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4 节
作者: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1-04-06 04:10      字数:4800
  这倒是奇了,上高只是他朱宸濠的封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时候上高县成了他朱宸濠的地头,甚至连巡抚衙门都不能过问?
  可是更奇怪的还在后头,带人去查办此案的都头怏怏回来,巡抚勃然大怒,下令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员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结果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朱倩居然回绝,说是手头积案太多,无能为力。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告诉巡抚大人,老子很忙。没功夫搭理你。
  这哪里像是一个下官说的话,而且据说按察使回绝了巡抚大人之后,随即便去拜访宁王去了。
  要出大事了……
  到了这个境地,如是江西巡抚胡如海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那就真的成了一头蠢猪了,好在胡如海早就将自己的家眷送了出去。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凶险,自己负有守土职责,吃着皇粮,最坏的结果就是朝廷给自己上谥号,想必在这谥号之中,多一个忠字而已。
  胡如海预感到。宁王最后一块遮羞布只怕也要准备撕下来,而自己,将成为第一个替罪羊,想到这里,他几夜都没有睡过安生觉,有时希望宁王能幡然悔悟,有时又希望朝廷有旨意来,心里五味杂陈,偏偏又觉得自己所思的都是妄想。
  日子又过了两天,宁王果然动了手,他以南昌城内混入了盗贼为由开始搜查各衙门,说是发现有反贼混进了去,为了各家大人的安危,于是派了护卫直接进了衙门搜查。
  这真是胆大包天,宁王的脑门上几乎等于写满了爷要造反的字样,国朝这么多年,除了那靖难的燕王,还真没有出过这么放肆的事。
  搜查自然是无果,可是护卫们留了下来,保护各家大人,巡抚衙门这边的差役似乎都看出了风头不太对劲,竟是一个个不见了踪影,平时除了胡如海和几个心腹每日按时办公,整个巡抚衙门空荡荡的。
  而且胡如海还听说,南昌城的城门已经封闭了,说是要严防乱党,这简直就是笑话,胡如海知道,这宁王才是真正的乱党,可是直到宁王图穷匕见的时候,他才突然知道,自己这巡抚竟的一点作为都没有,只有任人摆布的份,他原本以为,宁王对巡抚衙门还会一丁点的忌惮,至少巡抚有调动军户所的权利,一旦宁王敢滋事,军户就可以和王府的护卫对峙。
  可是谁知……结果和他所想的却是全然不一样。
  城外的那些军户所,宁王也派人去搜查,也是以搜查乱党的名义,结果这些平时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吹嘘的武官竟是作声不得,不但任那些王府护卫搜查,而且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几个武官都以私通乱党的名义逮捕,结果竟是一个人都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倒是听说,在临江那边,有个千户所和王府的护卫起了冲突,可也只是冲突而已,千户对宁王的护卫很是不满,带人将他们堵在外头,随后,数百护卫一拥而上,将百来个军户打的满地找牙,那千户也以被就地拿下,现在还生死未卜。
  形势已经一面倒了,胡如海最后一点的权利也已经剥夺,每日在衙门里无所事事,政令出不去,一切都是枉然。便是他想奏陈君上的奏书也发不出去,因为外头的王府护卫对他的监控十分严密,他手头也没有信得过的人,就算是有人肯为他送奏书,多半也出不了城门。
  胡如海显得很焦虑,他已经明白,自己已经成了阶下囚了,而更坏的消息在十月十三这一日来了,一队王府护卫前来,请他前去王府赴宴。
  鸿门宴……
  这是胡如海第一个念头,可是宁王有请,他不得不去。因此只好戴了纱帽,穿了官袍,事后才发现一个新的问题出来了,宁王府根本就没有为他准备车驾,而他的轿夫也已经逃的不见了踪影,距离巡抚衙门到宁王府也有一段路程,他只得步行过去。
  街面上出了许多兵丁,而且胡如海发现,居然还有不少根本不是官军,看他们的装束,倒像是一些拿着武器的盗贼,这些人比护卫和官军更凶恶一些,胡如海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好不容易步行到了宁王府,令胡如海心情轻松的是,他总算是见到了几个老相识,布政司的几个官员他都认得,他们几个也显得很是落魄,自从宁王的护卫围住了各个衙门之后,大家就很少走动,这些人见了胡如海过来,纷纷过来行礼,除此之外,还有南昌府知府衙门的两个人,也都过来和他说话。
  其中那南昌府知府凑近胡如海,压低声音提醒胡如海道:“大人,这王府里多半藏了刀斧手,大人小心。”
  胡如海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朝他低声道:“到了这个地步,小心不小心又有何用?”
