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吹嘻      更新:2021-02-17 10:02      字数:4787
  很快,十六岁的高太妍有了喜欢的人。
  他们在元宵灯节的闹市中相遇。俱是年轻的人,俱是光鲜的容颜,又值此佳节,互相产生思慕之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那个人,是当朝的少帝,拓跋宏。
  于是,又是一段帝王美人的佳话。没有人会去关注,这佳话之下的黯然之人,如晋玄。
  他能隐隐猜得事情的走向。
  帝王想要什么女人,怎么可能得不到?更何况这美人对他也有情意!
  那一夜,绛纱灯映红了晋玄的眼眸。
  烛火摇曳。他喝醉了,呢喃着高太妍的名字,吃吃傻笑。
  又过了十几日,高太妍奉召入宫,为冯太后之侍女,为冯太后所喜爱。又过不到几月,嫁拓跋宏。一时间,高氏荣显至极,太妍之兄高肇为尚书左仆射,司徒公。
  她的生命里,晋玄这个名字,已经无足轻重了。
  我曾化作狐狸,偷偷潜入宫里去。
  那个叫拓跋宏的男子,有一副坚毅的面容,硬朗而俊美,体魄强健,气度非凡,与晋玄是完全不同的人。而当他温柔起来的时候,眸中有一汪碧水,能将人的心融化了。而他的温柔,只对高太妍呈现。
  他们很幸福。而晋玄,他的衰老的速度,逐渐变快。原本平整的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纹路,交叉着,延伸着,像是鱼的尾巴,摇摆着告别昨日。
  时间忽而而逝。
  七年之后,高太妍已经是位美貌妇人,生有皇子拓跋恪,拓跋怀及长乐公主。而就在这时,她得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冯润回宫了。
  冯润是太傅冯熙之长女,姿色秀丽,妩媚动人,十四岁时入宫,不久便被封为贵人,荣宠之至。然而偏偏在此时,她却患上了咯血症,冯太后怕孙子拓跋宏受感染,便将其送回老家,当了尼姑,改名妙莲。
  她生性j□j,回家期间与一医者勾搭,学会了许多媚术。且她心计高深,单纯的高太妍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冯润回宫之后,重得拓跋宏之恩宠,使其淫迷沉醉。她恃宠而骄,开始无中生有,陷害后宫之中最受宠的高太妍以及她的同胞之妹,冯清。
  高太妍,自此渐渐失宠。
  而此时,晋玄已是白发三千丈。幸好他的面容并未有太多褶皱,看上去不至于衰老的吓人,只是那头白发,总使我一看就要落泪。
  他依旧想要守护她,要保护她。
  我问他::“你要怎么保护她呢?”
  他轻声道:“把她接出来吧,离开那个宫殿。”
  我冷笑,“她如今有夫君,有两个皇子一个公主,怎会舍得离开?”
  晋玄默然,不语。
  高太妍果然是纯洁,她不懂为什么一向爱她宠她的皇帝夫君一下子便变了心,喜欢上了一个妖媚的女子,她不懂他为什么忘了曾说过的誓言,终日流连那个女子的宫中。
  她都不懂。
  她哭着去找他,却只看到他衣衫不整,神情慵懒的坐在那女子的床上,俯视着痛哭的她。那妖媚的女子抱着红缎的被子,香肩j□j着,其上有激情的痕迹。
  他不耐烦的道:“别胡闹了。回你自己的宫去。”
  高太妍只觉得心都碎了。
  其实她也是傻。帝王的心事向来难测,拓跋宏这样做,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罢了。高氏如今权势过大,主要便是依靠着她的恩宠,皇帝又岂能看着它变得越来越大?
