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6 节
作者: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1-04-06 04:05      字数:4800
  昨个儿清早的时候,谢迁谢学士如往常一样在看学而报,谢迁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对学而报中各种学术的争议很有兴趣,因此往往到了内阁,先看一会儿报,再署理公务,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一时间也传为美谈,毕竟谢学士虽然看报,可是本职工作从来没有耽搁,刘健在他的时候,也只是打趣他,从未说过什么。
  可是就在昨天,新晋大学士见状,却是说了一句话:“内阁也是自娱之所吗?”
  这话摆明着是针对谢迁去的,这是说谢迁不好好办公,净来这内阁自娱了。
  谢迁是个什么性子,骂到自己头上,肯定要顶回去,于是就说了一句:“与纸糊的内阁比较如何?”
  不得不说,谢迁骂人的功夫还是很厉害的,所谓纸糊内阁,其实就是在成化年间的内阁,当年刘吉就是成化年间内阁首辅,这就有点翻旧帐的意思了,直接告诉刘吉,再怎么样,也比你这纸糊的大学士要好。
  刘吉原本只是想指桑骂槐一下,谁知道谢迁居然顶的他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装模作样去看奏了。
  可是刘吉装作没有听见,听见的属官、吏却是不少,这事儿自然不免传扬了出来,别看只是一席短短的对话,可是所有人都莫名的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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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四十六章:刘吉的逆袭
  内阁阁臣之间的矛盾似乎已经开始爆发了。
  要知道,这种相互讥讽的事儿可是极少出现的。就算矛盾再深,一般也不会说出这种狠毒的话。
  现在一个阁老讽刺另一个阁老无所事事,此后又被人翻出了旧账,如此看来,斗争已经开始公开化,今儿这个年,锦衣卫不好过,朝廷又何尝不是如此?
  内阁是大明的中枢机构,说穿了,就是百官的核心,这里稍微有一点儿的震动,甚至比宫里头出事更加麻烦更加棘手,因为宫里出事,背黑锅的可能是锦衣卫,可能是东厂,可能是皇亲国戚,可是内阁生变,总会有人倒霉,现在摆在所有人跟前的当务之急是站队的问题。
  一轮新的洗牌已经迫在眉睫。
  事实上,这一轮洗牌已经开始,吏部的京察已经着手,风声也传出,刘吉新提拔来的几个官员,得的都是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之类的评语,很明显,马文升动手了。
  吏部尚书马文升是铁杆子的刘健党,这是天下皆知的事,突然做出这么个举动,似乎也不奇怪,不过马文升来做这马前卒,倒也让人看出了问题的严重,在以往,就算内阁有矛盾,那也得维持斗而不破的局面,大家不会直接撕破脸,更不可能直接玩得这么直接,可是现在,双方的矛盾明显比成化年间还要厉害,这是摆明着要直接收拾人了。
  吏部刚刚有了动作,兵部也同时开始行动,刘大夏这兵部尚书直接免掉了一个京卫的武官,理由是涉及造作局贪渎,克扣军饷。
  吏部搞京察。兵部弄反腐,这两大尚书几乎是同时行动。似乎在证明整个京师官员的任免还轮不到某些人说上话。就算你再有本事,能安插自己的亲信,可是只要有人想搞,打下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下子。大家才知道事情真的闹大了,看来朝中衮衮诸公已经不满了某些人很久。这时候打算来个专项行动,一举把这人死死地压住。
  其实这种事想想都明白,内阁阁老最大的权力不在于他们有多大的能耐。真正的权利是官员的任免。虽说官员任免是吏部的事,可是几乎每个阁臣都有左右吏部的权利,再者说,一些高级官员的任免也轮不到吏部来管,这些都是阁臣角逐的目标。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大权,所以才会有党羽。只有跟着你能升官,能获得提拔。大家才愿意为你鞍前马后,不是?与此同时,同乡、同年、门生之类的关系也是巩固这个体系的润滑剂。
