晚跟依依梅开二度呢。不过一想也是,总不能让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老是不明不白的跟自己挤在地下室的那张小床上,光是招待所那些人看依依的眼神,就够叫人受不了的了。
依依偷看了一眼易青,见他没反对,也就答应了。
孙茹对易青道:“喂,你这两天自己找地玩儿去,我带依依去办她的事,完事了我带依依去找你。”
“啊?”易青没想到这大小姐是这做派,吃了一惊。
“啊什么啊?就这么定了。我们两个女孩子出入多方便啊,你一个大男人跟在我们后面算什么事啊?”说着孙茹拍了拍依依的手道:“我们不需要男人,累赘。”
易青差点晕倒,完了这下他是彻底没地位了。
刚这么想,又听见孙茹小声跟依依说道:“回头我给你找个好衣服穿,别老穿这臭男人的衣服,难看死了。”
易青咬着可乐吸管一脸的伤自尊,依依低头埋在盘子里不停的偷笑。
孙大小姐一看报仇也报得差不多了,饭也吃完了,招呼他们起身。孙茹给刚才她的司机打了个电话,三人一起向电影学院后门走去。
三人刚走到后门口上,看见宝叔跑了进来。孙茹问道:“宝叔你怎么不在车里呆着。”
宝叔道:“那几个香港人又堵到后门来了,怎么办?要不我们再……”
“管他呢,”孙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阴魂不散的,躲他还躲没完了,算了,看看他们说什么去!”
宝叔应了一声,在前头开路似的先走了。
易青好奇的问道:“什么香港人啊?”
孙茹皱着眉头道:“香港嘉和的几个助理和副总,烦死了,不知道干什么堵了我两天了!”
“啊?!!”易青缩了一下,跟触电一样叫了一声,引得那位宝叔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易青觉得被这个人眼光扫一下就象两把军用棱刺在脸上刮过一样,寒毛都要乍起来了。
香港嘉和可是香港最老牌的几家电影公司之一。嘉和三十年来不知捧红了多少星光璀璨的大明星,拍了多少经典的传世之作,用过多少水准极高的导演和制作班底,圈里圈外提起这种公司,不敬个贤也要敬个老。
这样一家名动全亚的公司,居然出动副总级别的人来堵一个十九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这也太离谱了吧?易青原来以为孙茹充其量不过是电影学院某个退休老教授的孙女之类的,从小在学院里玩而已,现在看起来,这孙大小姐的来头也未免太牛太吓人了吧!
一阵胡思乱想之间,已经走到了门口,宝叔拦在一伙人前面,摘下了墨镜,目光森冷警惕。
那群香港人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冻过,站在雪后的北京小巷一个后门前等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他们一共四个人,一排堵在孙茹家的宝马车前,态度恭敬,就是冷得两腿直打哆嗦。
“孙小姐,孙小姐……”迎面上来一男一女两个人,说话的是那个女的,神态亲切,看来是经过训练,普通话非常标准,一点没有广东腔。
那女刚要凑上来,立刻被宝叔的军用棱刺给刮了一下,连忙保持了一下距离,道:“哎呀孙小姐,找到您可真是不容易啊。这位是我们刘副总,内地市场开发的负责人,他……”
孙茹摆了摆手,老练的打量了他们两眼,道:“香港嘉和的吧?你们有什么事情应该找我爷爷谈,我爷爷没时间你们可以预约啊!我还是个学生,你们整天骚扰我干什么?”
那个姓刘的副总长得跟王京似得一胖子,笑容可掬的递过来一大束鹫尾花,非常名贵的样子,易青算了一下,这束花大概够依依生活半年了,对他们来说却只是一张港币。
孙茹看都不看这束花一眼,示意宝叔接过来。她用与她年龄不相称的老气横秋的口气对刘总说道:“我们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我们内地跟香港不同,我们是有国家电影局的,很多权利在中影集团、北影厂、国家电影局手里,你们就算找到我爷爷本人又有什么用?”
刘总哭丧着脸道:“孙小姐这就太不拿我们当朋友了。香港各大公司都在争取内地的放映片子数目,争国内的九大院线。大家都知道,你们阿公孙老爷子是关键人物的啦!虽然他离退多年,但是圈内谁敢不给他面子,国家电影局的领导同志们不是他的下属就是他的旧学生,其他单位更不用讲的啦!只要孙老爷子发句话,我们明年哪怕多给我们在大陆发一部片子,或者剪我们的片子的时候手宽一宽,我们内地开发部门的几百号人就算是靠他老人家赏一口饭吃了啦。”
孙茹吐出一口长气,摇了摇头,道:“我们中国财神爷的大庙前面有副对联,你们晓不晓得是讲什么东西——的——啦……”
刘总很尴尬的看了看自己的助手,一脸茫然。
后面易青已经憋不住在笑了。孙茹笑着打了易青一下,对刘总道:“那副对联素介个样子滴,上联‘朝也求暮也求,能有几个钱,给谁是好?’下联是‘你也要,他也要,全无半点福,教我为难’!”
刘总半点没听懂,迷惘的问道:“那素怎样?”
孙茹做了个被打败的动作,道:“好了好了,话我帮你们带给我爷爷,行不行看你们的福气了。还有啊,你们要是再跟着我,骚扰我,我保证明年嘉和公司一条院线的放映权都拿不到!”说着径自向自己的车走去。
那刘总赶紧让开条道,难为他那么大的肚子动作这么敏捷,连连恳求道:“那样子太感谢你啦,孙小姐。我们嘉和真的是很有诚意的……”
孙茹坐进车里,向易青指了指驾驶副座,然后把依依拉到身边来,最后礼貌性的向刘总点了点头,摇上了车窗。
宝叔把车开出电影学院后门的小巷,在望后镜里看那些人渐渐远去了,才问道:“去哪里。”
“荆门桥小区的招待所,先送这位易先生。”
易青做了十九年学生,第一次被人称为先生并没有不习惯,他还在想刚才的事。
香港电影盛极一时,但是从九十年代开始衰败,近十年来更是惨淡到了谷底。各大港埠影业公司为求生存,纷纷把目光投向大陆市场——毕竟香港才六百万人,大陆光城市人口就有三四亿,九条院线起码控制一亿多能买得起电影票的观众基数。
但是内地对于外埠电影有着严格的管制,比如美国好莱坞大片,最高的九七年放进来十部,此外一年能有六七部就不错了;香港电影按说也是华语电影,但是这个口径依然被压得很死,一年也不过十部左右,而且即使放进来,也要经过所谓的政治审查,被剪得七零八落。
嘉和的人如此热切的想争取哪怕多一部的放映权是理所当然的事,只要这边一点头,他们公司的电影多放一部进来,立马就是上千万的收入,再刺激一下本港市场,潜在价值不可估量;就算上片量不变,只要在剪现有的片子的时候能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