  只是,高太妍想不到这个。什么权力,什么制衡,她不懂的。
  晋玄也不懂这个,纵使他很聪明。他是人,却不懂人心,而我,是狐,却曾刻苦琢磨人心。
  我将这个告诉了晋玄后,他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他希望那个叫做拓跋宏的男子能真心爱怜高太妍。
  然而,我能想到的道理,冯润也想得到。她很敏锐的发现,躺在自己身侧的这个男人,表面上对自己痴迷陶醉,可实际上,心不在自己这里,而在那个高丽族女人那里,纵使他伪装的很好。
  她很恨。她向来是个张扬而霸道的女人,见不得别人抢走自己的东西。
  她开始着手害死高太妍。而这些,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已是一年之后。一年之后,魏由平城迁都洛阳。途中,高太妍在汲郡共县暴亡。
  是冯润伙同她的情夫高菩萨下的手。然而她掩藏的很好,鲜少有人发现。
  拓跋宏也没有发现。他悲痛欲绝,已经完全无心思索她真正的死因。
  我竭力向晋玄隐瞒这个消息,可是他似乎冥冥感觉到了。
  那一日,风云突变。
  他形容干枯的躺在床上,再也不见了昔时饮酒作乐的风度与雅致,只看见那双深深凹陷的眸子里的思念。
  他忽地问我:“太妍是不是走了?”
  我故意笑他,“怎么会?”
  他摇头,“一定是走了,不然,天怎么突然下雨了?”
  我起身关上窗子,故作轻描淡写的道:“天下雨还不是常事?”
  他沉默良久,泪水滑落,道:“我还说要保护她的,终是没能践行这诺言。”
  我看着他,低声道:“无论怎样,你的情劫大概也是过了。你可以成仙了,天庭里,有你的位置。”
  他干咳着,笑着,眯起眼睛来,道:“不了。天庭里没有我的位置。我不成仙了。”
  我惊骇,“不成仙了?那你要去做什么?高太妍已经死了!”
  晋玄淡然道:“我要投身于轮回之中,生生世世与她相逢。我不求她喜欢我,只求我能够尽自己的力量,保护她。”
  我不知道爱竟有这样大的力量,能够让一个潜心修仙的人放弃自己毕生的追求,投入到无穷煎熬的转世之中去。
  我也不知道,在自己有尽的生涯里,会否遇见这样一个人。
  待这一日的雨停了,晋玄也离开了。我,又是孑然一身了。
  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
  眉妩讲完了故事,目光里充满愁绪。她打开门,看了看门外,已是乌云密布,虽尚是黄昏,却如同黑夜。
  她对凤箫抱歉的笑笑,细长的眉微微扬起来,“真是对不住了。这一次,你又走不了了。”
  凤箫心里似乎有种小小的解脱。离开了眉妩这里,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处,而这一场雨,给了她一个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
  她从小到大,很少听故事。从来没有人,愿意给她耐心的讲故事。
  瞧,自己,竟是这样可怜的一个人。
  又过了没多久,天降大雨。
  两个人,一盏烛火。静静的,没有话语。
  第二日,打开门。曦光,日影与露气,交织着,透着清新欢快的气息。
  眉妩看上去心情似乎很是复杂,清澈的眸子里有些浓郁的化不开的忧愁,细长而妩媚的眉毛微微挑着,好像是在思虑着心事。
  凤箫看着澄澈的碧空,淡淡的道:“今天,你再给我讲个故事吧。讲完这个故事,我们便要分别了。”
  眉妩闻言,柳眉微微舒展,笑道:“我喜欢讲故事,可是我讲的不好。今天讲的这个故事,只怕要比前两日的无趣多了。”
  “怎么会?”凤箫微微一笑,“你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事总是要比我多的。如今我听你以一个亲历之人的身份来将这些再真实不过的故事,真是新奇极了。”
  眉妩的目光投向远方。
  远方,是一片山花,烂漫而妖娆。红红的,燃成一片,随风摇曳。
  “是啊。”她轻声低喃,“讲完这个故事,就是离别的时候了。”
  讲完这个故事,就是离别的时候了。
  这个故事,有一个很俗气的开头。
  书生上京赶考,途中钱袋被贼偷了去,身无分文,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他不知,偷他钱袋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狐狸。准确的说,是一位狐仙。
  狐仙已经在人世间流连的百余年,看过许多许多的痴男怨女,听过许多许多的才子佳人,可是,她从未体验过情的悸动。可是,就在她匆匆一个回眸间,她看见了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那一瞬,她想,自己在人世间茫茫然的待了这么多时日,也许只是为了与他来一场姻缘。
  是啊,只为了一段露水般的姻缘,便久久的,不肯归去。
  她想让他留下来,留在这座偏僻的山里,和她,永远永远的在一起。共赏仙桃发花,共看流年宛转。
  她偷了他的钱袋,然后再笑盈盈的出现在他面前,弯弯的美眸眯起来,柳眉微挑,温婉道:“公子,你可是有了什么烦心之事?”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眼眸却是很明亮的,然而那眸光却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炙热,而是宛若山涧一般的,清澈而灵动。他身着一身翡翠色的长衫,就好像是山野间的一根笔挺的竹子。
  他掩饰住慌张,对她施了礼,温声道:“我钱袋丢了,如今身无分文,而此处据长安尚有一日一夜的路程,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有什么事,总是那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宠辱不惊。
  “这样啊。”她故意略略沉吟,随即道,“公子若是不嫌弃,倒不如在我房舍里小住一会儿。”
  他清雅的面容露出些许犹疑的神色。
  她有些着急,连忙又道:“要知道,这一带人丁稀少,又没有地方能开垦种地,其他的乡亲早就都搬走了,只有我一户人家。你若是不住我这里,又能去哪里呢?总不能,以天为枕,以地为席吧?”