  而现在,明显是有人借此消除掉刘吉的影响力,直接打掉刘吉的党羽,这就是剥夺架空掉刘吉的官员任免大权,一旦朝中的百官见刘吉连自己的门生故吏都保不住,还有谁敢跟他厮混一起?大家依附在阁臣身上,无非是想升官而已,现在倒是连官都可能要免了,谁还敢沾上这种人。
  没了官员任免的大权,就没有党羽,没了党羽,莫说你只是个次辅,便是首辅,那也只是个笑话,纸糊内阁,说的是什么人?说的就是成化年间,内阁无所作为,上有万贵妃弄权,下有各种丹士术士插手朝政,而本应为朝廷中枢的内阁,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悖逆,把这些本应属于朝廷的权利全部拱手相让,纸糊二字,说穿了就是无能透顶,刘吉是这个内阁里出来的,现在在弘治朝明显也有人让他这纸糊的阁臣继续发扬光大下去。
  而刘吉看上去很平静,在风雨欲来之时,居然似乎还坐得住,今个儿清早仍旧按时到内阁值房里去当值,既没有说什么狠话,也没有放出什么风声。
  内阁里头,李东阳早就在了,见了刘吉来,如往常一样朝刘吉点了点头,道:“刘公年迈,来得也这样早。”
  这话儿听上去很热络,可是仔细咀嚼,却发现有点儿不太对劲,旁外音好像是说,你已经老了。
  刘吉不为所动,笑吟吟地道:“若是来迟,岂不是尸位素餐?辛苦倒也没什么,最怕的就是风言风语。”
  李东阳闻言笑了笑,继续在奏书里拟票,刘吉眼尖,看到那是一份广东布政司递来的奏书,似乎是为了修筑道路的事。广东素来贫困,户籍也是不多,连广州的户籍也不过七万,远远及不上修筑道路的条件,现在廉州那边已成了大明有数的货物集散地之一,广东距离廉州不过几步之遥,甚至廉州还一度是广东的府县,人家怎么可能坐失良机?自然就巴巴来上奏朝廷,让朝廷网开一面。
  其实现在内阁里头要求修筑道路的奏书当真不少,有不少重要的城镇,因为朝廷的要求跟不上,可是又不免有些眼红,于是都告到这内阁来。
  李东阳似乎也是为难,一时拿不定主意。
  刘吉只是扫了一眼,又看到一边在看学而报的谢迁,谢迁明显没功夫搭理他,对他爱理不理。刘吉只是莞尔一笑,随即坐到自己的案牍上,唤了属官道:“去,让通政司拿奏书来。”
  另一边的谢迁放下学而报,也开始埋首案牍了。
  内阁里,谁都没有做声,可是紧张的气氛,却让那些属官和书吏们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谁也不敢吱声,都是蹑手蹑脚地传递着各式各样的奏书,或者是将新近票拟出来的奏书重新整理分类。
  谢迁刚刚看过了一份奏书,拿起第二份正准备看,可是脸色顿时变了。
  在他手里的这份奏书,上言的只是一个御史,御史专司弹劾,说白了,朝廷若是大树,御史就是啄木鸟儿,专门抓虫用的,不过大多数时候,大明辛勤的啄木鸟儿们显然没有捉虫的兴趣,是专门用来修理人用的,眼前这份奏书,明显也带有这种功能。
  其实奏书里的内容很简单,说的是上高王的事,上高王来京,鸿胪寺寺卿赵毅夫玩忽职守,已经得到了处分,可是这件事鸿胪寺有错,难道礼部就没有错?礼部也有迎送藩王的责任,现在藩王进京,却不敢下榻鸿胪寺,礼部无所作为,这是什么道理,所以请皇上无论如何,也要追查到底,不能随便找个人背黑锅了事。
  这封奏书简直就是逆天了,很明显,奏书的目的是拉礼部下水,鸿胪寺要负责任,礼部也要负责,无论如何也得给大家一个交道,否则就是不公,厚此薄彼。
  问题是,礼部尚书是谁?那可是李东阳兼任的,明里头似乎是向礼部开炮,可是真正的目标却是李东阳,一个御史,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向阁老发难?
  谢迁将这份奏书合上,一双眼睛毫不客气地扫了刘吉一眼,他端坐在案牍后,沉吟了片刻,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若是别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会不动声色的先搁到一边,待会儿再来说,可是谢迁不一样,他犹豫片刻,还是将奏书拿起来走到李东阳边上,道:“且看看这奏书,宾之以为如何定夺?”
