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凌晓锋。”
  自从上周简言离开后，就开始有无数电话一个接一个打到公司来，询问简言离开的原因，也有许多与简言交情好的设计师要求与杂志社解除合作关系，一时间杂志社人心惶惶，只有下一期杂志的顺利出刊，重新把握时尚界的风向标，才能用事实让众多评论家信服，没有简言照样可以。
  朴素雅笑着抚摸手指上的宝石戒指，
  “凌晓锋不愧是凌晓锋，只要跟简言沾上关系，立刻就为她赴汤蹈火。看来简言是有一些运气的。”
  杨林笙有些迟疑，
  “可是，凌晓锋和简言……”
  按说凭借凌晓锋公司的实力，又有美国联邦银行17％的股份，旗下的珠宝设计师更是层出不穷，完全没有必要去找简言来做设计总监。而且，凌氏集团又不是主要经营珠宝设计，只是一个小小的子公司而已，实在是搞不懂，凌晓锋和简言到底是什么关系。
  朴素雅翻开文件夹，下一期杂志的样刊映入眼帘。
  “你觉得他们俩的关系，到底是怎样？”
  “不清楚。之前在公司，他们明明几年都没见过面，而在米兰分手，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估计又是简言的手段！”
  朴素雅看着杂志满意地笑，接着问，
  “不管她，眼下最重要的是赶快刊出下一期的杂志，这些可是决定公司命运的事，你觉得这期怎么样？”
  杨林笙的目光在杂志上扫过，首饰，配饰，衣服，模特儿，他摇摇头，又看了一遍，衣服，模特儿……
  “总体来说，这些东西随便一家都可以做，要的是两点。”
  杨林笙微微皱眉，整本杂志都是套俗的内容，毫无亮点，还有首饰部分，自然不能刊出对于Bling公司最新的设计。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红宝石戒指闪出幽深的光芒，
  “我们要拿出亮点来，不同以往的见解。”
  话音未落。
  朴素雅的手机响了起来。
  十七街区法国餐厅。白底红格的田园风格桌布，锃亮的银质餐具，细颈花瓶里插着一只白玫瑰，红色的沙发椅，小提琴手拉出优雅浪漫的曲子。
  客人依旧不多。旁边有绿色植物掩遮，位置十分僻静。
  “在想什么？”
  放下手中的刀叉，凝视对面的简言。自从上次在公司见面那日，这是第一次又见到她。原以为她可能会对他变得友善起来，当然也可能她会嫌他多管闲事。不管她是哪种态度，他都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而她只是安静地吃饭，而他却推掉了一场重要的会餐。
  “东西那么好吃吗？”凌晓锋略带埋怨，“好吃得都不肯稍微留意一下我吗？那下次再也不要带你来这家了……”
  简言抬头望向他。目光很静，她细细地打量他，看了他很久，眼神澄净而认真，
  “请你告诉我。”
  “……”凌晓锋有些疑惑。
  “为什么你会让我来做设计师？”她眼珠动也不动地凝望他。
  “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凌晓锋轻轻地笑。
  “是为了……炫耀？”
  “炫耀？”他笑如绯红的樱花，“如果为了炫耀，我应该不让你来这里，一个没有任何工作的人，让人山人海的观众反衬出你的冷冷清清。那样不但能够炫耀，而且也能够伤害你，让你多年取得的成就瞬间化作泡沫。”
  她沉默。是，他应该那样做才对。可是没有。
  “简言……”
  凌晓锋也沉默了。良久，他抿紧嘴唇，低声说，
  “你怎样才能不这样对我呢？”
  她错愕地望着他。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凌晓锋眼珠乌黑，眼底有种受到伤害的脆弱，
  “自从我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就仿佛我是你的敌人，你小心翼翼地防备我，宣战般地警告我，好像我是可怕的病菌……也许，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对你是这样一如既往的冷漠。可是，简言，你真的不能感受到我的心境吗？”
  她怔住。
  他的声音低哑，
  “之前在米兰，也是这样吗？以至于之后还是不了了之。可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吗？简言？”
  简言静静地望着他。往事一幕幕从她的脑海中浮现，没有，他从来没有真正做过伤害她的事情。
  可是……
  她心底骤然抽痛，眼睛也黯淡了下来。
  不过……
  那些事又何尝是凌晓锋造成的呢？仔细想来，其实她也许是在迁怒于凌晓锋吧。任性别扭的并不是凌晓锋，而是她自己。