  他笑笑,“只是如此有些不大方便……不知夫人您……”
  她扑哧一笑,妩媚的眼眸眯起来,“胡说什么?谁是夫人?我可还是黄花闺女呢。”
  他微微脸红,又道:“那……那……姑娘不会是独居于此吧?平日里怎么生活啊!”
  她挑眉,“这个不用你担心!我家祖上传下来了一座桃园,每等桃树结果了,长安城里可有许多人要买呢!他们都说,这方圆几十里内,就数我家的桃子最新鲜好吃了。”
  “哦,是这样。”他不大好意思的低下头来。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他心里有些奇异的悸动,这女子好生神秘!长的这样好看,又独居在山里……
  她细细端详着他的眉眼,黛黑的眉,明亮的眸,尖尖的下颌,修长的身材,真好看!
  看着看着,她扑哧一乐,抓着他的衣袖,“喂,你在做什么?再这样下去,天都要黑了!”
  是啊,天都要黑了。
  把他骗进了家里,她又发起愁来。
  她只能留他一夜。纵然有一夜的欢乐,可当白昼一至,只有离别。
  要怎么做呢?要怎样,才能将他留下?从此,一生一世,只一双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曰归曰归
  (五)曰归曰归
  夜色深重。没有月。
  她将自己的手指割破,静静的看着鲜血沿着削葱跟般的手指向下流淌着,流进瓷碗里。很痛,尤其是当冷风从伤口上掠过的时候。
  “让你的心上之人喝你的血,就可以让他永远的迷恋着你,不愿离你而去。”记忆里,那个妖媚的女子这般说道,“这一招,是我们吸血狐族女子的秘术,无论是对神仙,还是对妖怪,或是对人类,又或者是我们的同类,都很有效用。”
  那个女人,就是用这一招,迷住了狐族的王,帝琰炽。然后,他们还成婚,生子。
  血依旧在流着,她的泪,也留了下来。
  这种秘术,是要付出代价的。要让他喝七七四十九天的血液,也就是说,自己要不间断的流七七四十九天的血。
  血流了四十九天后,便在无形之中形成了一个结界。只要那个心上之人不离开自己百米之远,即身处结界内,他的心,就是属于自己的。
  她记得那个女子说过,“这一点不用担心的。他既然被你迷住了,永永远远不愿意离开你一寸一步,又怎么会离开你百米之远呢?用不着十米,他就要难过的不得了了。”
  要坚持啊。要让他永永远远离不开自己。永远在自己身边,在这座世外桃源般想小山里,生生世世。
  这神奇的秘术,奏效了。
  他没有走,一夜之间遗忘了进京赶考,光耀门楣的重担,只记得她的宛转蛾眉,如玉素臂,娇声叮咛,低头浅笑。
  这似乎算是件美好的事情。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约定要在一起,生生世世。眸中只有彼此,凡世归于虚无。
  日子就这样快活的匆匆过了,岁月如流。
  自她第一次割腕流血那一日起,已过了四十八日。
  她纵然是修了百余年的狐仙,可终是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面色一日日苍白了下去。
  他发觉之后,只觉得心如刀割,不断的追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要不要我去给你找个大夫?”
  “不要!”她一惊,伸出手,想要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