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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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1-04-06 04:03 字数:4805
第三百二十六章:匹夫之怒
第三百二十六章:匹夫之怒
在李府的花厅里,李东栋背着手,急得团团转,不断催促李家的管事道:“为何还没有来?是不是当真去内阁值房请了?再叫个人去,就说出了大事
这管事与李东栋熟识,在他的心里,李东栋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可是今日却表现得极为烦躁,管事心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苦笑道:“已经让张顺去了,四老爷不必着急,先喝喝茶,顺口气再说。”
李东栋在这李府因为族中排行第四,所以大家都叫他四老爷。
李东栋亦是苦笑,意识到自己太急躁了一些,只好坐回椅上,缓缓地呼了口气。这件事,他实在不能等,必须得赶在事情出来之前,先与族兄商量,若是等京师震动的时候,什么都迟了。
李东栋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心里不由暗暗告诫自己,李东栋啊李东栋,这个时候再急又有什么用?平时静心养气的功夫都去哪里了?
他这样一想,心里突然有些惊讶起来,柳乘风是他的东翁,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对柳乘风的事如此上心了?毕竟,就算是幕僚,可是幕僚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而为而已,像方才那样为了柳乘风而失态,莫非……
李东栋不禁又是苦笑,和柳乘风虽只是几个月的相处,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李东栋对柳乘风只是保持着东家和幕僚之间的关系,可是越是对柳乘风秉性了得得透彻,李东栋反而对这个家伙有些佩服,此人未必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也未必有什么治国安邦的贤能,可是他的一言一行都带着爽快,这样的脾气很对李东栋的胃口。
李东栋对柳乘风的深为佩服之处,是在有些立场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以做的事,柳乘风却能义无反顾地去做,这让深谙官场,摸透了人性的李东栋有了一些惊讶,甚至有一些无所适从。
李东栋是骄傲的人,正是因为这份骄傲,才让他对柳乘风心生佩服,现在,李东栋渐渐不再将与柳乘风之间只当作是主幕间的关系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如此着急,险些失态
文
字txt下
正在这时候,外头传进声音:“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已经到了中门。”
坐在椅上的李东栋整个人像是针扎了一样,一下子弹跳而起,刚才还在琢磨自己为何失态,现在又不禁失态起来。
李家的格局,李东栋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也不说什么,直接从花厅中出来,穿过月洞,穿过长廊,直接到了前院的中门,远远看到李东阳行色匆匆地落了轿子,才放慢了脚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整了整头顶的纶巾,尽量做出一副克制的样子,到了门房这边,迎了李东阳,口里道:“族兄让我等得好苦。”
李东阳本在内阁当值,家里人突然托宫里太监来传话,说是自己那族弟突然回家,一定要尽快见他一面,李东阳心里觉得奇怪,自己这族弟是什么人?虽然不敢说有什么厉害的养性功夫,可是该有的气度还是有的,怎么会这般毛躁?
越是了解这族弟,李东阳就越是心惊,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这族弟如此着急上火。李东阳只好到刘健那里告了半天的假,飞快地赶了回来,刚刚到了家,便看到李东栋气喘吁吁地从中门迎出来,虽然表面上尽量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是对自己的族弟岂会不知道?李东阳已经明显地看到李东栋的眼里带着一丝焦急之色。
“族兄,我有些话要和你商量,是这样的……”
李东阳微微一笑,不待李东栋把话说完,牵住他的手,淡淡笑道:“有什么话到了后院花厅后再说。”
李东栋看到左右都是人,这才意识到什么,阴沉着脸,随着李东阳到了后院的花厅。
李东阳在花厅坐下,叫人斟了茶,轻轻抬眼看了李东栋一眼,道:“好吧,你来说。”
李东栋心里已经不知打了多少遍腹稿,倒是没有提王司吏的事,只是将今日火铳操练的事说了一遍,随后柳乘风一怒之下带着人去了工部,看这架势分明是要动手的了。
李东阳听了不由眉头深皱,整个人呆了一下。
这个柳乘风,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闹到工部去!
