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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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1-04-06 04:00 字数:4782
宋时距今也有数百年的光景,张皇后心算了一下,若是这琴好好保养,应当还能留存在世。此时此刻,她不由动容了,弹琴者爱琴,正如英雄爱宝剑一般,世上的名琴,宫中也不是没有收藏。可是这“绿绮”琴堪为琴中之圣,只因这琴的背后既有名士的动人传说,也有历代收藏者动人的故事。甚至于到了现在,“绿绮”已成了古琴的别称。
朱觐钧见张皇后的动容之色,随即朝上高王朱宸濠使了个眼色,朱宸濠会意,连忙道:“来人,将本王的礼物拿来。”
一方丈长的匣子由两个太监一齐捧着徐徐过来。匣子很是精美,那雕花缕空的花纹再配上漆黑的底色,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汉风。
长匣子被太监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张皇后身前的长案上,小太监轻轻地将匣子揭开。霎时之间,张皇后的眼睛亮了起来。
琴身,是用上好的桐木制成,古意盎然,琴弦则是配上了精细加工之后的牛筋,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四字,在底座上。更有许多铭文和印章,甚至还可以清晰看到鞑子宫廷的印玺。
虽然不是真迹,可是这赝品却是天下第一至宝,多少人千金而求购不得。张皇后又岂会没有听说过这方赝品绿绮典故?只是以为年代久远,早已腐朽或是不知所踪了。
只是这琴虽然已历经数百年,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宫廷收藏过的缘故,保养得极好,手指微微抚弄着琴身,甚至还可以隐隐感觉到琴弦的坚韧和琴身的光滑。
只是保养这古琴,这数百年所花费的钱财只怕都超过万金了,须知古琴保养最是繁琐,不但要有专人伺候。更要隔三差五涂抹精油,任何一丁点角落都不得疏忽,至于其他的防护措施亦是不少。而这琴的价值,就已经不能用银钱来计算了。
张皇后的脸上分明已是闪露出动人的笑容。那一双美眸闪耀着摄人的光泽,一双纤手爱不释手地抚弄着绿绮,连忙道:“宁王费心,这样的礼物,本宫很是喜欢。今日本宫收了这么多礼物,唯有这绿绮琴深得本宫的心。”
宁王父子二人,俱都露出了喜色,朱宸濠甚至还剜了柳乘风和朱厚照一眼,朱厚照攥紧了拳头,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倒是柳乘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朱宸濠的挑衅视而不见。
朱觐钧捋须呵呵一笑。道:“娘娘琴艺精湛,再配上“绿绮”绝妙的音色。堪称绝配。”他的目光一转,含笑道:“今日娘娘寿诞,太子殿下一向孝顺,想必这一次也为娘娘备来了礼物,只是不知太子殿下用什么礼物来打动娘娘的心意?老臣也是颇为期待。”
经由朱觐钧这么一说,所有人的心里头也起了好奇之心,都想看看太子朱厚照带来了什么。
朱佑樘此刻脸色略带几分忧色,一开始,宁王父子赠上古琴,他也很是高兴,可是当朱觐钧提及到了朱厚照,朱佑樘便立即意识到朱觐钧的心思不简单了。
孝,是当今天下立身的根本,孝是百善先,是德之首,有了孝,才有德行,德行好,其他的都是小节。
若是这一次太子所赠的礼物令人贻笑大方,亦或是还不如藩王宗室,别人会怎么说?朱佑樘和先皇不同,先皇是那种遇事总是捂着耳朵的人,别人怎么说,他可以不闻不问,只求自己过得好就是了。而朱佑樘却很在意别人的想法,尤其是市井之间的谈笑和清议,也正因为如此,朱佑樘才如此勤政,为的自是打理祖宗的基业,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
而太子与他本是一体,朱厚照又是他的独子,别人怎么看太子,也是他最是在意的事。
朱佑樘的眼眸不禁朝柳乘风看了一眼,而恰在这时候,柳乘风也抬眸与他的目光交错,朱佑樘的目光中有几分焦虑也有几分愤怒。而柳乘风则是一副淡漠之色,仿佛眼前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乘风轻轻地捏了朱厚照一把,朝朱厚照点了点头,朱厚照便站了出来,先到了张皇后膝下跪倒在地,随即道:“母后养育之恩,儿臣不敢忘,今日借着这诞辰,儿臣也要给母后献上一件礼物。”
朱厚照随即道:“只是儿臣平时月例银不过几万钱而已,与宁王的财大气粗相比,却是差得远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朱觐钧和朱宸濠的脸色不禁一变,尤其朱宸濠,更是愤恨地瞪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这句话不是摆明了说他身为太子尚且如此简朴,反倒自己这藩王臣子却是财大气粗吗?只听说太子是个草包,什么时候能说出这等明朝暗讽又是冠冕堂皇的话了?
