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大刀阔斧      更新:2021-03-27 21:20      字数:5017
  “哟,何老师啊。”他走过来,何丽真嘴唇紧闭。李常嘉来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没穿那条裙子?”
  何丽真似乎没听懂,“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李常嘉回头看了看,一楼正厅里挂着钟表,“快到时间了,你先去班级里面看一看,准备一下吧。”
  何丽真还有些话想说,可时间真的有些来不及了,站在她这个位置,能看见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学生准备的都差不多了。
  “好,我先去上课,等下……”何丽真抬头看了李常嘉一眼,“等下你有空么,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李常嘉欣然应允,“好啊,中午出去吃饭,我跟其他的老师都说好了,一起去,有什么事到时候咱们再说。”
  何丽真想说她就不去了,可还没开口,李常嘉已经被另外一个家长叫走了。
  何丽真脑子乱成一团,拎着包进教室,开始上课。
  因为是补习,课上的十分直接,做题改题讲题,简单又粗暴。
  上课的时候,外面的天更阴沉了,上了半个多小时,屋里实在太暗,何丽真把灯打开。
  学生做题时,何丽真看向窗外,天边的黑云慢慢地涌动,就像里面有只巨大的怪物一样。
  风更劲了,吹在窗户上嗡嗡地响。窗户旁边坐着的一个男同学手紧压着试卷,怕被风吹跑,何丽真看见,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她在关好的窗户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浅浅的,灰蒙蒙的。她愣神了一会,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她的脸孔很严肃,严肃得几乎有一点冷漠,这让她回想起了自己的小学老师,一个严格的、不近人情的女人。
  何丽真愣神之后,心情微微有些慌张,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放松,不要乱想,不要紧张。
  一个半小时的课程很快结束。何丽真在结束的时候象征性地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收拾东西去找李常嘉,结果李常嘉没碰到,却在门口见到了刘华涛。
  刘华涛好像正在跟另外一个老师研究些什么,见到何丽真客气地打招呼。
  “何老师,上完课了?”
  何丽真点头,“嗯。”
  “等下去吃饭,你知道吧。”
  何丽真说:“我就不去了,等下我跟李老师说。”
  “不去?”刘华涛眼睛睁大,让旁边的老师等一下,转头又对何丽真说,“哎呦,怎么不去呢?家里有事?”
  何丽真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想去。”
  “……”
  旁边还站着一个老师,等着和刘华涛说话,他不知道其中内情,听了何丽真的话,还微微一愣,余光扫了刘华涛一眼。
  刘华涛背对着那个老师,看着何丽真,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了片刻的僵硬,但是他很快回过神,说:“何老师身体不舒服?”
  后面的那个老师也在看着,何丽真停顿两秒钟,还是不想太过伤人面子,她点点头,低声说:“嗯,是有点不舒服……”
  “原来是这样。”刘华涛说,“那你再等一等吧,李常嘉刚刚出去了,一会就回来,你在这先坐一会。”
  说完,刘华涛带着另外一个老师走进里面的办公室。
  何丽真就在外面坐着,短暂的课间休息后,所有的学生又回到教室里。何丽真独自一人坐在凳子上,她看着墙上的钟,十一点。
  秒针规整而机械地一下一下转动,何丽真听着那摆动的声音,险些睡着了。
  李常嘉二十分钟之后回来了,何丽真看见他就站了起来,“李老师……”
  李常嘉的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冷风,他关上门,对何丽真说了一句:“你跟我来,进屋说。”然后径直走到最里面的办公室。
  何丽真跟着他过去,李常嘉进屋后开了灯,把门关上。
  屋里静悄悄的,静得隐约可以听到隔壁教室里上英语课的声音。
  何丽真先开口:“李老师,等下我有事情,那个聚餐我就不参加了,不好意思。”
  李常嘉说:“大伙都去,你也去一下,咱们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何丽真说,“我真的有事。”她说着,把包拿到前面,“对了,还有这个——”她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李常嘉一眼就认出那是不久前送给她的裙子,看她的样子,别说试穿,恐怕连袋子都没有开过。
