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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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嘻 更新:2021-04-06 03:32 字数:4730
皇上,他便可以借机高升。”董小宛静下来又讲道:“妾被带到紫禁城后,那天下午,顺治皇帝就叫一群太监和宫女,把妾簇拥到了拥翟宫。”
“你没有向他提出请求,放你回去吗?”龙兰问道。
“怎么没有,他一到拥翟宫来,我就跪着向他哭求,要求他放我回如皋,可他不提放我回去的话,却一味笑嘻嘻地劝我,说会好好待我。我说“我是个有夫之妇的民间妇人,怎么能来侍候万岁呢,万岁虽乃天下之王,也不可乱纳民妇入宫,有累盛德,如果非礼相强,妾只有一死’。那顺治皇帝见我矢志坚决,没有办法说服我,就叫太监和宫女,把我送到了紫光阁,叫他们日夜小心提防我寻短见。”董小宛叹息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到了紫光阁,便有两名年老的宫女,用各种方法轮番劝说我顺从皇帝。皇上每天早朝过后都来一趟,坐上一会,只是笑着劝说我。可我见了他就只是哭,也不和他说话。皇上也不曾对我有过什么非份的举动。我已经想好了,只有两条路,要么出宫回如皋冒郎身边去,要么一死。”她说着,又哭起来,悲声切切,使龙兰的血气直往上涌。他朝四周瞧了瞧,知道不能发着,就压下了那股往上窜的恶气,静下来对董小宛说道:“小宛,你恐怕得先忍着,我现在不能带你出去,你知道,我是装扮成内监才进了皇宫。我出宫后去想想办法,把你救出宫。”
“恐怕我不能走出这皇城大院,”董小宛悲伤地说,“除非是皇上同意我出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公子见面。”
“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龙兰看看天色不早了,说道:“你想要对冒公子说点什么吗?小宛?”
董小宛沉吟了一下说:“你如去如皋的话,就劝劝公子别太担心我,要他保重身体。妾自从进入冒家,承蒙冒府上下不以卑贱见弃。妾受如此厚恩,常思图报,今日正是小宛报恩之机。就请公子放心,妾一不变节失贞,二不辱没冒氏,三不贻祸公子。”说完又泪流满面。
龙兰离开紫禁城已是半夜时分。第二天,他在京城转了一天,也没有想出个可行的办法,一个人势单力薄,虽说龙兰有着一身好功夫,又兼有古道热肠。但龙兰也清楚,这紫禁城不是凭借一身好功夫就可以自由出入的,也不知道这道墙里边藏着多少大内高手。
龙兰到了夜晚时,又到红墙下边到处转了转。看着高高的红墙,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纵然自己进得去也出得来,可要把董小宛也带出来,就非容易了。
第三天清晨,龙兰骑着那匹黑炭般的快马向南边驰去。
冒辟疆还没听完龙兰的叙述,人就早已瘫倒在躺椅上了。
急得苏元芳在旁边摇动冒辟疆的手臂,不停地叫唤公子,公子。
茗烟听见夫人在叫唤公子,声音听起来悲伤惨人,就扔掉手中的鸡毛掸子,急忙跑进来。龙兰对茗烟道:“你先扶公子进里屋去休息吧,等他醒过来后,再商量看看该怎么办。”
冒辟疆被茗烟和苏元芳扶进屋里去休息,事实上冒辟疆一直没有睡着。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黑洞洞的房顶。一直到下半夜,他还是这样睁着眼睛,苏元芳均匀的呼吸声从身旁传来,冒辟疆知道苏元芳完全沉睡在梦境中,一时半刻不会醒来。
冒辟疆缓慢地从床上下来,穿好衣裙,走出房门,神情坚定地往楼下走去。
在松油灯昏暗的光亮中,龙兰吃惊地看着冒辟疆一袭轻装打扮,没有穿长袍,穿的是件短衫,神情镇定地看着他。
龙兰说:“怎么?”马上意识到冒辟疆有重要的话要说,或者有重要行动要做。
“你打算怎么办了?”龙兰还是问了。然后他就等待冒辟疆开口。
“二哥,我想请你帮个忙。”冒辟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
“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想请你陪我去京城一趟。”
龙兰吃惊地看着冒辟疆冷峻的脸。
“三弟,京城离此远隔千里,你吃得消吗?”