  说罢,一队护卫赶过来,请他们到大殿中去。
  数十个官员,像是被押解去刑场的人犯,在护卫的监视下终于进了大殿。
  大殿里头,已摆好了数十张酒桌,已经有不少的人就坐了,在座的有一些武官,也有王府的幕僚和长史以及一些官员,更有不少,虽然穿着华美的衣衫却面色黝黑面露凶悍的人,这些人大声喧哗,毫无礼节的大声嚷嚷,相互着劝酒,声浪就差要把整个屋顶要掀起来。
  南昌府知府和胡如海同坐,他低声指了邻座一个人低声道:“大人,这个人我认得,乃是横行鄱阳湖的大盗杨十三,此人曾被知府衙门拿捕过,案子还是下官亲自审的,只是后来,却有人劫狱,把这人营救走了,大人还记得吗?这事儿还害的下官……”这知府摇摇头,面露苦涩。
  胡如海脸色却越来越冷峻,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有些六神无主了,宁王请这些人和自己来,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宴会的正主宁王还没有到,在座的宾客已经达到了百人之多,上高王朱宸濠却是带着刘养正几个到了,在座的不少人见了朱宸濠,纷纷站起来行礼,除了一些朝廷命官仍旧坐着,满堂都是欢声笑语。
  朱宸濠显得很矜持,只是压压手,示意大家不必多礼,他的脸色微微胀红,显得很激动,目光忍不住掠过了胡如海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诸位……”朱宸濠高声道:“诸位少待,我家父王随即便到,今日请诸位来,是有大事要和诸位相商。”
  他抛下了一句话,随即便领着几个心腹寻了个桌子坐下。
  胡如海眼睛忍不住去看朱宸濠,竟是发现朱宸濠眼神阴冷的也在看着自己,他连忙撇开目光。
  紧接着,一串爆竹声响起,有人在外头高声唱诺:“宁王殿下到。”
  所有的眼睛全部专注的看向了大殿的门洞,那欢笑的声音也刹那间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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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送到,今天过小年,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七百九十九章:反了
  宁王对比几个月之前,实在是苍老了不少,事实上早在半年前,他的身子骨也是越来越差了,朱佑樘固然是油尽灯枯,他这宁王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勉强使自己很精神的样子,可是蹒跚的脚步终究还是出卖了他的伪装。
  他的眼眸在殿中打量了一圈,不怒自威,眼眸中终于焕发出了一丝光彩,似乎连精神也振作了一些。
  殿中的人都站了起来,一起朝宁王行礼,道:“参加王爷。”
  朱觐钧威严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露出了一丝微笑,和颜悦色的道:“不必多礼,诸位能来,本王欣慰都来不及,到了这里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没有这么多虚礼客套。”
  他说话的功夫,顺着大家给他让出的一条道路往大殿的深处走,靠近胡如海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目光炯炯的留在胡如海的身上打量,道:“抚台大人别来无恙,哎……你清瘦了不少,可要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是了,到了王府无人怠慢你吧。”
  很和蔼的问候,连语气都带着一股子春风的气息。
  可是胡如海却是觉得毛骨悚然,低垂着头道:“有劳王爷挂念。”
  平淡的回复,带着既恭谨又有节制的口吻。
  朱觐钧便朝他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一直到了大殿的首位,他才坐下,众人才纷纷坐下,朱觐钧笑吟吟的道:“今日请诸位来吃这顿酒,是本王来向诸位践行的酒宴。在座之人都和本王多少有些交情,从此以后,大家天各一方,只怕再也不能相见了。”
  他这一番话,让胡如海一头雾水,天各一方,这是什么意思?宁王这是去哪里?
  殿中也有人起疑。一个和宁王府走的颇近的军户所武官突然站出来道:“王爷要出远门吗?”
