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节
作者:敏儿不觉      更新:2021-04-06 04:41      字数:4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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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庆帝临行前,对林升说,“既然你已净了身,就在这处行官当差,日后定有升迁,不必联系哪家王府了。”林升千恩万谢,“不过,林升,此事断不可对外人说。”“奴才知晓,奴才知晓,要么干脆把梅蔷妹带入宫中,朝夕相伴,要不就给万岁爷这路上消遣解闷儿。”
  嘉庆何尝不想如此呢?转而一想,说道:“不妥。”心道,董诰不比戴衢亨在这方面有很多宽容,此事传到他耳里,弄不好还能引来当头的直谏,烂眼干吗招那个灰呢,要是传到皇后耳里,那她的脸就更不好看了。再者,此去五台山是去做些佛事活动,五台乃清净佛地,带着女子前去,有诸多不便。
  风吹过来,一道绿油油的麦浪扑进嘉庆帝的眼帘,在这一马平川的阔野平畴,远方山山相连的山峰,犹如看守这块肥沃土地的一个个巨煞神,嘉庆帝目光所及,感叹道:“果然深有佛意啊!”
  前面的人停下来,董诰过来禀道:“皇上,五台山的山门到了。”话音刚落,三声炮响,五台山沸腾起来,各种乐器吹吹打打,念颂经声在山谷之中、山间之巅,飘缈而巍峨的大庙中,似乎都笼罩了半个天。
  在这里,人变得渺小无比,成为佛的芸芸众生,因为皇上要来,今天的山庙大门前,聚拥的人不是很多,弯弯曲曲的盘山古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拎在手里的腰刀明晃晃的耀人眼目,山门豁然洞开,一位身袈裟的长者白发飘然,端坐在山门前的团蒲上,等着嘉庆帝去跪拜,因为佛法无边啊。
  嘉庆帝跪拜已毕,刚走进山门,山门就紧紧地关闭上了。五台山主事领着嘉庆帝在一处青草长着的坟头的墓碑前站立,围绕着墓地走了几遍过后,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后,那边门才打开,嘉庆帝及其随从就进入五台山的寺庙里,住宿,做些法事不提。
  回驾返京的途中,嘉庆帝接到京城递来的快报,不禁悲从中来,一代贤相戴衢亨归西了。即命车驾停宿行宫一夜。是夜,嘉庆帝闷闷不乐,独步行宫之内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入睡。他遥想当年这位年轻人以其儒雅的风度、干练的才华、踏实的作风从一大批地方官中脱颖而出,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心腹臣子,啼嘘叹息不止。当下便写了一道谕旨,厚葬戴衢亨,并命车驾直趋戴府,亲自吊唁芸芸。
  董诰进见后,道:“皇上,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世间必无不死之人。皇上不必过于悲伤,以损伤龙体。”说罢也有纵横的老泪从脸上缓缓流过。
  嘉庆帝悲咽道:“不是朕想不开这一人生关节,实在是怜其忠君,哀其早逝啊。”看着脸望着书案上的写就的圣谕,道:“董诰,你明日一早,骑马快行,先代朕微祭薄洒告慰英灵,朕要大大旌表戴衢亨,使活着的人感到有学习的榜样。朕不止一次说过,在朕的文武百官中,惟有戴衢亨办事略约让朕放心,实在是人才难得啊。”说着竟兀自哭泣起来。嘉庆帝以袖掩面道。“朕这两年之所以稍感宽慰,能四下里走走看看,无不是因朝中有戴衢亨在而已。可惜,可惜,朕封他的体仁阁大学士时,有些晚了。”
  董诰道:“皇上如此器重一位汉大臣,让臣感动不已。皇上,古有言日‘人生自古谁无死’,戴衢亨独自享用‘留取丹青照汗青’了。皇上早些安歇吧。”嘉庆帝点点头,“你去吧!”
  风光如水,泻于地面,嘉庆帝站在荡月的光里,心中甚是凄凉。对于他来说,失去了一位贤相,有如剜去心头肉一般,不禁默默祈祷上天啊,朕有何错,竟连连夺朕的臣子。他想得很多,从李长庚到如今,在这短短几年间,竟走了这么多忠心事君的人,留下的都是平平之辈。再说戴衢亨则完全是自己一手提拔,感情弥笃,他不禁想起,过去的月月夜夜,想起在戴衢亨的奏章中那些温和适中、建议合体的言辞,想起在早朝时,要么一言不发,要么滔滔不绝的谦逊和才华,字字如珠玑,闪耀自己的独特视角和结晶……这些从现在看来,哪一位能够比呢?