  李常嘉的抿起嘴,没有说话。
  何丽真举着袋子,李常嘉没收,她就不放下。最后李常嘉泄了气似的,眉头紧皱,长叹一声。
  “我说何老师,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何丽真依旧拿着裙子,说:“什么干什么。”她瞄了一眼裙子,又跟他说:“这个我不太适合,而且,我也没理由收你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不适合?”李常嘉差点乐出来,“你连什么颜色都不知道吧。”
  何丽真根本不在意裙子是什么颜色的,她把袋子放到离李常嘉最近的一张桌子上,“还给你,以后……”何丽真斟酌着说,“以后,不要送我东西了。”
  两人均沉默。
  何丽真又说:“以后的课……我也不来上了,你另外找一个语文老师吧,临时这样,真的不好意思。”
  李常嘉还是没有说话。
  何丽真再次道歉,最后便提起包,打算离开。她走到门口,听见李常嘉在她身后说:“老师的不收,收学生的对吧。”
  何丽真站住脚,胸口压着一块石头一样。
  李常嘉看着何丽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何丽真转过头,李常嘉银色的眼镜框泛着冷光,何丽真说:“什么意思……”
  李常嘉忽然笑了一声,“我什么意思?何老师,你这样就不好了吧。”
  何丽真说不出话,李常嘉的语气又弱了一些,“何老师,我知道你一个女老师自己来这么远的地方,偶尔肯定会觉得不好过,可是,有些事情你也得看清楚啊。”
  何丽真手攥着背包带,“什么事情,我什么事情看不清楚。”
  李常嘉的表情就像是在教育自己的学生,“何老师,你要看明白啊,我这是在帮你。”
  何丽真强迫自己镇定有点,再镇定一点。
  “谢谢……”她低促地说,“不过我不需要你帮我。”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
  “你让我明白什么?”
  “你说让你明白什么?”李常嘉的语气简直可以用痛心疾首来形容,“何老师啊,你不能犯糊涂啊。”
  何丽真说,“我没犯糊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什么啊你,你太天真了!”李常嘉顿了顿,可能是怕墙壁隔音效果不好,压低声音说:“你知不知道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得叫人吐沫星子淹死!那学生我早就说过,不是什么好东西,到时候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赖一赖就完了,你怎么办啊!何老师,我是在帮你啊。”
  何丽真因为激动,嘴唇都颤抖了,“什么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什么叫他不是好东西?谁给你说他不是好东西,你凭什么——”
  “何丽真!”李常嘉的目光终于严厉起来了,“你身为人民教师,跟一个高中生搞在一起,要不是他不是东西,那还有什么理由?”他紧紧盯着何丽真眼睛,终于看到了退缩,李常嘉在她身边,低声说,“弄出这样的事,要不是你被拉下水——”他的目光一直追随了何丽真的眼睛,他第一次知道,白天开灯,居然也能将人照得如此脆弱,好像要消失了一样。
  李常嘉缓缓地接着说:
  “那就是你原形毕露了……当然,咱们都知道,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何丽真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父亲是蓝领工人,母亲是个小学老师,她从小就听话懂事,没有让家里操一点心,本本分分地上学,读书,工作,家里一直对她很放心。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她的话,那就是规矩。
  她小心翼翼地生活,很少给别人添麻烦,不管在再艰难的情形下,她都提醒自己,要给别人留三分情面。
  因为这样的小心,他人待她就算不是温柔热情,也很少冷言相对。所以,当她听到那个一直以来都是面善示人,甚至称得上是温文儒雅的李常嘉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丽真此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天旋地转。
  到了这个时候,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准备都不管用了,何丽真体会不到愤怒,也无法感受羞愧,她只是大脑一片空白,偶尔闪过一些她与万昆相处的画面,还有李常嘉反反复复的声音。
  李常嘉看着何丽真苍白的脸,她的面容在这样的阴雨天气里,显得那么的冰冷,又那么的脆弱。
