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她其中一个可爱而又怪异的癖好。”乔安对这些早就已经司空见惯。
  “啊，真的吗？”婕妤努力使自己的语调显得很感兴趣而又没有被吓坏的样子，她总是极力了解简言的生活习惯。对围巾着迷？婕妤像其他女孩一样喜欢衣服、手提包和鞋子之类的，但是不能确切地说她对哪件东西“着迷”，只是当作装饰品罢了。而且，乔安说这件事时的样子也有点怪怪的。
  “真的，她一定是为了出席某种场合而临时需要一条特别的裙子，但是，围巾才是她真正喜欢的东西。你注意到她那些标志性的围巾了吗？”他看了看婕妤。婕妤的神情一定告诉了他，她对这些茫然无知。
  “你一定记得面试时见到她时的样子吧，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乔安笑着扭过了头，看着婕妤纯净的双眸。
  “我当然记得。”婕妤急促地说，心想可不能让他知道其实面试的时候几乎不知道简言的名字，更不用说记得她穿什么样的衣服了，甚至是来的时候不知道这本杂志的详细情……
  “不过，我不能确定她是否戴了围巾。”
  “她总是、总是、总是戴着一条白色的Hermès围巾，大部分时间她都把它围在脖子里，但是有时候，她会让她的理发师把它系在发髻上，偶尔她也会拿它当皮带来用。它们就像，她的标记。每个人都知道简言戴一条白色的Hermès围巾，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很漂亮的，对吧？”
  就在那一刻，简言刚刚好回来了，尝了一小口桌子上的咖啡。婕妤注意到简言腰间的皮带上系着一条酸橙绿颜色的围巾，在白色的T恤衫下面时隐时现。
  “她有时候喜欢混合在一起用，我猜这一次就是这样。不管怎样，时装部的那些傻瓜永远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看看这些东西，多令人讨厌！”他拿起一条非常华丽耀眼的裙子说。它比其他的裙子稍微考究一些，一些金色的斑点在深褐色的衬底上闪闪发光。
  “是的。”婕妤附和着他。
  “这看起来简言一点儿都不会喜欢的。”
  婕妤却认为它很漂亮，甚至愿意在婚礼的时候穿上它。
  乔安继续唠叨着款式和质地，以及简言的需求和爱好方面的事情，偶尔冒出一句对同事尖刻的辱骂。他终于为简言选出了三条截然不同的裙子，把它们放在了一边，然后走了过去，和简言说着什么，她听不清楚。
  但是已经将近七点了，她不知道自己是饿坏了？或者是极度的恶心？或者仅仅是累过了头？婕妤想这三种情况都有。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一个印象中身材最高的人突然走了进来。
  “你！”婕妤听到有人在她身后说，一个陌生的声音，略显生涩的中文发音，她手中的书差点晃掉。
  “站起来让我看一看！”婕妤转过身来刚好看到这个人，他正用手指着她。他至少有一米九五的身高，皮肤被晒成了微微的褐色，头发黑黑的，蓝绿色的瞳孔。200的体重和他令人吃惊的身高非常相配。他肌肉发达，身材健美，身体看起来好像要从他的粗斜纹棉布……女式紧身连衣裤里迸发而出了！
  “你是？！我认识你么？”
  婕妤大声吼叫着，声音显得十分尖锐，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穿着一条女式紧身连衣裤！没错，没错，一条粗斜纹棉布单件女式紧身连衣裤。他的裤腿紧绷，腰部系着皮带，袖子被高高地卷了起来。还披着一条披肩。其实那是一条毯子大小的毛皮披肩。它在他的粗脖子里缠了两圈。一双网球拍大小的黑色军靴在他的大脚上发着亮光。他看起来有３５岁左右，虽然他发达的肌肉、深褐色的皮肤以及轮廓分明的额骨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十岁或者大了五岁。他冲婕妤摆动双手，示意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看不出来，穿女士紧身裤的男子，他到底是有什么想法？
  婕妤茫然的站了起来，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做什么，但是隐隐感觉到了外国人特有的毫无拘束，和自由散漫。
  他开始研究起她的身材。