“我主意已定,哪怕是死也要见上宛君一面。”冒辟疆坚定地说道,“只是要麻烦二哥你再辛苦陪我走一趟。”
“三弟你怎能说这种话,我们是结义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为兄的在所不辞。”
冒辟疆和龙兰骑马上路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吴伟业在《梅村家藏稿》中,对冒辟疆和山东的一枝梅龙兰连夜赶赴京城探寻董小宛的下落,作了较为详细的叙述。
那个姗姗来迟的春天,天气依然寒冷。被夜霜冻硬的焦土十分坚硬。冒辟疆和龙兰骑上快马往扬州奔去。他们离开水绘园途经梅园时,那些曾经开满梅花的树枝已无一朵梅花,在灰蒙蒙的清晨看那些光秃秃的树枝,显得非常陌生。
骑马走在前面的龙兰,勒住马回过头望见冒辟疆,觉得冒辟疆沮丧的形象像一块迎风欲倒的朽木。他朝冒辟疆高喊道:“我们还是快些上路吧!”
他们是第三天的清晨到达扬州的。在路途上他们常看见大队的清兵向南开去,龙兰总是和冒辟疆一块往路旁的林子钻,等到清兵走过后,才又骑马赶路。
冒辟疆打算进城去投奔郑超宗,了解一些情况,一看这种情形,说不定郑超宗也自身难保,就放弃了进城的念头。他和龙兰一商议,最后决议,还是绕城而去。
他们骑马绕过南京时,看见大队的清兵向南边涌去,据说是去围剿在泉州称王的最后一个皇帝桂王。
冒辟疆回望尘土中的破败城池,不禁悲叹道:“国破家亡啊。”
他们到达京城时已是晌午过后,在西直门外一家小客栈下马住店。冒辟疆经过多日的劳累,已憔悴得像根蒿草。
龙兰看着冒辟疆像纸一样白的脸,心里可怜起来,他想,冒辟疆久病初愈后,还能经受得起如此长途跋涉,已经相当了不起了。他对冒辟疆说道:“你好好休息吧,今晚恐怕还要劳累的。”说完就出门打紫禁城方向而去。
龙兰回来的时候,冒辟疆还没有醒,龙兰看看熟睡中的冒辟疆,又看看外边的天气,就走过去把冒辟疆推醒,冒辟疆睁开眼便问:“二哥,你去了哪儿?见到小宛了吗?”
“你快穿衣起床吧,时候不早了,今晚就去见小宛。”
冒辟疆一听,忙爬起来,高兴地嘟哝着:“今晚呵?”
“先吃饭吧,天已经黑下来了,吃完后把这身衣服穿上。”
龙兰把一套清庭内监衣服放到他的床上。
冒辟疆一看是清庭后宫里穿的衣服,就觉得别扭。
“不要做出这模样,”龙兰说道:“你以为皇宫是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吗?我在黄太监那儿好说歹说,他才肯借这两套衣服给我。我在你包袱里面装的一百两银子全部给了他,他才答应带我们进宫。”龙兰说完后,就开始试穿一套稍微肥大的内监衣服。他穿上后,看上去并不十分像个太监,虽说胡子也干净,但看上去更像一个大内侍卫。
当冒辟疆跟着一只灯笼穿行在曲折而幽深的庭院中时,他开始感到有点疲倦了,即使他刚刚睡过了觉,但他还是感到身体的某个部位失调,他的脚踩在那些巨大青石板上时,是那样轻飘,那些高大的木柱和宏伟的殿宇在幽暗的光线中隐隐出现,使冒辟疆突然产生一种睡意,他迷迷糊糊跟着两个飘浮的暗影走着,脚下发出的声响,在幽深的庭院中,显得空洞和幽远。
黄太监佝偻着身子穿过一片园林小路,绕过有流水声的假山,踏上一条池塘上架起的小径,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脚下踩着的木质物发出清脆的声响。冒辟疆神情疲惫地走向暗影里。他想停下来恢复一下精神,或许会好些,可他还是不知不觉地跟在龙兰和黄太监的身后向黑暗里移动。
当黄太监停下来后,他们看见不远处的黑暗中一座宏大的殿宇耸立在那里,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远远看来像只狰狞的巨兽。黄太监轻轻咳了一声说:“紫光阁到了。”然后他转过身把那个纸糊的灯笼递给龙兰,又说:“你们自己上去吧,宫女们以为你们是皇上派来的公公。你们的样子看起来不会招人猜疑的。”他又轻咳了一声,说:“我不远送了,我会在这附近等你们,时间不要耽误得太久。”
冒辟疆站在暗影中,仍感到有些昏昏欲睡,在恍惚中听见黄太监的说话声,他觉得声音像一只刚刚长大的公鸡的叫声,尖利而又沙哑。他又感到自己沉迷在某种往事中了。当他正打算坐下来时,他的手臂被一只利爪般的手抓住了,一阵生硬的疼痛使他又清醒过来:“我们快上去吧。”龙兰压低着声音对他说,他的声音像是憋出来的,冒辟疆能够感觉出龙兰粗重的呼吸声,“你刚才好像是睡着了似的。”龙兰又拉了他一把。
冒辟疆向前移动了脚步,他看着那座高大的木质建筑说:“二哥,黄公公呢?”他突然觉得少了一个人,黄太监离开时,他还在沉迷中。
“走了,我们还是赶快上去吧。”
冒辟疆跟着龙兰朝那座大殿走去,他边走边想,觉得黄公公的离开是不可想象的,他应该带我们上去才是。
他们刚踏上花岗台阶时,一个小太监从里走了出来,向他们叩头问安:“公公来此有万岁爷的圣旨吗?”