  “对不起。”
  简言轻声说。
  凌晓锋的眼眸深处恍如有绝美的夜雾，湿润而晶莹，他对她微笑，因为他可以听出她声音中的歉疚和诚意。
  “谢谢你。”
  他忽然又笑得像个孩子。
  简言完完全全地怔住，她怔怔地看着凌晓锋的笑容。是她以前想的太多了吗？原来在他盔甲般的自我保护之下，竟然可以单纯地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开心，以前她却总是用阴沉的动机去揣测他。
  这一刻，她暗暗有些羞愧。
  第二十九章
  意大利名家设计的黑色办公桌，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墨绿色的窗帘，白色蕾丝的窗纱。秘书强森安静地站在旁边，自从他将几本杂志送到凌晓锋的桌上后，凌晓锋已经望着那封面上的女孩子出神了好久。
  预刊杂志封面上，X—Dream犹如深海般的浓蓝深邃。
  封面里，首页便是他和她站在一起，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洒照在她和他的身上。
  指尖拂过杂志封面上那少女的脸庞，她海洋般的眼睛，她海藻般浓密的长发，然后，凌晓锋的手指渐渐握紧，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从他的手里轻易的溜走。
  小提琴家在法国餐厅里拉出优美轻快的旋律。
  玫瑰在花瓶里散发清雅的香气。
  自从那句“对不起”、“谢谢你”之后，就像解除魔法的咒语般，简言的心结仿佛解开了。同类的人不见得一定会互相伤害，也许，沟通起来会更加容易，许多话不用多说便可以知道对方的心意。然后她发现，原来自己和凌晓锋竟然也可以象多年前那般交谈。
  “为什么想要再一次做杂志？”凌晓锋问她。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只要站在舞台上，她似乎都有某种难以克服的心结。她从来不是一个冲动不加思考的人，因此，他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她试图要当一名设计师。
  简言淡淡地笑，
  “我要拿回我想要的一切，曾经属于我的那些东西。”
  没有想到她居然回答的这么直接，望着她澄静的眼睛，凌晓锋的心底仿佛有股暖流静静地淌过。是的，她已经象朋友般地跟他说话了。
  “如果……”
  “如果你说出那句话，”她拿起咖啡杯，轻轻放在唇边，“我以后还敢跟你说什么呢。”
  凌晓锋望着她。
  她神态宁静地喝着咖啡，简单的白衬衣牛仔裙，却象公主一样优雅。她抬眼看他，眼睛澄静淡定，微笑说：“你若是用金钱来帮助我，我会觉得自己很廉价。”
  看出她眼睛里的坚决，他了解地低声说：
  “所以，一定要把朴素雅打败，是吗？”
  简言笑了笑，思绪有些漂移，想起这些年来，在米兰，在巴黎，在首尔……朴素雅看到自己时，那周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笑。
  …
  “我会拿回我失去的东西的！简言！所有你用小手段抢走的东西！”
  朴素雅面色赤红地将杂志摔她面前，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仍旧克制着自己的语气。简言的身子僵住，原打算过一段日子再跟她说，静静呼吸，她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朴素雅说，
  “我没有。”
  “当我是傻子吗！”
  “他们喜欢我的设计，不是你的，就是这样。”她眼神淡淡的，仿佛这不过是再微小不过的一件事情。
  朴素雅瞪着她，沙哑地说，
  “又是因为凌晓锋，对不对？他直接让你晋级，因为他是你男朋友，是不是？就是这样简单的，对不对？”
  “跟他无关。”
  她回避了她的目光。
  半晌，他眼睛黯淡，却依旧有点点怒火在燃烧。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简言静默。她知道，她解释再多也没有用，她不会信，一点也不会信。就算是凌晓锋亲口说，她也不会信。
  这一刻的朴素雅，完完全全的被愤怒包围。她曾经是她最好的朋友，她骨子里的好胜，因为凌晓锋，整个人被一种痛心的情绪包围。
  她不相信，作为主办方的凌氏集团掌门人，会不帮助他的女友。
  她不相信简言口里吐出的每一句话。
  “朴素雅，”简言拉住她僵硬的胳膊，柔声说，
  “不要想太多，真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想去，你去好了，我弃权，你赢了。你是天生的艺术家，自由创作才是你的价值……”