  “你是？”他用很好听的假声叫喊着说，“你真漂亮，而且非常健康，我是说，你的身材凹凸有致。这身衣服却一点都不适合你！”
  “我叫张婕妤。是简言的助理。”他上下打量着婕妤的身体，看得非常仔细。
  然后是让人无法忍受的沉默。他似乎对她的身份丝毫不在乎，也没有想要告诉他他的信息，甚至是名字。
  他应该不想认识她的吧？要不怎么名字都不愿意说？也是，我这样的小人物。婕妤心里嘀咕着。
  “齐膝长靴？配一条齐膝长的裙子？你在开玩笑吗？宝贝儿，除非你不知道——除非你没有看到这扇门上贴着的黑色的大字。这里是全世界他妈的最时髦的杂志。全世界！不过，别担心，我会帮你的。你不久就会大变样的，变得连你自己都不认识。我发誓！”
  他把两只大手放在婕妤的臀部，让她旋转了一圈。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在看她的腿。
  “很快，我向你保证。腿美、头发好，人又不胖。我很会雕琢不胖的人。很快。”婕妤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完全没有见过这个人，不知道名字，样貌也没有见过。可是，可以知道他很懂穿着打扮，还有就是。一脸猥琐的笑。
  终于从他对下半身的控制中挣脱出来，现在，她有几分钟的时间来思考一下目前以及刚刚发生的情况：一个陌生人，或者说是一个没见过或者新来的同事，没有别的什么关系——主动过来对她的衣服和身材毫不留情地作了真实的评价。可是她却没有。她不懂穿着打扮，只是按着喜好。她看着他那双充满善意的蓝色眼睛，它们好像是在笑而不是在嘲弄。也许不仅仅只是这些。
  似乎已经通过了他的审查，他给婕妤列了一张服装清单，包括详细的颜色，尺码……然后在末尾签上了名字：奈杰尔。他是简言在米兰时期认识的好朋友，Gucci的服装设计师和艺术总监。年轻有为，这次特地来拜访简言，唯一就是有一种对于时尚的绝对洁癖。不能容忍他身边的人有一丝丝不时尚的行为，包括穿着。所以，在看到简言这样时尚达人的办公室里，怎么会有一位这样穿着的人？他忍不住，对她进行了“时尚”改造。
  这就是奈杰尔——一个独特的名字，就像麦当娜或者LadyGaga。一个婕妤可以在电视、杂志、社交专栏，几乎任何地方见到的时尚权威，他说婕妤很漂亮。还说腿很美！
  “奈杰尔！好久不见，你还是那样，穿着这样的性感。”
  简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好像和奈杰尔很熟的样子，用流利的英语打着招呼。
  “嘿！简言，你还是这样的漂亮！你的助理都这样的漂亮。我刚从米兰回来就赶来见你，怎么样，最近好吗？”
  奈杰尔依旧在忙活着给婕妤打扮着。
  “看来你对我的助理很感兴趣嘛。”
  婕妤脸有些红，看着这位有些性感的外国人，不禁低下了头。
  “嗯哼，对啊。她这样的美，只是不会打扮，我只是在帮她。想不到你这儿还有这样的人。不过，我感觉她有些面熟。”
  “走吧，出去吃点儿东西。”
  “恩，你的确应该感觉到眼熟。”简言笑着说，不同以往，在工作里看不到的笑。
  “你是说。什么？”
  奈杰尔满脸疑惑。他不知道，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他怎么会熟悉一个小小的助理。
  “巴黎时装周，记得吗？”
  简言得意的笑笑，
  “噢！”
  奈杰尔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你的模特儿，一炮走红的模特儿！”
  他假装用力的拍了简言一下，朝外面走着。
  简言随着奈杰尔走了出去。等婕妤回过神来，他已经向门口走去，羊毛披肩在他的身后飘扬着。婕妤想大声叫他，告诉他，见到他很高兴，谢谢他帮她做这些，虽然还是觉得他这样的穿着有一些怪异。但是，婕妤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奈杰尔就突然转身，只迈了两步就走完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每一步都像跳远跳出的长度一样。他径直来到她面前，把她的整个身体搂在他结实、健美的双臂里，并紧紧地抱住了我。她的头刚到他的胸脯下面。闻到了一股强生婴儿霜的香味。就在婕妤准备也去抱紧他的时候，他忽然把她放开，抓住她的双手，尖声叫喊着：“下次再见，宝贝！”
  第十章　思虑
  “他说什么？”莉莉舔着一勺绿茶冰激淋问婕妤。