张皇后听朱厚照这么说,连忙抚着朱厚照的背道:“你能说出这番话,母后就已很高兴了,母后知道你平时用钱紧,岂能让你破费钱财去为母后求购珠宝珍物?”
朱厚照却是摇头,道:“可是母后养育之恩,儿子至今未能报得万一,这礼物却是非送不可。”
朱厚照站起来,由着张皇后牵着他的手,朝外头道:“来人,将本宫的礼物搬进来。”
一口大箱子,足足数十斤重,几个太监一齐抬动,稳稳地停落在这殿中。
所有人看到这箱子都不禁好奇了,这太子到底又是玩什么花样?宁王父子倒是不紧张,礼物并不是越大越好的,而且这箱子的装饰也并不精美,只是寻常的储物箱而已,朱厚照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刘健等人则是好奇地看向箱子,心里却是在想,这一次送礼倒是能看出太子的品性,若是随意搪塞皇后,只怕这孝心也是不多,只是这礼物到底是什么呢?
唯有李东阳抬眼瞥了柳乘风一眼,脸上浮出不经意的笑容。别人都当是太子送礼,可是李东阳却知道,这礼物多半是柳乘风为之谋划,这个柳乘风又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呢?
“把箱子打开!”朱厚照朝太监们道。
而这时,朱佑樘也不禁伸长了脖子,他这个儿子是什么德性,他其实比谁都知道,他这个儿子最是爱胡闹的,这箱子里可千万不要钻出一只阿猫阿狗才好,否则真要贻笑大方了。
太监们将大箱子打开,许多人扎眼一看,却看到这箱子里叠着厚厚的手抄书册,刘健为首的人心中不由黯然,原来太子和王恕王大人一样,也是送书,送书本无不可,只是未免太不见诚心了一些。身为人子的,难道会不知道母亲的喜好吗?
朱宸濠看了这箱子里的东西,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调侃道:“太子殿下的礼物当真是厚重无比,这么多书,真是比绿绮厚重得多了。”
朱宸濠口中的厚重,并不是珍贵和诚挚,只是单纯的份量而已,他故意这么多,讽刺的意味很足。
其实不只是这些外臣,便是朱佑樘和张皇后二人也不禁为之黯然,王恕送书也就罢了,他是外臣,本就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反正也没人关注他。可是你身为太子,身为人子,却也来送书。这书,对张皇后又有什么用?母后过寿,却是这般地敷衍了事,只拿一箱子书来搪塞,这儿子,毕竟还是没有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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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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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二话不说,走到这那箱子边,从里头捡起一本书来,随即返回张皇后身边,道:“母后,这是《孝经》的手抄本,儿臣带来了一共四十九本,足足有十万字之多,这是儿臣为了母后的诞日,这几日不眠不歇抄录下来的,儿臣的礼物虽然不珍贵,可是为了抄录这孝经,却是两天没有合过眼,才好不容易凑足了这四十九本,请母后笑纳。”
十万字……
所有人惊呆了,虽然只是抄录,可是这时代写字和后世不同,便是让你写一万个毛笔字,只怕这在场之人都不禁要感到几分为难,而这朱厚照倒也厚道,居然花了几天的时间,连续抄录了四十九遍孝经,只略略想一想,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了。
一幕场景出现在所有人脑海。在那沉闷的殿宇里,一个少年趴在案牍前,油灯熬红了他的眼睛,少年咬着牙,额头上的汗渍来不及擦拭,右手握着笔,一行行,一字字的行下去,此时应当是夜深,外头传出鸡犬相闻声,偶尔会有更夫敲着梆子,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
