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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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巴士 更新:2021-04-06 04:29 字数:4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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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看麦娘》对与六月二十一日相关的历史事件与历史人物的介绍,对“父亲”在蜂窝煤上撒粉笔灰的“聪明”的赞赏,对“炸爆米花”的历史及具体操作过程的细述,都给人一种卖弄辁才小慧的感觉;它对男人反复议论,对上官瑞芳站在“父亲”的麦地旁“不停地吟唱”的叙述,对“两种大类型”的中年女人的议论,“我”对上官瑞祥的“何等深情何等浪漫的歌声”的夸赞和对他的“洋女人的乳房又是如何丰满肥大”的描写,都给人一种小情小调,缺乏意义的感觉;它关于“我”父亲之死的叙述,是小悲伤,因为它有声无情,并不感人;它关于“我”丈夫于世杰与女作者的恋情的叙述,是小懊恼,因为“我”的态度虚伪而奇怪;它关于“我们单位”办公室“根据形势需要装修”等腐败现象的议论,是小不平,不疼不痒,缺乏批判的锋芒;到了结尾,“我只有与上官瑞芳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围绕湖上岛盘旋的鸽群,感知(看着?)些许的金色阳光,在照耀我们裙角的看麦娘草,只有这样,我们的心便(才?)会一刻一刻趋于安宁。”(第31页),而这,正是轻飘飘的小满足、小陶醉。
小与浅和薄是联系在一起的,而与深和厚是无缘的。《看麦娘》缺乏深刻的意义感,缺乏丰富的情感含藏,因此,阅读这篇小说,你的心灵更多的是被疲劳感和厌倦感折磨着,很少被感动,很少看到深刻的思想之光。
小又是俗的亲兄弟。甚至,可以说,小正是因为俗才小的。俗既包括庸俗,也包括粗俗。池莉是自觉地追求俗的。她的俗是躲在“大众”的幕布后面的。她说:“我首先希望我是一个大众意义上的正常人。我能够与大多数人一样吃东西很香,穿着得体,知热知冷,知好知歹。我希望我具备世俗的感受能力和世俗的眼光,还有世俗的语言,以便我与人们进行毫无障碍的交流,以便我找到一个比较好的观察生活的视点。”(《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池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48页,第349页,第323—324页,第359页,第305页,第297页)但池莉的“世俗的眼光”和“世俗的语言”离庸俗甚至粗俗的距离实在太近。她并没有通过有效的努力,将“世俗”的生活提升到俗中见雅的境界,无论从道德视境上,还是从审美趣味上来看,她始终都滞留在,甚至陶醉在“世俗”的生活之中。
在《看麦娘》中,池莉毫无必要写一只小公狗如何“只好跷起一条腿,朝肮脏的不锈钢垃圾筒撒尿”(第15页),写于世杰对“我”大吼大叫地骂:“你她妈有毛病啊?傻子啊?……妈的个老屄!”(第17页)或者,让于世杰一句接一句地说“我操”(第28页)。其实,不加节制地将市井无赖式的粗话写进小说,是池莉不少小说都存在的问题。在短篇小说《一种占卜的草》中,欧滔天之所以欣赏李蓍,就是因为她总是把“我操”挂在嘴上,就是因为她觉得她的这句粗话“别有韵致”(《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池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48页,第349页,第323—324页,第359页,第305页,第297页)。在《汉口永远的浪漫》一开始的第一段文字中,池莉就写小说中的徐华打了个喷嚏,随即,“吼了一声:‘我日他妈这春天!’”(《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池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48页,第349页,第323—324页,第359页,第305页,第297页)接下来,“婊子”、“乌龟王八蛋”、“我操”、“骚卖粉的”等粗话更是反复出现。而在并不算太长的短篇小说《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中,据我的不完全统计,“婊子养的”这句话就出现了十一次之多,在一个地方一连四句的对话中,这句粗话就出现了三次,此外,还有两句“个巴妈苕货”和“个巴妈”在伴奏。