本心上,李东阳对柳乘风的所做所为有些反感,不管怎么说,席敏再如何,也自有朝廷自有内阁会惩处他,你一个锦衣卫,带着一帮子连编制都没有的新军却是打去了工部,这是要做什么?简直是岂有此理!
李东栋把事情说完,额头上已经密布出汗珠来,继续道:“族兄,这件事,柳千户虽然有错,可是工部难道就没有错?你说柳乘风匹夫之怒也好,说他不知上下尊卑也罢。可是工部如此监造火铳,伤及无辜,难道不是人神共愤?这是糊涂官司,柳千户是冲动了一些,可是……”
李东阳摇手打断了李东栋,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族弟不是特意跑来告知这消息,而是跑来游说的,毕竟自己是内阁大学士,只要自己不吭声,事情就不会恶化,至少不会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李东阳只是淡淡地道:“你错了,柳乘风不是冲动……”
李东栋呆了一下,道:“族兄这是什么意思?”
李东阳眼睛微阖,眼仁中掠过一丝精厉,淡淡地道:“为兄说的是,柳乘风并不冲动,你可知道柳乘风现在的处境吗?”
李东栋一头雾水。
李东阳继续道:“建新军是他的主意,让太子来操练新军也是他的主意,这件事做成了就是大功,于他柳乘风就有天大的好处,可若是做不成,这朝野上下多少人在盯着他犯错?到了那时候,太子殿下颜面大失,宫中颜面大失,朝野中的人群起攻之,柳乘风就算是能保全自己,可是再想如从前那样圣眷加身,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李东阳看着李东栋脸色的惊讶之色,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这一次操练新军,柳乘风不容有失。他操练新军的法子,老夫也略有耳闻,据说这新军是神机营,专以神机营的办法操练,老夫不去论他的新军这般操练有没有成效,只说这神机营最紧要的就是火铳,而现在火铳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柳乘风若是无动于衷,东栋,你来猜猜会有什么后果?”
李东栋顿时明白了,连忙道:“只是一轮操练就已经非死即伤,往后谁还敢操练?这新军又怎么练得成?”
李东阳道:“对,就是这个道理,你只想着柳乘风这一次这般冲动,逞匹夫之怒,却是忘了,柳乘风要安抚住人心,要稳住军心,就必须给新军一个交代,否则,他这新军就练不成。柳乘风不是冲动,他只是被逼得急了,反戈一击而已,新军练不成,对他没有好处,倒不如索性闹一闹,先稳固住军心,再借机给工部一个教训,把火铳的事捅出去,闹到天下皆知,火中取栗。”
李东栋接口道:“可是……族兄,工部的烂账,族兄不是不知道,便是族兄也不敢轻易去革除造作局那边的流弊,工部上下不知牵连了多少人,柳乘风把这件事闹出去,这些人肯定是要反弹的,柳乘风未必吃得消,惹得急了,这些人可是敢杀人的。族兄……”
李东栋的脸色苍白,其实柳乘风是一时冲动也好,是抓住时机放马一搏也罢,对李东栋来说,现在最紧要的不是去知悉柳乘风的动机,而是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巨浪之中,保住自己这东家。
李东阳不由叹了口气,看了李东栋一眼,淡淡地道:“柳乘风既然敢这么做,未必没有谋划,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己要捅的马蜂窝,和你我无干,内阁这边也绝不可能为他出头,东栋,你明日去聚宝商行收拾了行礼回家吧,过几日我给福建巡抚写一封书信去,可以给你谋划一条出路。”
李东阳的意思很明显,这一次柳乘风是狗急跳墙,没必要搭救他,工部里的水深着呢,从文皇帝到现在,这都过去了多少年,锦衣卫、东厂、内阁的首领换了一茬又一茬,为何所有人对造作局视而不见?大家的眼睛都没有瞎,能混到这地位的,哪一个都是人精,什么事看不透?可是偏偏,无论这些人是忠是奸,是能臣还是昏聩,却都对造作局绝口不提,理由很简单,这里的水太脏,太深了!