  晚上９点钟，婕妤和她在日本寿司店午夜樱花见面了。她是婕妤在大学时认识的好朋友，偶尔会一起吃饭滚床单什么的。婕妤咀嚼着辛辣的金枪鱼春卷和海藻沙拉。
  “他说：‘下次再见，宝贝。’多棒啊！”
  婕妤无奈的说着。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婕妤，勺子停在了半空中。
  “你的工作是所有女孩子都想要得到的。你知道吗？。”莉莉说。她总是说她本来应该先工作一年再回去上学。
  “这听起来确实很棒，不是吗？所有人都这样说，这是一份多么多么棒的工作。但是我觉得这个工作非常非常怪异，不过我也喜欢。我总是喜欢一些奇怪的东西，不是么？不管怎样。”她说着，开始埋头吃已经溢出来的巧克力果仁酸奶冰激淋。
  “我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不愿意再去当学生而更愿意做这样的，那样的工作。”
  “是的，我当然知道你更愿意去做一份兼职工作，供你完成贵得离谱却又毫无用处的博士学位的学习任务。是这样的吧？我在大学生酒馆当过侍应生，每天晚上为大学生服务到凌晨４点，偶尔还会遇见新生，然后直接去上课，大家都知道如果，极有可能，也许你在未来几年的某个时候终于拿到了你的博士学位，而你永远也无法找到工作了，无论在哪里。”
  她不自在地笑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酒。莉莉在复旦大学攻读英美文学专业的博士学位，业余时间分秒必争地打零工。她的家里几乎无法养活她自己，而莉莉直到硕士毕业都没有具备领取助学金的资格，所以，她晚上能够出来，确实让婕妤感到吃惊。当她抱怨她的生活的时候，婕妤像往常一样又上了她的圈套，又听她各种各样的抱怨，吐槽，碎碎念。
  “那么，你为什么还那么做呢，莉莉？”她问，虽然已经无数次听到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莉莉哼了一声，又白了她一眼。“因为我喜欢！”她用自嘲的口吻大声地说。虽然她从来没有承认过，因为她没有办法表达清楚这件事情，但是她是真的喜欢她的专业。这个缘由大概是要追溯到高中。她上高中的时候，一个老师告诉她，她瓜子形状的脸蛋和黑色的头发使她看起来和俄罗斯的洛丽塔非常相像。以后她也就渐渐喜欢上了文学。然后她就开始阅读各种各样的书。后来，她阅读了纳博科夫写的所有作品。还有托尔斯泰、果戈理、契诃夫。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她向哥伦比亚大学提出申请，希望跟随一位俄罗斯文学教授学习俄罗斯文学。这位教授对１７岁的莉莉面试之后，说她是他所见过的学生中对俄罗斯文学阅读最多、对俄罗斯文学也最有激情的学生之一，不管是大学生、研究生，或是别的学生。她仍然喜欢它，并继续学习着俄语语法。她能够阅读任何俄语原版的东西，但是，比起这些，她似乎更是喜欢抱怨。
  “是啊，哦，好吧，我承认我的生活非常刺激。我是说，我的生活的确非常的有诱惑力，你知道么？每天都可以看到Gucci，Chanel……还有许许多多的时尚设计师和奢侈品。这些每个女孩都奢望的东西，美丽还有奢靡的生活。不过，也许问这样的问题太早了点，或者说是有些傻傻的。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现实，你知道吗？”
  “哦，当你想和现实有所联系的时候，你可以这样啊。”莉莉说着从钱包里掏出她的地铁卡。
  “如果你渴望去狭小的廉租房，平民区，远离闹市，如果你真的想去体验真实的生活，那么，我那个几十平米的豪华小屋就是你的了。”
  莉莉付款以后，她们坐上不同方向的的士，就此离开了。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去忙。
  她刚一离开，婕妤就跳上了一辆的士。她舒服地坐在温暖的后座上，尽量避免吸入司机的体臭味。
  昏暗的夜色一点一点降临，笼罩了婕妤的脸。她昏沉沉地睡去。
  第十一章　雾色东京
  凌霄云和刘浩在浦东机场的候机大厅等着登记，手机在西装口袋里振动起来，他懒洋洋地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他随手按下接听键，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