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散发弄舟      更新:2021-04-06 03:36      字数:4792
  大年三十的早晨, 父亲和青墨早早起来开始贴对联和门神,窑里挂上年画,就连粮仓和水缸都贴上大大的倒福字。家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年终于来临了。
  “三十早上吃搅团,一年到头够搅缠”。除夕日的早饭就是搅团。搅团教团,就是搅成一团的面食。月儿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极富乡土特色的食物。她怀着极大的好奇和新鲜感同母亲一起做搅团。
  缠搅团很有讲究。其材料是今年新产的玉米面。
  等水烧开了,母亲把玉米面慢慢地撒入锅里,边撒边搅,等成糊状后,就开始用力地搅。先开始做得稠点,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添点水,再搅,慢慢调到合适为止。
  搅团的关键就在一个“搅”字,要不停地搅,才能均匀筋道,否则,做成的搅团太稀则软不筋道。缠搅团对火候要求也很高,一边搅,一边保持不大不小的火候。火大就糊锅,火小,搅团不冒泡,冒着泡的搅团自有一种筋道。
  月儿不紧不慢地拉扯着风箱,不停地往灶坑里均匀地添秸秆,保持住最佳的火候。
  母亲则手拿锅铲,抡着胳膊不停地沿着一个方向搅。锅里的搅团快乐地冒着泡泡,细细的汗珠就从母亲的额头渗出。月儿要帮忙搅,母亲不让,说怕两个人的力道不同,搅出的搅团不筋道不好吃。
  搅团做好后月儿用带窟窿眼的漏盆做成“面鱼”,母亲则喜欢晾凉后切成块。然后浇上蒜泥、辣椒面、醋拌成的调汁才开始吃。
  月儿是第一次吃玉米搅团。那种爽口、光滑、清凉而不失一股玉米的香味,简直是一种享受!她想起自己曾经吃过的凉粉,应该是用荞麦粉做成的。不过那时吃的都是小吃摊上卖的,象如今这样自己亲手做来吃,却还是头一次。
  下午,一家人就开始揉面、拌馅、包饺子。
  入夜,三孔窑洞内灯光通明,院子里也挂上了点亮的红灯笼。
  父亲先把母亲蒸好的花馍和酒肉供奉给神灵和祖宗后,一家四口人才围着炕桌,热热乎乎吃年夜饭——饺子。
  当年的新面擀做皮,肥嫩鲜美的大棚蔬菜和着几乎剁成肉泥的肉馅,加进去味道浓厚的新花椒面。月儿觉得这饺子竟比自己曾经吃过的所有饺子都美味。当然也许是她很久没吃到饺子,嘴太馋了。
  狼吞虎咽地吃过两碗饺子后,青墨抹干净了嘴,迫不及待地就要和父亲到外面放鞭炮,父亲一边怪责着,一边放下碗下了炕。月儿和母亲跟出去看热闹。
  月儿原以为就是在院子里放一挂鞭,没想到父亲是在大门外的空地上放鞭炮。
  青墨手执长杆,鞭炮挂在杆头,由父亲点燃鞭炮,那一串钢鞭就劈里啪啦、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一挂鞭放完后,就听见对面山上也有人家在燃放鞭炮。声音随着山里的夜风传了过来,远远地能看见点点红光闪烁。
  紧接着远近就有人家稀稀拉拉地燃放爆竹,噼啪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除夕夜守岁,月儿本以为没有电视,看不成精彩的春节晚会,会很难熬夜,没想到青墨一会出去放鞭炮一会又要吃饺子,还缠着父母讲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这一夜竟很快就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怀念在农村老家过年的感觉,那种郑重其事过年的气氛,在城里是找不到的,所以这方面写得多了些,请大家见谅!