  夜露浸湿了嘉庆帝的上衣,望着西坠的月盘,他还是沉思良久。
  侍从太监把一件大衣悄悄地给他披上,牵着嘉庆帝的手往回走。嘉庆帝神疑团目,漫无目的朝着寝帐中走,在连叹几口气后,侍从太监把他安睡了。
  第二天,天色微明,嘉庆帝用过膳食,一打听,得知董诰已经出发了。心情稍稍宽慰了些,便上了舆轿,透过轿帘,田野的平畴不似去时的景观,这正是生长的旺季,平川之上,到处绿油油的,麦子已长了一尺多高,偶有阵风吹过,送来阵阵麦香。嘉庆帝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凛,这里如此熟悉,猛地想起,这正是与梅蔷妹相识的一条路径,柳叶茂密,有山雀腾飞其间,上下翻翩,啼鸣不止。嘉庆帝对随侍太监说道:“先前在此一带有位净过身的叫林升的那个人可在行宫之中?”“当然在,他遇见了万岁爷,岂不是他祖宗八辈修来的福分,”随侍太监答道“那好快去叫来,就说朕要带他入宫。”嘉庆帝想找个事做了,以排遣心中的郁闷,毕竟是万乘之君,岂能为一臣子做儿女悲痛情,不过,在这一点上,嘉庆帝绝没有演戏的成分。
  时辰不大,驻守行宫的林升匆匆赶来,像他这样的人,没有特召,哪里能有资格面见皇上。既然,嘉庆帝事先有过招呼,自然在行宫之中,他急得火烧火烤一般,但三军神色严肃没有敢大声喧哗之人,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干自己的杂物,通过老乡打听,才知道朝中死了重臣,唬得他不再敢为此事声张。
  林升行礼后,嘉庆帝目光忧郁,低低地说道:“前次之事,多亏有你,朕命你带几个侍从,把这个礼盒送去,将梅氏带来随行。朕不能对一位萍水相逢的女子失言。”林升喏喏答应。
  奉了圣旨,林升就到梅蔷妹的家中,哪晓得已是人去屋空,如花美貌的梅蔷妹已经不在人间。原来她自那次与嘉庆帝春风偷度后,一日闲着无事正在家中拿着那些金灿灿爪子玩味,他的父亲外出归来,见着这粒粒澄金,唬得不知如何是好,告诉她这是从何处来的,并追问因何而得。梅蔷妹自幼温良、活泼,猛然间听得这是宫之物,细想当时来人自称姓黄名帝料想定是当今天子无疑,便胡编几句搪塞过去。只是言语顺官道而行时,捡路上遗物而得。心中却比重捶敲破鼓一样,哪里禁受得起,越想越感到自己红颜命薄,无福消受这齐天的赐福,一位贫民女子又怎么能入选深宫呢?再说自己又是汉人,终于在脑海中自己形成了一个死死的结扣,再也解不开了,一时急乱,竟投水而死。一缕香魂飘荡而去,嘴里噙着三枚金爪子。
  林升得到了实情,只得据实复奏,嘉庆帝倍极悼惜,心想,“外邦女不从而死,梅蔷妹既从而殁,到处总是缘悭。正如心腹臣阖然长辞一样,人间世事也真够烦恼的。”这样想着,便感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沾上了五台山的佛气了。一个“缘”字尽释人间的一切悲苦,一个“命”字诠解万物变幻的喜乐,生生今世,渺渺来世,怎又能看个透呢?
  “皇上,”随待太监禀道,“前面就是永定河了。”嘉庆帝坐在车舆中,望着静静流淌的永定河,心中又是一番感慨,两岸鸟语花香,碧草葱绿一片生机。河水像是被驯服的绵羊,温顺地淌着,无声无息,远处的炊烟袅袅地升起,荡在云层中间,若有若无。自祖宗以来,世代所求的海内一统,天下升平的景象难道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海晏河清,何日可待?嘉庆帝心道,徐端治理后的永定河已有三年无滥了,戴衙亨治理后的黄河也安静了数年,他们都是朕的有功之臣啊,可惜,天数难违……
  嘉庆帝西巡归来的时候,春已过大半,阳春四月的北京城外的大道上,送行亭外迎候着嘉庆帝的正是太子绵宁及几十位留京的官员。
  铺满黄土的地面,被洒扫得平整干净,一路上摆着点心的贡品艳艳绣人。可是,嘉庆帝下了车辇后,在“万岁”声过后,迎面对拜礼已毕的绵宁道:“去过戴府了吗?”绵宁摇头,说道:“儿臣在等父皇!”
  嘉庆帝脸色沉了下来,转身上了车辇,吩咐道:“直去戴府吊丧!”