龙兰点点头,冒辟疆也跟着点点头;这时,冒辟疆感到那种突入其来的昏晕感消失了。
小太监立即转过身朝上面高喊道:“万岁有旨!董娘娘准备接旨。”
冒辟疆刚刚恢复过的神情又被蒙住了。难到小宛真的做娘娘了吗?他心里一阵难受,他想,不过也好,能见上一面也算了个心愿。龙兰转过身看见冒辟疆迟疑地站在台阶上,神情看起来有些沮丧,就拉了他一把说:“走吧。”
这时两名宫女婀娜多姿地走过来,身上华丽的衣饰在走动中窸窣作响。上前叩头道:“请二位公公进殿。”
龙兰又拉了一下冒辟疆,大大方方地说:“请起,你们在前引路吧。”
他们到了阁上,只见殿宇宏大,华丽的陈设弥漫着暗香,冒辟疆从昏暗的光线中看去,那个素装打扮的女子看起来并不像董小宛。那女子背对着他们口齿不清地自言自语:“什么旨意不旨意,关我何事?”
龙兰挥手叫宫女们退下,然后转过身拉了拉冒辟疆,冒辟疆见阁中无人,便大着胆子,走上去低声说道:“向董娘娘请安。”他侧头看见董小宛的面容时,就如同在睡梦中,董小宛秀丽的脸庞略带忧伤。冒辟疆又说道:“董娘娘休得悲伤,身体要紧。”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还记得‘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出,地角天涯不是长’么?”
那女子猛然一惊站了起来,低声喝问道:“尔等是何人?”
冒辟疆就把衣服往上一掀,百感交集,泪水盈眶。董小宛苍白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目光,然惊叫一声,扑上前来紧紧抱住冒辟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
“郎君呀,想死我了。”随即伏在冒辟疆的胸前轻轻哭起来。
龙兰这时悄悄离开他们,来到楼梯口站立着,左手揣模着那把藏在袍子里的短剑。不一会,董小宛停止了哭泣,对冒辟疆说道:“冒郎呀!你也胆子太大了,冒充内监,私闯深宫,那可是死罪呀!”
龙兰站在楼梯口手扶朱漆栏杆,看着黑暗中幽深的庭院,在他看来,冒辟疆和董小宛的谈话显得空洞而漫长,他烦躁地抓住栏杆上雕着凤凰的羽翼,耐心地站在那里。
“……冒郎啊,竟置父母于不顾,蹈这杀身之祸,危及冒氏全家,值得吗?你和我不成了罪人吗?你,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冒辟疆泪流满面地说道:“自卿离家后,全家上下哪一个不痛惜。你我是生死与共的恩爱夫妻,今既得见卿一面,辟疆虽死何恨。”冒辟疆轻轻抚摸董小宛的身体,一种熟悉的感觉溢满心头,情不自禁又流下了眼泪,“这些日子里,卿受苦了。”
冒辟疆忍着心头的惨痛,垂着泪听着董小宛悲切的叙述。
董小宛对他矢志不移的恋情使他心中感到一阵暖意,他收住眼泪劝说董小宛:“宛君呀!你可千万不要寻短见啊,自从我与你相识以来,我就把你当作阁中知己相待,你可是为了我和我们冒氏全家,受尽了千般痛苦,在我们朝夕相处的九载当中,你任劳任怨,尝尽辛苦。我怎忍心看你再受这般离别之苦呢?只恨我不能以身相救……”冒辟疆抽泣的声音逐渐放大,在外面守护的龙兰正准备进来劝住,哭声又小了下去。冒辟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还是忘了我吧,勿以我为念,好么?看来是没有办法把你带出去了……”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