  谢迁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刘吉的眼睛,刘吉的眼角余光落在李东阳和谢迁二人身上,嘴角扬起了一丝冷笑。
  你们不是要收拾我的党羽吗?那好,我就直捣黄龙,直接把祸水引到你李东阳身上,我刘吉是纸糊的阁老没有错,可是你们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想来和老夫放对,却还是嫩了,就是刘健,当年老夫做首辅的时候,他也还只是个小次辅呢。
  李东阳接过奏书,将这奏书看了一遍,目光中也掠过了一丝冷意,不过他不像谢迁这样没有定力,反而是微微一笑,捋须道:“这奏书倒是有趣得很,倒不如让刘公一并看看。”
  刘吉一脸惊讶的抬眸,道:“什么样的奏书这般有趣?”
  李东阳叫属官将奏书递过去,笑吟吟地道:“刘公一看便知。”
  刘吉一副兴致盎然地将奏书接过,随意看了几眼,淡淡地道:“真是不像话,现在朝廷的风气真是越来越放任了,上高王这一件事就有这么多人小题大做,不过这御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鸿胪寺和礼部都是负责接待的,现在出了这种事,鸿胪寺固然有错,可是礼部也不能说没有责任,皇上赏罚分明就得做到一碗水端平,总不能厚此薄彼。”他一边说,一边笑道:“可是理是这个理,有些事还真不能较真,李公说是不是?”
  李东阳淡淡笑道:“刘公的意思是什么?”
  刘吉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废话,李东阳就是要当面问他的意思。
  刘吉却是莞尔一笑,道:“这事儿,老夫也做不得主,还是请圣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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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四十七章:太不要脸了
  刘吉话音刚落,谢迁忍不住哼了一声,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
  李东阳只是莞尔一笑,也没说什么,把这奏搁到了一边。。
  刘吉则是怡然自得地去拟票,方才的事儿仿佛都没有发生过,过了一会儿,通政司有人过来收取奏,将这一沓沓奏全部送去正心殿。
  正心殿里,朱佑樘却是眯着眼儿坐在椅上一动不动,似是闭门养神。
  站在朱佑樘身边的是秉笔太监萧敬,萧敬弓着身,慢吞吞地道:“东厂这边在迎春坊已经加派了人手,前些时日确实是发现了明教的踪迹,奴婢窃以为朝廷这般通缉,明教仍然能在京师活动,畅通无阻,只怕在京师里头定有人为他们庇护。不过这事儿得等有了眉目才能断言。”
  “锦衣卫那边呢?就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朱佑樘淡淡地问。
  若论起打探消息,锦衣卫却是比东厂要差那么一筹,其实理由也简单,锦衣卫是官面上的密探,所招募的人员都是有编制的,大多都是锦衣卫的子嗣充入,而东厂则不同,东厂招募的大多都是街上的泼皮无赖,若是说监视百官,锦衣卫或许本事不小,可是要在三教九流中打听出什么消息,却是比东厂差了一些。
  萧敬微微一笑,道:“这个,奴婢却是不知,不过以锦衣卫之能不可能一点风吹草动也不知道,奴婢妄自揣测,或许是锦衣卫那边有什么顾忌。”
  朱佑樘的眼眸中立即掠过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淡淡地道:“是吗?”
  萧敬这个老狐狸能历经三代皇帝,同时又受历代皇帝的宠幸,对他信任有加,其智慧可想而知。就比如这一次奏对,就足见他的高明之处,他方才说锦衣卫有顾忌,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暗地里的意味却是不同。
  想想看,既然东厂知道。然后立即告知了皇上。而锦衣卫若是同样知道京师里仍有明教余孽,为何不向宫里汇报?毕竟这是大事,那皇上就不免深思了,锦衣卫到底有什么顾忌?
  其实这个顾忌也简单。当年锦衣卫将明教余孽在京师的势力连根拔起,立下大功,为了这个,宫里也有了褒奖,可是现在。京师里仍有明教余孽,这岂不是意味着当时锦衣卫并没有把明教余孽铲除干净,现在又发现了这些乱党?因此怀了私心,故意把事儿隐瞒下来。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其实都是宫中的爪牙。对宫里来说,这些人是宫中最倚重的力量,是维护统治的重要工具。所以他们可以没有私德。甚至可以纵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