  看不到闪电,只听到几声闷雷,而后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迸溅到窗户上,把屋里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李常嘉的心跟着雷一起鼓动。
  他很想就这么走过去,抱住何丽真,安慰何丽真。他觉得她就像是淋在狂风暴雨中的一株小草,单薄得让雨都舍不得浇打。
  他想起了当初第一次,在教研会上见到她的场景,那时所有的老师里,她最认真,穿着统一的制服,小巧玲珑,她向他提问题,他耐心回答,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温顺。
  李常嘉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吸气,呼气。
  “丽真……”
  何丽真浑身一麻,人未抬头,先往后退了一步。
  李常嘉压低声音,尽量地安抚她说:“你别怕,这件事没人知道。”他顿了顿,说,“刘老师是我朋友,什么都不会说的。你现在只要认清错误,马上回头,这个事我们全当不知道。你也别不干了,咱们这个补课班虽然还没签什么协议,但是你也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相信何老师是个负责任的人。”
  何丽真眼底涨疼,她看着旁边的一张书桌角,好像发了呆。李常嘉以为她没有听清楚,打算再补充几句,何丽真忽然开口: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
  何丽真转过头看着他,“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常嘉沉下一口气,说:“那天我们在公园的时候看见了。你——”他说到这,像是觉得下面的内容不是很能上台面似的,目光移到角落里,说:“你倒在他怀里,还有,你看他的表情。”
  何丽真缓缓地说:“什么表情。”
  李常嘉咬牙,深吸了一口气,话还没说,却先咳嗽起来。
  他捂着自己嘴,狠狠地咳嗽了几下,说:“总之!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你是个好老师,不能白瞎在这种学生身上。”
  “哪种学生?”
  “你——”
  李常嘉忽然想起什么,似是恍然地点了点头,说:“怪不得啊……”
  何丽真抬眼,李常嘉眼睛里透着精光,说:“当初,我们吃饭的那天,那个学生原来是在等你。”
  何丽真的头一点一点抬起,“你说什么,什么等我。”
  李常嘉审视着何丽真,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而且,他对那个学生的印象尤其深刻,不到两秒钟,那天晚上的情景,就全部浮现在他的头脑中。
  “原来啊……”李常嘉彻悟,“你们那个时候就已经——”
  他又咳起来。
  这回不是急,而是气,是恼怒。他咳到最后,满脸通红,眼睛显得极为突出,瞪着何丽真,手指指着她。
  “亏我,我那时候还觉得你……”
  “你说的是哪天?”
  “……”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李常嘉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种气,好像自己被人当猴子耍了一场,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连给何丽真回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们一共没有吃过几次饭,你说的——”何丽真一边说话,一边回想,她脑子纷乱,可一旦思索起来,人也冷静了些,最后,到底是明白了他说的吃饭的晚上,是哪一天。
  “那天他在……”
  “何丽真!”
  隔壁的声音小了,不过这两人没有注意到。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刘华涛在外面小声说:“李常嘉?”
  这回,李常嘉和何丽真都注意到了。
  何丽真把包拿起来,转身开门,刘华涛就在门口站着,门乍然开启,他惊得往后退了半步。何丽真看他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错身而过。
  刘华涛看着何丽真离开的背影,转身进屋,把门关好。
  “怎么回事?”
  李常嘉没有好脸色,“什么怎么回事?”
  刘华涛说:“谈不明白?刚刚最后一声声音太大了,我在外面都听到了,你也注意点。”
  李常嘉沉沉地点头,把刚刚发生的都给他讲了一遍,刘华涛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个女的,不知好歹啊。”
  “真的是好赖不分。”李常嘉愤愤地说。
  “那怎么办?”
  “……”
  外面的雨稀里哗啦地下个不停,何丽真撑着伞,走在雨里,头依旧昏沉沉的。
  回到家,她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