(《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池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48页,第349页,第323—324页,第359页,第305页,第297页)退一步说,即使现实生活中的起初情形,确如这篇小说中的“嫂子”说的那样,所有武汉人都拿这些话当“口头语”,那我们也不认为如此忠实地将它写入小说中,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必须,是一件符合审美教养的事情。对一个具有审美创造力、健康的审美趣味和自觉的道德意识的小说家来讲,写作即意味着升华与超越,意味着一种道德努力,意味着用雅的方式写俗,用美的方式写丑,而不是让自己的小说像现实生活中的情形一样粗俗。小说家不仅要如其所是地状写现实,还要按其当是的样子评价现实,要对现实显示自己的审美立场和道德态度。是的,他必须有一种道德责任感。这种责任感,正像利维斯所指出的那样,“在本质上,就包含了富于想象力的同情、道德甄别力和对相关人性价值的判断”。(FR利维斯:《伟大的传统》,袁伟译,三联书店,2002年,第22页,第49页,第103页,第150页,第206页)在利维斯看来,乔治·爱略特正是因为具备了这种“道德责任感”,才成为比福楼拜和乔伊斯更伟大的作家。像池莉一样,乔治·爱略特也是个女作家,也关注最“世俗”的“现实”,也写普通人的“道德平庸”,但是,与池莉不同的是,“她在其中看到了可予以同情的东西,而且她写它们,为的是强调人性的尊严”(FR利维斯:《伟大的传统》,袁伟译,三联书店,2002年,第22页,第49页,第103页,第150页,第206页);对于“现实”,“她看得太明,悟得太透,一副品评家的目光把一切都同她最为深刻的经验挂上了钩,其结果——她那生机勃勃的价值观全部牵动了,而且发出了灵敏的回应。(FR利维斯:《伟大的传统》,袁伟译,三联书店,2002年,第22页,第49页,第103页,第150页,第206页);她对人性的弱点和道德残缺,有冷静的态度和深刻的洞见,因此,“她写的是人性的弱点和平庸之处,但她并不以为其卑劣可鄙,或敌视或自欺欺人地纵容之”。(FR利维斯:《伟大的传统》,袁伟译,三联书店,2002年,第22页,第49页,第103页,第150页,第206页)大师的经验是可信赖的,池莉应该从这些经验中领悟可遵行的原则。
池莉的俗与她的文学观之间有一种因果关系。池莉的文学价值观就是俗而又俗的。她切断文学与更高的意义世界的关联,将文学等同于缺乏价值指向的“现实”:“我以为说到底,文学作品不是人们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它不是水,不是空气,不是食物,不是政治,它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依靠想象而存在的艺术。是人们的精神调剂品。所以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写作和作品多么重要,或者应该多么重要。我创新不了什么。一切的想象,体验和经历都超越不了生活本身。”(《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池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48页,第349页,第323—324页,第359页,第305页,第297页)这正是一种“小”文学观,混乱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文学的消极而诬枉的理解。退一步讲,即便文学真的“不是”她所说的那些东西,真的不过是一种“精神调剂品”,那也应该是一种于人无害的“调剂品”。更何况,对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社会来讲,文学同教育、宗教、政治一样,是许多“最重要的东西”中的一种,即使不比“水”、“空气”、“食物”、“政治”更重要,至少也一样重要。它的重要不仅在于它让人们通过文学看到了生活的真相,一种被普遍的盲目和精致的谎言遮蔽的真相,而且还让人们从文学中体验到了“超越”“生活本身”的自由感,感受到了作者对于生活的道德热诚和道德关怀,感受到了心灵被净化的巨大的内在愉悦。总之,文学的全部精神力量和诗性光辉,正是来自于它对“生活本身”的“超越”之中;它的重要性,正在于它能为一个民族的精神生活提供同阳光和水一样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同真理有关,因此,关于文学,海明威的理解才是正确的:“作家的工作是寻找真理。