  另外,大家觉得陈大哥和月儿的分成应该如何才比较合理呢?以目前月儿所能付出的资本来看,五五分成不大可能,大家可以给个建议,我设定是三七,不知道合不合理?话说,这点还是很关键的。
  走亲戚
  初一一大早,父亲又出去放鞭炮。然后进来给月儿和青墨发压岁钱。
  吃过饺子后,一家人从里到外,穿戴一新,父亲和青墨带着大礼馍,出门给住在山里的亲戚拜年。
  上午,陆续有邻居过来拜年、串门子。月儿先开始还陪着母亲和他们说话,后来见他们说着说着就扯到自己身上,觉得无趣便回了自己的窑洞。
  初三,父母带着月儿姐弟提着大礼馍和一些礼品出山走亲戚。
  好在此时山里的雪已经融化大部分,走路不碍事。
  父亲这次要走的亲戚家住在塬上,是父亲的大哥,月儿叫大爹。
  大爹一家原本也是住在山里的,但是大爹上过几年学,肚里有些墨水,虽然家里有地,却喜欢走南闯北地跑生意。后来大爹家有了钱,便迁到了塬上。原本要把老人也接出去住的,只是老人舍不得这山和窑洞,便与父亲住在一起。老人在世时,大爹一家每年都要回山里过年,老人过世后,便改成父亲每年去大爹那里拜年了。
  大爹家富有,房子盖得很气派:门洞宽大,门板崭新,上面贴着张牙舞爪、凶神恶煞般的门神。进去后一溜四间大瓦房,砖砌的院套,水泥板镶的过道,院子里砌了个小花坛,由于天冷,用暖棚罩着。院子角落里停着一辆手扶拖拉机。墙壁新刷过,雪白雪白的,连厕所都是砖砌的,水泥扎的墙缝。
  四间瓦房后面还有三间旧房,看得出,那时大爹早年的住所,如今闲置了下来。大爹说,本来这房子是预备着让父亲一家迁上来时住的,但父亲一直不肯离开那“破窑洞”。
  大爹和一般农民不太一样,也许是见识多了,他为人很有气势,一套毛料中山装,被他穿出领导干部的风范;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下巴刮得铁青,一看便知他很是精明强干。
  事实也是如此,他很善谈,拉着父亲坐在堂屋里,扭脸吩咐大妈赶紧去置备酒席,他要和兄弟“好好喝几杯”。
  母亲和大妈一起进了宽敞干净的厨房,青墨早就被大爹家的堂兄弟们拉出去玩了,月儿则被堂姐妹们亲热地扯进了侧房。
  初时,月儿有些纳闷,她不明白为什么大爹家怎么会有那么多儿女,当时她和弟弟刚给大爹拜完年,便从屋子外面走进来很多不同年龄的孩子,都来给父亲和母亲拜年。后来才得知那些孩子中有的是两个姑姑家的,有的是大妈亲戚家的。
  父亲家共有四个兄弟姐妹,除了兄弟两住在本地,姑姑们都远嫁外县。平时见不到面,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来往。今年姑姑家大人没有,却打发大点的孩子来给大爹和二爹拜年。
  月儿分不清那些堂兄弟姐妹都是哪家的,名字叫什么,又不敢出声去问,若是从前的月儿必然是清楚的。她只管跟着拉她的堂姐走。
  和姐妹们坐在侧房里的热炕头上说说笑笑了一阵子,慢慢地,月儿弄明白了。
  喜欢拉着她手说话的姑娘是二堂姐,大爹家的二姑娘,今年18岁,叫如柳,喜欢说笑,性格爽朗耿直,做事干脆利索。她还有个弟弟,叫青峰,比青墨大一岁。另一个不爱说话,长相清秀,眉宇间有些忧色的是大姑姑的小女儿,叫琴子,17岁。和她坐在一起,说话很有条理的姑娘则是小姑姑的大女儿,叫朝英,16岁。
  还有两个是大妈家娘家兄弟的女儿,一个叫玉珍,一个叫秀琴,都是17岁。
  大爹的大姑娘叫如烟,出嫁三年了,昨天和女婿一起来过家里,晚上就回去了,月儿没有见到。
  姑娘家的坐在一起,先从个人身上穿的衣服聊起。
  那几个姑娘都对月儿的红色兔毛衣很感兴趣,摸罢那柔软的毛衣后,又夸月儿的牛筋裤时兴、洋气,嚷着自己也要买一样的。
  月儿随着她们的话笑着,也夸她们的毛衣花色好看。
  尤其是如柳这一身,红毛衣,花格呢子外套,黑色的甩裤,一脚蹬的半高跟黑皮鞋,非常靓丽时尚。
  月儿看着漂亮的堂姐,觉得自己的棉袄好寒酸,一点点的相形见绌不知不觉地冒出来,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玉珍说:“如柳姐,你这身是婆婆家给买的吧。他们家真有钱,出手也阔绰。”
  话一出声,如柳的脸色立刻暗淡下来。月儿看到秀琴暗暗扯了下玉珍,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月儿立刻明白,如柳一定是不想这么早就结婚。她捏了捏如柳的手,笑了一下。如柳勉强回了她一个有些凄惨的笑容。
  朝英愤愤地说:“大舅真是的,如烟姐的亲事就是他定下来的,说人家有钱,如烟姐嫁过去就是吃穿不愁地享福去了。结果那男人太不是个东西,仗着自己长得人模狗样的,先有了外心,天天打骂如烟姐,现在又闹着要和如烟姐离婚。如今大舅又强行给如柳姐定亲,谁知道那男人是个什么品行。”
  月儿有些吃惊,她以为就自己被早早定了亲呢。
  琴子叹口气,说:“咱们农村,姑娘家的一长大,家里就急着往外推,好像留在家里真能留成仇人似的。我爸年前也刚给我定了一门亲。那家人特别有钱,一摞子钱一甩,我爸就跟没见过钱一样,没口子地答应下来。我妈和我反对都没用。我听说,那个男的是个罗圈腿,走路一拐一拐的,特别难看。我都快要愁死了。我将来可怎么办呢?”
