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
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03-27 21:27 字数:5195
若盈举起,一口饮下。
他轻笑出声,“这可是千金难得的好茶,象你这般牛饮倒是浪费了。”
若盈不语,仔细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幽国特有的白瓷,质地细腻,釉色洁白,釉面有细碎的鱼子纹,故又称为鱼瓷。这种鱼瓷极少,如今只有幽国皇室有资格使用鱼瓷制品。
一个商人,即使是第一首富,常用的茶具竟是鱼瓷,不得不让人惊讶。
径自又倒了被茶,依旧一口喝下,若盈笑道。
“普通的茶,或是千金难得的茶,不都是用来解渴的么,又有何区别。”
执杯的手一顿,皇甫酃也扬起一抹浅笑。
“的确,茶,不过是解渴之物罢了。”
模仿若盈,他也豪爽的一口灌下。不必用舌尖细品其味,温热的感觉顺势而下,腹中霎时一片暖意,口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茶香,别有一番风味。
舔舔薄唇,意犹未尽。“怎不继续追问马二的事了?”
“……看来不是好消息。”靠向背后的柔软的垫子,若盈有些昏昏欲睡,昨晚一夜未眠,车厢内缠绕的茶香、檀香以及暖和的气息让她一直绷紧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
见她慵懒地窝在软垫里,皇甫酃心下好笑,该说小家伙无知,还是无所畏惧。在他面前竟会一次又一次地降低警觉,清澈无暇的双眸,小家伙应是在被保护得很好,不知世间险恶。
零碎的金光一闪而过,冷漠而凛冽。
可是,眼前这纯洁的小家伙,却用她瘦小的手臂,轻易就杀掉两个武功高强的暗卫。然,既是沾染了血腥,为何眼眸依然明亮得没有一丝瑕疵?
这样的双眼,真让人忍不住想要染上色彩……
“他死了。”薄唇一掀,冷淡地说道。
若盈迷糊中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你,你刚才说什么?”
他抿唇,沉默,同样的话不喜说第二次。
“马叔怎会突然死了,不可能的……”
若盈喃喃说道,留下的草药,虽不能根治,却起码能让他的身体拖上个几月。她离开还不到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何事……
“上月,慕国偷袭,他带病上阵,断后时重伤而死。”
慕国偷袭那晚,正是她离开之日。知道真正的林原已死,马叔心灰意冷了么。
明眸闪着泪光,神情哀伤。
皇甫酃不解,他们两人见面不过数日,听闻马二的死讯,为何还如此感伤。
若盈仍答,马二对她很好。
皇甫酃剑眉一挑,“小家伙,对你好的人,你都会为他们哭吗?”
若盈用力点头。
“即使他们为了利用而接近你,对你好的?”
若盈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两人相交,纵使是因为互相利用而在一起,十分之中总有一分真,或者百分之中有一分真。为了那一分真,就值得为他哭了。”
皇甫酃一愣,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小家伙,你真是个可爱的小笨蛋啊。”
无视那九分假么,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罢了!
欢愉的笑声冲淡了些许的忧伤,若盈抬首狠狠地剐了他一眼,愤愤地低头咕噜咕噜地饮茶去了。
好不容易止了笑,他好奇地问道。
“小家伙,其实你是男的还是女的?若说是男的,未免太瘦小了一点,若说是女的……”
视线不经意地扫向若盈,若盈随着目光看向她的胸部,双颊霎时染上一层绯色,怒喝道。
“你,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皇甫酃噙着笑意,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戳了戳若盈鼓起的腮帮。
“小家伙,你可真有趣……”
有趣得使我不想这么早除去你了,也罢,让你的性命留多一些时日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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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十六章 相处
车厢内的两人各怀心思,若盈虽疲倦,却不敢真的在皇甫酃的目光下安睡。皇甫酃双眸半阖,低头望着白瓷茶杯,若有所思,视线偶尔探向对面的若盈。
待日已中天,小厮端着食盒恭顺地布好菜,悄声离去。
若盈诧异地望着眼前十多道菜,菜式不但丰富,且色香俱全。马车一路行驶,尚未停顿过一刻,这些菜一看就知是用新鲜的材料现炒,试问由何处和何人取至奔驰中的车内?