他忠于真理的标准应该达到这样的高度:他根据自己的经验创作出来的作品应当比实际事物更加真实。”(董衡巽编:《海明威谈创作》,三联书店,1992年,第15页)也同作家的政治立场和政治志趣有关,正像加西亚·马尔克斯所说的那样:“关于现实,我认为作家的立场就是一种政治立场。……改变那个社会的任务如此紧迫,以致谁也不能逃避政治工作。而且我的政治志趣同文学志趣都从同样的源泉中汲取营养:即对人、对我周围的世界、对社会和生活本身的关心。文学志趣是一种政治志趣,政治志趣也是一种文学志趣。两者都是关心现实的形式。”(加西亚·马尔克斯:《两百年的孤独》,朱景冬译,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32页,第134页)因此,“现实应该通过文学作品尤其是长篇小说来说明。一切小说都是用来解释生活问题、人的问题的”。(加西亚·马尔克斯:《两百年的孤独》,朱景冬译,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32页,第134页)这才是一种“大”文学观,正是基于这样的文学观,马尔克斯才写得出《百年孤独》这样的史诗一样的大作品。
池莉的“小”文学观与海明威、马尔克斯的“大”文学观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这是两种几乎截然相反、完全对立的文学观。海明威认为作家的工作就是追求比“实际事物”更高的“真理”,而池莉的看法是作家的“一切想象、体验和经历都超越不了生活本身”;马尔克斯认为“作家的立场就是一种政治立场”,“文学志趣是一种政治志趣,政治志趣也是一种文学志趣”,但池莉并不这么看,她说,“说到底,文学作品……不是政治”;无论对海明威来讲,还是对马尔克斯来讲,文学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因为,它既与“真理”有关,又是一项“政治工作”,但是,对池莉来讲,文学“并不是人们心中最重要的东西”。不能说池莉说得不对,对这个浮华的享乐时代的“人们”来讲,重要的是金钱、权力、名气和享乐,而不是信仰、灵魂、道德、良心和文学,但也不能说池莉说得很对,因为,我们看到她用“人们”指涉了一切人,因为,我们没有在“人们之外”看到池莉与众不同的态度和思想。她就是“人们”中间的一员。其实,不只池莉一人,相当一部分中国作家都乐于隐身于“人们”中间。他们还有更精致的表达,谓之“后退的写作”,谓之“向民间还原”,谓之“作为老百姓写作”,谓之“人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等等,等等,五花八门,稀奇古怪,你从中看不到一种积极的写作态度,一种批判性的文学精神,一种健全的文学观念。在其闪闪烁烁的表达里,显示的正是这些中国作家的精明、圆滑和灵魂深处的“小”。
无疑,《看麦娘》也显示着池莉试图摆脱过去的创作模式的努力,但这种努力由于缺乏博大的精神视境,由于缺乏坚实的思想支撑,由于缺乏圆整的艺术形式,而终归失败。失败意味着教训。我们从《看麦娘》中得出的教训是,一个小说家倘要写出有价值的作品,就必须精雕细刻地写好每一行文字,必须花费心力开掘主题、剪裁结构,必须有成熟的道德意识和雅正的趣味感,必须有视境开阔、刚健有力的文学观,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写出接近大境界的“惊世之作”,而不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烂粥”式的粗、乱、小的平庸之作。
关于池莉王春林 池莉小说的严重缺陷
池莉小说的严重缺陷
□王春林
一 池莉的创作道路
虽然池莉早在1979年就开始了小说创作(据刘川鄂2000年11月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小市民名作家——池莉论》一书所附录的《池莉主要作品目录》介绍,池莉于1979年冬写出了自己最早的短篇小说《妙龄时光》),但一直到近十年之后的中篇小说《烦恼人生》在《上海文学》(1987年8期)的发表,池莉的小说才引起读者和批评界的广泛注意,并逐渐产生了全国性的影响。据池莉自己在一篇《伟大的职业之一》(见陈思和与虞静主编的《艺海双桨》第224页,山东画报出版社1999年3月版)的文章中说:“在《烦恼人生》之前我就发表了不少作品。其中也有一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转载。那时候,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