  朱觐钧含笑道:“不错,是要出远门,去京师。”
  这一句话说出来。满殿顿时哗然,藩王在未获得朝廷准许的情况之下是不得擅离封地的,这是祖宗的制度。就是宁王也得遵守,宁王说要进京,那么肯定是朝廷已经来了敕命,让宁王动身了。
  有人不禁道:“怎么,朝廷来了旨意吗?为何下官却是不知。”
  朱觐钧肃容道:“朝廷那边已经来了消息,已经有使者奉旨前来捉拿老夫入京问罪,哎,本王身为人臣,想不到最后会到这个境地,哎。不说也罢,今日邀大家来,只当是请诸位来为本王送别,不醉不归。”
  胡如海听到这里,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当得知朱觐钧打算进京听侯处置,他一开始还不相信,可是见这朱觐钧语出至诚,忙呼出一口气。
  可是这时候,朱宸濠突然呲牙裂目的豁然站起来,朗声道:“父王犯了什么罪。朝廷不问缘由,凭什么拿父王进京,父王也是朱家的子孙,乃是太祖之后,朝廷难道就一点也不顾念宗室亲情吗?”
  朱宸濠说的气冲冲的,朱觐钧已经皱起眉,大喝一声:“住口,你竟敢诽谤朝廷?这是皇上的意思,当今皇上圣明的很,定会给本王一个清白,何劳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朱宸濠没有被他的父王吓住,反而是眼睛赤红,继续大声嚷嚷道:“既然圣明,为何要押解父王入京,当今皇上哪里圣明,他若是圣明,朝廷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小人,父王,你太仁慈了,这一次进京,肯定是九死一生,皇上受了小人的蛊惑,不会去分什么青红皂白,我们阖族灭亡的时候已经不远了,别说是我们,就说这在场的这些人,大多数都别想脱了干系,现在朝廷昏暗,君子远离了朝廷,小人们搬弄是非,读书人心怀不满,百姓们颠沛流离,到了这个境地,咱们大明离分崩离析已经是不远了,还说什么圣明,说什么清白。父王绝不能进京……”
  他这么一喊,这殿中有不少人一起跟着喊:“王爷绝不能入京。”
  有人趁着乱喊:“这天下本来就是王爷的,是朱棣那个小人,撺夺了皇位,现在这个皇上竟还想谋害王爷,王爷,我等愿意听从王爷调遣,咱们杀到京师去,和那狗皇帝算一算这一笔旧账!”
  “太祖皇帝是怎么说的,若是皇帝无道,围了江山社稷,藩王们应该带兵入京监国,效仿周公,以保全社稷,请宁王不要在乎自己的名节,而以天下苍生为念,监国靖难。”
  “对,监国靖难!”
  众人一齐排山倒海的大呼。
  这么个阵仗出来,南昌知府几个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而胡如海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冷了,眼眸从希翼变成了冷漠,冷冷的打量着这一场表演,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看到这些欣喜若狂的人,看到这些激动的人,他的心和他的脸一样都已经凉到了骨子里。
  朱觐钧仍然不肯,不断的在声浪中道:“我等身为臣子,岂可做这等悖逆之事,这种话尔等休要再提,就算有罪,罪也只在本王一人而已,尔等若是再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辞,若是被人听见,难道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吗?统统住嘴,住嘴!”
  可是这时候,所有人反而更加激动,有人捶胸跌足,有人拜倒在地,有人甚至抢步上去,大叫道:“王爷若不监国,这是要置天下苍生于死地,请王爷以百姓为念,监国靖难。若是王爷不肯,我等宁愿自刎于前。”
  竟真有人刷的拔出了一把剑,要往自己脖子上抹,朱觐钧只好冲上去,死命的劝住,于是大家一齐将他围住,朝着他震耳欲聋的大喊:“靖难监国,靖难监国!”
  朱觐钧露出一副实在没有办法的样子,大声喊:“诸位肃静,肃静,可愿意听老夫一言吗?”
  这声浪才渐渐的止住,朱觐钧脸色胀的通红,看了每个人一眼,当目光停留在胡如海身上的时候,更加别有深意,他咳嗽一声,朗声道:“其实诸位的话,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