  “哼！”朴素雅冷哼一声，“是在施舍我，对吧？”
  她的表情冷漠，犹如夜风透骨，
  “可是我不需要。”她低喊着打断他，“我的一切，所有的一切不用你管！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简言站立不动。
  “好，那我告诉你。凌晓锋没有帮我，我只是依靠自己的努力来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所以，不管你是否相信，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朴素雅面容苍白。她死死地瞪着她，似乎不相信这些话是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而你，”简言眼神冰冷，“如果你还是不相信，那么，我也无话可说。”
  ……
  清雅的法国餐厅。
  “是。”
  简言放下咖啡杯，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自从那次发生争执之后，虽然朴素雅还是照旧来米兰设计学院撒谎那个课，但是再没有跟她说话，两人陷入了冷战。她不知道，为什么朴素雅会那样来想自己，那一刻为什么情绪就象忽然无法控制了一样呢？可是，真相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我一定做最有名的设计师。”
  她脸上闪过坚定的神色。
  凌晓锋若有所思地凝视她，终于，点头说，
  “好。”
  说完，他扬手唤来服务生，结帐买单，然后站起身，拉住她的右手，向餐厅门口走去。
  简言被他拉着向前走，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挣扎着低喊说，
  “晓峰……”
  凌晓锋回头，笑着对她眨眨眼睛，
  “跟我来。”
  第三十章
  空旷的办公室。
  空荡荡的楼层上没有一个人，深红色天鹅绒的窗帘阻挡了所有的光线。
  凌晓锋走到黑色办公桌前面，拿出一本深色文件夹。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她和凌晓锋两个人。
  “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纤长的手指缓缓翻开文件，里面的纸张竟然有些微微的发黄。凌晓锋唇角有抹微笑。那年，他已经为她画好了婚纱。而这次，他第一次见到她的设计，X—Dream，那么有穿透力，那么有感情。也许，她真的是天生的设计师。
  “你……知道了？”简言怔了怔。
  “是啊。那天我看到你的设计，你说，会有两款，我就已经猜到了。我等了很久很久，你知道吗？。”他抬头看她，微笑，
  “说给我听，好吗？”
  她望着他。
  他的眼底柔亮如星：
  “这次只有我一个人，说给我，好吗？”
  空旷的办公室，雪白的光芒里。
  面对空无的夜色。
  简言缓缓低下头，手指缓缓翻动纸页，墨迹有些微微扩散，凌晓锋望着简言。她直直地站着，背脊笔直，双手在身侧僵硬地握成拳，眼睛里有些慌乱和紧张。
  他可以看出来她的喉咙渐渐发紧。
  “看着我。”
  凌晓锋在月色中轻声说。
  简言呼吸有些紊乱急促。黑暗中，她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恩，你说的没错。唯一一款的设计，用了摩洛哥红宝石。”
  简言知道，这款宝石，是她最喜欢的，她会送个她最喜欢的人。
  “简言，看着我！”
  她惊怔地转头看他。
  似乎又声阴在空旷的办公室流淌。
  “你会嫁给我吗？”
  凌晓锋宁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手里文件夹上，自己五年前为她画好的婚纱。
  “你的设计，不是要告诉我，这些吗？”
  他的笑容宁静而悠远，眼珠乌黑闪亮，唇色美如樱花。就像那年，那个喝醉啤酒的夜晚，淡淡的星光，微醺的夜雾，美丽的樱花树。没有分离，没有忧愁，没有怨恨，一切美好如梦。
  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幔让办公室更加深谙，她望着他，他对她微笑，那笑容就如淡淡的雾气，温暖、氤氲，弥漫在空气里，让一切都变得宁静而舒缓。
  她眼中的慌乱一丝一丝地远去，重新变得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