柳乘风既然要去闹,那就让他闹,大家隔岸观火就是了。
更何况,这家伙居然闹到了工部衙门,这打的不是工部的脸,分明是打内阁的脸啊,你这柳乘风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若是这个时候,李东阳表态声援,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眼下对李东阳最要紧的不是去关心柳乘风,而是关心自己这族弟,族弟的前程才是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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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杀人不见血
第三百二十七章:杀人不见血
李东栋的脸色变了。
族兄所言,他岂会不明白。
此时明哲保身,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
李东栋咬咬牙,从椅上站起来,深吸口气。若说从前的李东栋,那脸色多会流露出一些世故,身在宰相家,天下间的事什么看不透,什么瞧不明白,书里的世界固然清澈,可是李东栋却知道,现实的世界却是肮脏无比。
可是现在,李东栋的脸上,居然有了几分书生的意气,他与李东阳对视了一眼,随即双膝弯曲,拜倒在地,郑重其事的道:“圣人曾说,忠臣不事二主,正如国家养士,丈节死义本就是臣子的本分一样。我身为柳乘风幕僚,柳大人待我若上宾,极尽优渥,主幕之情实难割舍,现在柳大人有难,李东栋岂能弃之而去,若是如此,东栋又有何面目示人。族兄若是如此,东栋无话可说,这便告辞。”
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与族兄,名为手足,实为父子,教养之恩,来世再报。”
说罢长身而起,转身要走。
李东阳不禁动容,不由陷入深思,显然他没有料到,李东栋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就在这一恍神的功夫,李东栋已经要抬腿走出门口,李东阳心念一动,伸手道:“且慢。”
李东栋旋身,脸色带着几分毅然,做出这个决定,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或许是受了柳乘风的感染,这个家伙,可以为几个军卒而奋不顾身,自己不过一介书生,又何足惧哉。
李东阳叹了口气,道:“你且回来,为兄有话要说。”慈爱的看了李东栋一眼,他比李东栋年长了二十多岁,正如李东栋所说,他们二人名为兄弟,实为父子,所谓长兄如父,就是如此。这些年,李东阳悉心教导,在李东栋身上不知糜费了多少心血。而李东栋也是投桃报李,宁愿在家赋闲,也不愿出仕让李东阳为难。
李东栋只好坐回原位。
李东阳阖着眼,纹丝不动。
似乎是在想着措辞,良久之后,才淡淡的道:“为兄这就下条子给顺天府,让他们拿了柳乘风,至于其他的事,一切都靠你们自己了,为兄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东栋,跟了这柳乘风,或许能有大富贵,却也极有可能惹祸上身,为兄希望你能明白。你看上去已经有了火候,可是今天,表现的却太毛躁了,要学的东西还多,只是可惜,往后为兄再不能在旁督促,一切只能看你自己,该说的,也说了,你走吧。”
李东阳艰难的露出几分笑容,若是仔细端详,能发现这两鬓斑斑的老人脸上,闪露出来的是无奈和几分对李东栋的期望。
他没有再说什么,撑着椅柄站起来,一步步走出花厅,随即对外头的管事道:“备轿,去值房,另外替老夫修书一封,去顺天府,让顺天府得了信,立即拿人。”
吩咐完了,便扬长而去。
拿人……
李东栋的眼眸,此时陡然闪露出了一丝精光。族兄这一步棋实在妙不可言。
乍看上去,李东阳似乎是要对柳乘风动手,可是真正的目的却完全不一样。想想看,这件事发生之后,定然会引发整个朝廷的公愤,若是柳乘风扬长而去,这滔天之怒只会积攒的越来越多,等到爆发出来的时候,绝不是好玩的,若是那些与造作局有关的人再从中挑拨,柳乘风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吃罪不起。
带人杀入工部大堂,历朝历代也没有这样的事,真要追究,可大可小。可是先让顺天府将柳乘风关押起来就不一样,一来,柳乘风只是关押,还没有定罪,却也让朝野的怒火不至于到失去控制的地步,这就等于是给柳乘风争取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