抬头复杂地瞥了他一眼,拾起双筷不客气地吃了起来,难得有机会享用如此佳肴,岂能错过!
皇甫酃充分发挥“食不言”的优良素养,慢条斯理地用膳。
若盈吃得欢愉的同时,不忘偷偷关注,发现他每一样菜只落筷一回,再无重复,心下暗暗称奇。
用完饭,小厮利落地收拾好,又彻了一壶茶。
若盈端起,细细一闻,不似之前的香味,而是淡淡的莲香。熟悉的味道让她双眼一黯,不知莲姐姐如今可好。当时无法带走她,却落入临国暴君的帐内……
若斐然哥哥泉下有知,她没能救出他最心爱的女子,是否会怪责她呢……
她似是懊悔,又似在回忆,皇甫酃唇角勾起,果然……
“小家伙可不要再牛饮了,”抿了一小口,唇齿间满是淡淡的莲香。“这茶是莲心,用清晨的露水所泡。莲心是上年秋季从白莲中采收莲子,从莲子中剥取,晒干。白莲少见,这莲心茶值得慢慢品尝。”
若盈苦笑,这白莲何止少见,如今除了封锁的永国深处,他国根本无迹可寻。用白莲的莲心泡茶,何其奢侈!
小心地捧着瓷杯,望着清透的莲心茶,她微微蹙起眉。
他是在暗示,不但是临国、幽国,甚至锁国多年的永国,生意亦有渗透?还是单纯地摆阔,炫耀他显赫的家底?
自嘲一笑,何时开始,她会下意识地探究他人的一举一动,猜测对方的意图……
她变了,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白公子此次去永国是做买卖吗?”
皇甫酃微微颔首,“许久未曾视察一下永国的买卖,听闻试剑大会即将举行,也想凑一下热闹。”
若盈一怔,“白公子打算参加试剑大会?”
优雅地放下茶杯,皇甫酃不答反问。
“小家伙想去吗?”
若盈迟疑了一下,点头。
“宝剑五十年出现一次,难得有机会近身观看,又怎么不去试试。即使不能成为剑主,也算不枉此行。”
“小家伙可知,宝剑在永国的神山峰顶。传说神山有神灵守护,要到达峰顶可不是易事。”
若盈苦着脸,问道。“很难么?不是也有人去到峰顶了。”
“的确,最终总会有人到达峰顶,不过能取出剑的人只得一个。”皇甫酃把玩着拇指上的翠绿扳指,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家伙想要取得哪把宝剑?”
“……宝剑‘思召’。”若盈犹疑了片刻,低声答道。
“‘思召’?”皇甫酃低低一笑,道。“小家伙总是如此出人意料,‘思召’除了造出它的铸剑师,无人能驾驭。因此世人皆知‘画影’,却不知‘思召’。”
若盈歪着头,真如严容所说的那样,欧阳宇是故意刁难,根本不愿出手助她,才提出难以完成的条件?
摇了摇头,心一横。反正就要到永国了,试试又何妨。
皇甫酃见她摇头晃脑,神情苦恼。忽而面色一整,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紧握双拳,明亮的双眸褶褶发光。不由暗暗发笑,所有的想法都显现在表情上,真是可爱至极。
若盈仿佛知晓他在笑话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举起瓷杯,尴尬的将手中的莲心茶一饮而尽。
这时马车突然停顿,若盈毫无防备地向前扑倒,鼻尖撞上皇甫酃结实的胸膛上,顿时眼泪汪汪,低声痛呼。
皇甫酃闷哼一声,顺手捞起歪向一边的若盈。低头见她捂着通红的鼻子,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望着他,不禁莞尔。
凌空几声的鞭响,传来一阵惨叫和零碎的求饶。
“主子,几个流民突然阻拦,惊扰了马匹,请恕罪!”外厢响起恭敬的人声,皇甫酃若无其事地应了声,坦然地坐在原处。
若盈皱眉,从满是檀香的怀里爬起,快步跳出车外。
“停手!”