  如柳也跟着长叹一声,说:“我真羡慕月儿和玉珍,你们还可以上学念书。我不怪愿别人,只怪自己太笨,学习差得很,不然我现在就不用被家里人急着嫁人了。我真恨自己是女子,真不希望自己长大,我……”她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
  月儿没想到看起来活泼开朗的二堂姐竟有这种伤心事,一时心里也有些感触。
  她轻轻拍着如柳的手,叹气道:“唉,我能上学又怎么样?你们也应该知道,家里从三岁就给我定了亲,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屋子里的几个女孩都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一时间一片愁云惨雾笼罩了大家。
  月儿不愿意这么伤感下去,她振奋了一下说:“咱们女子也可以做自己的主人啊,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能让自己的婚姻不自主?即便改变不了家长的决定,咱也可以改自己的命。只要有信心,没有多大的难事。”
  如柳看着月儿,两眼盛满了期待。她问:“月儿,你平时就喜欢看书,读书多,你说说我们怎么改命?”
  大家都看着月儿,月儿惭愧了一下,她说下这话,却又觉得在农村,女子改命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不过,她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凡事只有努力过后才觉得不遗憾不悔恨。
  她看着窗台上的花盆沉思起来。那盆里不知种得什么花,才长出颤颤巍巍的新芽,就象两瓣豆芽,在这间不暖和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怕冷般的瑟缩,看起来非常孱弱。
  月儿愣愣看着那花芽,就象是看着一个希望。大家都随着月儿的目光看着那盆花。
  忽然月儿灵光一闪,茅塞顿开,她兴奋地一拍手,喊道:“我知道咱们怎么改命了。我想到了!”
  姑娘们都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月儿,月儿微笑着说:“我们先去做生意,赚一笔钱,有了钱就凡事都好办了。琴子,你爸不是为了钱才给你定了亲的吗,你就拿着钱去退亲,然后自己找满意的对象。我们自己能挣钱,就是有了能力,长了本事,家里人再不能不理会我们的意见和想法。我觉得大爹不象是不讲理的人,如果如柳姐能挣钱,他会听一听姐的话的。到时候,如柳姐如果不想嫁人,说起话不也理直气壮吗?再说,就算实在不行嫁了人,咱们自己手里有钱,婆家人也不会为难我们的。”
  其实,还有些话月儿没说出口,手里有了钱,不但可以和家里抗争,实在不行,还可以离家出走,逃婚到外面去闯世界。
  她这些想法与其说是讲给她们听,不如说这就是她真实的内心想法。她无法想象自己那一个从小就定下来的婚姻会是怎样的婚姻。听了堂姐们的话,她对自己的娃娃亲有了一点恐惧和抵触。
  如柳最先同意月儿的想法,她继而又问:“你说的做生意是什么?好做不?家里人能同意吗?”
  月儿一笑,胸有成竹地说:“放心,我说得生意家里人一定会同意。”
  玉珍性急,问:“月儿,你快说,是啥生意,咋做呢?”
  月儿指了指花盆,说:“很简单,就是发豆芽,卖豆芽。现在就泡,发好后拉到县城里去卖,一定能卖上钱。”
  农村人过年,从初一到十五,几乎都不做买卖,县里卖菜的一定少。这个时候她们去卖豆芽,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如柳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对呀,我咋没想到呢?家里黄豆、绿豆都是现成的啊,豆芽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