  刹时,哀乐奏起,在忙忙碌碌的当口,嘉庆帝已想好祭文,面对四十有七的戴衢亨的早逝,除了悲悼外,嘉庆帝能做的就是加封,追加戴为太子太师,人礼贤良词。
  真可谓“杏黄绸带缚蟒袍,倒头香插明灯烧,最怕情红白事,死者逍遥生者熬。”
  嘉庆皇帝01
  01
  巨坝陡崩,洪魔肆虐,百姓尽为鱼鼈。八百里告急文书直呈避暑山庄烟波致支殿,可谁也不敢惊动龙榻上那位大清天子。要知道,皇上近来脾气可是不大好呢……区区知府,竟然斗胆与万乘之尊的皇上争起了床榻。
  嘉庆震怒了,狗官在朕面前尚敢如此作威作福,普通百姓还有什么活路吗……
  初夏之夜,夜幕笼罩着承德避暑山庄。云翳遮掩,一弯缺月在沉沉的云海中穿行,那淡淡的月光,时而隐匿、时而朦胧,把昏暗的光辉,轻轻地地投洒在承德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上,鱼鳞般的瓦顶反射清幽幽的光晕。
  “烟波致爽”殿,建于康熙五十年,有着“四周秀岭,十里平湖,致有爽气”,所以康熙题其额匾日为“烟波致爽”。殿面阔七间,青砖素瓦,门窗廊柱均不彩不绘,保持原来木质本色,配以殿前苍翠的古松,色调和谐,淡雅宜人,浑然一体。
  “烟波致爽”殿有明间三间,完全是在每逢节庆、假日之时,皇帝接受后妃宫眷朝贺和幼年皇子晨昏定省之所。东边的梢间有两间阔居,是皇帝理政之暇与后妃们闲谈之处,西梢间两间,外一间为仙楼。是皇帝每日早晨拜佛烧香的地方。
  靠西边的那间,又称西暖阁,门口挂着乾隆爷的御笔“抑斋”匾额,这是皇帝的寝居之所。迎门西墙下,摆设有紫檀条案一张,上面陈设着瓷瓶、玉山子及御制诗文。南面临床,有矮床一铺,面向西没有黄缎绣花团龙御座。描花金漆小炕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北面罩内设龙床一张,上面垂挂着天青色的慢帐,床上铺着明黄色的床单,床上叠放着几床绫被,发出柔和而光闪闪的亮光。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在前廊里响起,就听几个人在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快,这是京师转来八百里急文,一刻不能耽搁。”“那也不行,万岁爷有旨,不能深夜禀报军情。再说,万岁爷与几位皇子白天骑马,劳累了一天,现在恐怕早就睡了。”“烦劳公公了,军情似火,一定要呈送上去。”“哎,不是跟你说了,你还是回驿馆休息,天塌下来,有大家顶着。”“这,这……,我拿不到圣旨如何回去向我家总督交代?”“哎,我说你别走了,再踏前一步就是禁地了。”
  顺着声望去,月光下,在烟波致爽殿前,两个人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辩着。就着清凉如水的月光,朦胧中似能辨出,拦住大门的那位正是当值太监张明东,见他一条腿前叉着,另一条半屈在廊前的台阶上。另一位,从装束上看,是一位四品级的旗牌官,不远的几位亲兵也瘫坐在地上或斜着身子依在古树旁,看得出,他们是累坏了,连战马的鼻孔还喘着粗气。
  “张千总,我们累死累活地奔波,何必呢?还是先回去休息一夜,等第二天再来禀报不迟。”一位亲兵对呆呆站在廊前的将军说。那个叫做张千总的将军虽然满面焦急,却也无计可施。没奈何只得转回身。走了几步,又回来对张明东说道:“麻烦公公明晨把这急报告知万岁爷。”却听不到任何声响,没走多远,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从后面传来,张千总长叹一声,与几位亲兵迈着沉重的步履,并辔走向避暑山庄设置的驿馆。
  这位张千总心情快快地回到驿馆,卸去外罩的铠甲,亲兵又端来热水、洗过之后,便倒头睡下。可他如何能睡得安稳,心道,万岁爷居然还有这些规矩,他被蒙在鼓里,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都督大人再急也是没用的。温大人来时交待我,要是讨不回圣旨就立刻回去。好做另外安排,看来明天又得奔波,不一会就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此时,是夜月当头、长空如洗、静谧的山庄偶而有一两声夜鸟的惊叫声划破林间的雾雹……
  半个时辰过后,张千总仿佛从恶梦中惊醒似地忽地一声坐起来。额角的汗珠顺着面颊就滚落下来,他想不透,自己一行几百里地的紧赶急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