三人躺倒在地上,背后斑驳的鲜红血痕,触目惊心。若盈上前抓住正挥鞭的青衣人的袖子,阻止道。
“你这是做什么,马受了惊,也不能乱打人!”
青衣人不置可否,“惊扰了主子,就该死!”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若盈怒视着他,青衣人毫不示弱,漠然地回视。
“炎,退下。”
听见车内的低喝,青衣人躬身退后。
若盈俯身扶起一人,担忧地问道。
“你们还好吗?”
那人摆了摆手,扯起一抹浅笑,缓缓坐起身来。
另外两人不顾背后的伤,爬到若盈脚边,祈求道。
“这位贵人,收留我们做仆役吧,我们能担能抬,很能干的,请你收留我们!”
若盈吓得急退两步,慌忙摇头。
“使不得,你们赶紧起来!”
“贵人,我们从幽国逃出来,已经两日没吃过东西了。本想去没有战乱的永国,但永国除了商人与年轻女性,其他人一律不准入内。我们的妻女已经进了永国,请贵人收留我们做仆役,带我们进去罢。”
“从幽国逃出……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若盈蹲下,与他们平视道。
“袁家军败了,听说那个少主袁斐然受了重伤昏迷,朝廷临时召集的大军与慕国大军会合后,不知怎么了,忽然退军十里,边境好几个城都被临国军占领了。他们入村后烧杀抢掠,我们只好逃来永国了。”
“临国实在太欺人太甚了,”若盈咬紧下唇,“你刚才说袁家军的少主重伤昏迷……”
那人用力点头,“是啊,那日临国军突袭,袁斐然被擒,好在有一个将军挺身而出,把他救走了。”
若盈心念一动,那个少主该是假扮的袁杰,救人的难道是明叔?
“那个将军叫什么名字?”
他低头苦思冥想了片刻,“那个将军姓王,叫什么来着……”
另一人猛地抬头,“我想起来了,叫王蒙,那将军名字是王蒙。”
王蒙?
若盈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没有一丝印象。
“王蒙将军神勇着呢,救了袁斐然,皇上就封了他为幽国军主帅。”
“就是,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参将,因为此事一步登天了。”
若盈一愣,“参将,你说王蒙以前只是个小小的参将?”
那人点点头,“是啊,袁家军几乎被歼,没剩下几个将领,就提拔他上来了。”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抓不住头绪。甩甩头,若盈歉意道。
“这里有些伤药,你们拿去用。我并不是马车的主人,不过同路罢了,你们的去留我无法应承。”
三人一脸失望,她有些不忍,出声道。
“要不我去问问,他不同意的话,你们就另寻方法罢。”
几步爬上马车,若盈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这个,白公子,能不能收留他们三个……你在永国应该有不少商铺,安排个伙计打杂什么的给他们,不难吧?”
皇甫酃似笑非笑,道。
“我为什么要帮他们?”
若盈急了,连忙道。
“他们的妻女入了永国,带他们进去只是举手之劳,让他们一家团聚。他们不但感激你,记住你的恩德,还会死心塌地的跟随你。这样忠心的伙计去哪里找啊,你就收留他们罢。”
明眸里扑闪着,神色急切。皇甫酃沉吟半晌,才低唤了一声。“炎。”
若盈见青衣人掏出几张薄纸递给地上的几人,疑惑地问道。
“那是什么?”
他薄唇微勾,道。“卖身契。”
“卖身契!”若盈惊呼,“为什么要签下卖身契?”
头伸出窗外,见三人欢天喜地,按下手印,吃力地站起身,乖乖地跟在马车后面。签下卖身契,一生为奴,为何他们三人还如此高兴?
“我是个商人,怎么会做赔本生意。不签卖身契,他们进去永国又想反悔的话,我不是吃亏了。再说,我白甫的产业,极少人敢妄动,他们卖身于我,换得一个安身之处,的确划算。”
说罢,他扬起一抹邪笑。“小家伙,你可欠了我一个人情。”
若盈目瞪口呆,“白公子,有没人说过,你是个奸商。”
“你是头一个这样说的,”皇甫酃挨近她低语,“只是,无奸不商,小家伙,你就认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