这或许只是在场诸公的猜测,可是这么一想,立即对朱厚照肃然起敬了。太子可以没有学问,可以糊涂。甚至可以愚钝,但是只要有这份纯孝,又还有什么惋惜的?书,可以以后再读,道理,也可以以后再跟他讲清楚,不懂得民间疾苦,以后也可以再慢慢告诉他。唯有这个孝,却是万万不能缺的。
刘健笑了。随后李东阳也不禁笑起来,接着就是谢迁、王恕、刘大夏人等。连那两个国舅,此刻也都爽朗放出笑声。
这笑声感染到了张皇后,张皇后莞尔一笑,眼眸中却掠过了一丝不忍和疼惜,轻轻捏住朱厚照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松开。若说那绿绮令她心动,可是身为一个母亲,朱厚照的这一份礼物。才直击她的心坎。
“这是本宫的儿子。本宫的儿子,自是比别人更孝顺,不枉本宫疼他一场。”
朱佑樘却和别人不同。他接过一本手抄的孝经,随即垂头翻看,倒像是检查学生功课的迂夫子,这手抄本中的字迹,略带几分歪扭,明显是太子的笔迹,不过一笔一划,都写的很是认真,朱佑樘从第一页翻到最后,这字迹都没有潦草敷衍的迹象。他抬起头,不禁问:“厚照,这礼物,不是你想出来的吧?”
他这么问,是因为过于了解这个儿子,倒不是说朱厚照不聪明,只是他的聪明,并没有用在正地方。
朱厚照倒也坦然,正色道:“父皇,这个主意,是柳师傅想出来的,柳师傅说,母后并不需要儿臣献上什么金玉,天下的慈母,只要儿子有聊表自己的心意就成了。儿臣现在也不是大手大脚花钱的时候,倒不如抄录孝经,献给母后做寿礼。抄录的越多,越见儿臣这做儿子的诚心。儿臣心里就想,母后待儿臣这般好,百般疼爱呵护,儿臣写的越多,母后就越欢喜,所以这几日废寝忘食,不知不觉,才知道原来竟写了这么多。”
朱厚照提到柳乘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朝柳乘风看了一眼,柳乘风只是伫立在一旁,脸上微微含笑,那张皇后不禁道:“柳乘风督导太子有大功呢,不过我家厚照也孝顺,这么多字,硬是让他抄录了出来。”说着,眼角婆娑,不禁摸了摸朱厚照生了一点儿老茧的手。
朱佑樘也不禁点头,对张皇后的话深以为然,柳乘风督导太子确实很有办法,虽说前几日曾听人说这家伙教太子玩什么麻将,可是太子自从与他厮混一起,不但比之从前好学,也更加懂事了。就比如这一次,虽然主意是柳乘风拿的,可是朱厚照死心塌地的抄录了这么多孝经,可见太子的孝心很是可嘉。
朱佑樘颌首道:“不错,这样的礼物非但皇后喜欢,朕也喜欢的紧,柳乘风,你这东宫洗马做的很好,往后更要尽心用命。”
柳乘风笑呵呵的道:“陛下过誉,微臣不敢当。”
宁王父子二人,此时已是脸色骤变,他们费尽心机,糜费重金购得的古琴,只得了一个喜欢二字,可是这朱厚照不费一分一毫,却博了个满堂喝彩,谁的钱也不是风刮下来的,宁王虽然王府府库中珍宝无数,可是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却也是肉痛,原本是想拿这琴来奚落太子一番,出一口气,谁知道却是马失前蹄,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皇后安抚了朱厚照,朝柳乘风道:“只是不知柳百户今日带了什么礼物?”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其实微臣也没有带什么值钱的玩意,比起太子的孝心来,实在是差的太远了,娘娘若是待会儿见了,千万不要笑话。”
张皇后笑道:“你尽管拿出来,让本宫看看。”
柳乘风颌首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来,这瓷瓶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有巴掌大小,柳乘风郑重其事的道:“微臣平时见娘娘从不施粉黛,总以真面见人,这般做,比起那些妖娆的女子多了许多清丽,只是女子多爱粉黛,娘娘虽是国母,却总归还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