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1-03-27 21:18      字数:4705
  “哦,上帝”,莉茨轻声说道,“你没弄明白。你也不想弄明白。你试图说服自己。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令人惊骇了。他们先是窃得人们的仁慈之心,包括我的和那些被他们利用的人的,然后利用人们的仁慈之心去伤害和杀害人,就像他们手中的武器那样……”
  “哦,莉茨,”利马斯急切地说,“看在上帝的分上请相信我。我恨这一切。我已厌倦了。可是这个世界已经发疯,整个人类已经发疯。我们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是到处都一样,人们上当受骗,被引入歧途,遭枪杀,被投入监狱,整批整批的人,甚至整个阶层的人被莫名其妙地杀害。”
  这里我们再次看到罗尼的影响。“他”行骗,引人误入歧途,甚至以一家人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他自己的,或者说他们的虚假形象。
  康韦尔写最初三部小说时意识到自己已不再适合外交部的工作了,就像他早些时候意识到自己不再适合伊顿公学的工作一样。他坚持业余创作。这至少在表明自己拥有一份自由,在追求自我的统一。《召唤死者》是他在从格雷特米森登到伦敦的外交部的途中,用一本本笔记本写下的。《出色的谋杀》恰好是他首次接受任命之后写于波恩的。《冷战谍魂》是受到兴建柏林墙的启发,而一气呵成的。这三部小说全是他在早晨上班途中完成的,所以在《冷战谍魂》脱稿之前,他至少已经明白,写作是可以充实他日常生活的一种消遣。康韦尔认为《冷战谍魂》是一部爱情小说。两个人相爱,可到最后是以一种人们所熟悉的悲剧而告终:其中的一个不得不背叛另一方。这部小说的成功使他被公认为惊险小说家,但这声誉并未使他缩手缩脚,相反从某些方面使他相信,这一种写作是他最拿手的,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本质上是一位间谍小说家。
  他为什么用约翰·勒卡雷作为笔名,至今仍然是个谜,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当维克托·戈兰茨决定出版《召唤死者》时,康韦尔请他帮自己取个化名,因为他在外交部工作,不能用真实性名。戈兰茨建议名字既要男性化,又要内涵深刻,譬如查克·史密斯;但康韦尔想起得时髦点,最好把一个名字拆开,念起来带点外国味,容易使人们记住。他说关于这个名字的来源问题,他不知编造过多少个离奇的故事,以致他自己也记不清他最初是怎么说的。后来他在美国作巡回访问时,又对称自己是在去外交部的公共汽车上,瞧见一家鞋店的上方有勒卡雷这样一个名字。“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无法使人相信这个名字是没有出处的。”
  一封字迹可疑的信
  毫无疑问,他的父亲给他的小说提供了一些难得的素材。罗尼为了阻止马克斯韦尔·奈特征募康韦尔,私拆了康韦尔的一封信,这封寄自外交部某部门的信,引起了罗尼的怀疑,因为外交部根本没有这个部门。于是罗尼打电话给白厅内的一个熟人,请他帮忙查出谁在动他儿子的脑筋。要不是康韦尔态度坚决,那次军情五处的官员,在旅游者俱乐部约请康韦尔共进午餐,并同时进行初审时,罗尼真会去那儿警告这些情报官员,别来打搅他们。“二十年后”,康韦尔说,“有一次我接受电视采访,由于我没有称罗尼为我的生活的设计师,于是他威胁说,要上法院告我,后来又去我的会计那儿索要一万英镑,以此作为和解的条件。”这就难怪康韦尔在描写要挟行为方面是如此得心应手。
  戴维·康韦尔多次想动笔写他父亲,但一番苦心总得不到令人满意的效果。他受罗尼的影响太深了,所以没法客观地分析他。他觉得自己在写罗尼的时候,带有一种戈斯戈斯(1849—1928)英国文学史家、评论家、翻译家。的自我意识色彩,希望读者把他看作一个被暴君压垮了的弱者。然而事实上康韦尔始终没被压垮,为了自身的完善苦苦地拼搏着,而他父亲一直试图剥夺他的个性。不过后来他认识到,原先试图将父子关系与他的特工生涯分割开来构思的想法是错误的。他说他不仅删去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且还忽视了这样一个可能性,即他的信仰和追求至少在某一方面是他同父亲展开秘密战的继续。
  就是在罗尼死后,康韦尔仍然打算能在他客观地看待父亲之前,再多写几部小说。二十五年来,他每写完一部小说,总要反复修改描写罗尼的章节,就是那些总是不很明朗的部分,但到后来,常常将它们搁置一边,在斯迈利——值得注意的是,斯迈利是个孤儿——这在父亲的形象里可以寻求安慰,并怀着一种不很明确的爱和忠诚,置他们于困境之中。康韦尔认为这部专写罗尼的重要著作、可能是一部他永远也写不出来的作品,这样其他书都成了卫星,围绕着这个空缺的中心旋转着。
  然而,康韦尔深知自己一直在悄然追踪罗尼,尽管他从未成功地捕捉到他的身影。他在1971年出版的《纯真的情人》中,把主人公,一个懒散而又无责任心的商店老板,非常勉强地描绘成一个像罗尼那样的父亲。
  卡西迪对他父亲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在卡西迪看来,父亲透过屋里的大玻离窗注视着自己的儿子步入这个世界,就像上帝的眼睛曾经注视着该隐穿越沙漠一样。没有什么东西能逃过他的眼睛。他悟性极高,即使失灵,直觉也会取代它,为他效劳。处境恶劣的时候,卡西迪把他看作不受欢迎的人,并密谋杀害他。一帆风顺时他非常崇拜他,尤其佩服他的眼光。年轻的时候卡西迪对他进行过大量的研究,在夜总会采访过堕落的老相识,在伦敦档案局查阅过档案,但有关他的材料就像有关上帝的材料一样,很难搞到。
  康韦尔写作《纯真的情人》时,罗尼还活着。罗尼虽然事实上从未读过这部小说,但从他的朋友那儿得到了有关消息。为此他曾考虑向法院指控他儿子,但最后决定打消这一念头。
  康韦尔在1977年出版的《荣誉学童》中,试图再次描绘罗尼。这次康韦尔让他扮演一个地地道道的报界巨头:“一个生活奢侈的父亲,长着一头和他儿子一样的金发,养着许多赛马……和他儿子一样,他从未安分过,女人和住宅像走马灯似的一直在更换;他老是对人怒吼,如果不是冲着他儿子的话,那就是冲着某个过马路的人。”康韦尔第三次的尝试反映在1983年出版的《女鼓手》里,但这次他用更加隐晦的手法刻画了罗尼。女主角查莉喜欢吹嘘她父亲,目的是为了惹人注目。然而许多事实上并未发生在查莉父亲身上的事情,倒是他父亲罗尼生活中的真实事件。既然罗尼已进了坟墓,康韦尔觉得可以写得更放开些。《女鼓手》是第一部没有出现斯迈利的小说,虽然几年前,尤其是罗尼在世时,康韦尔还有把斯迈利写进每一部小说的打算。他之所以不让斯迈利出场,是因为他已下意识地在为他父亲留出空间。
  罗尼阴魂不散
  罗尼的死并不意味着他对康韦尔的影响随之消失。那时候有关罗尼的各种自相矛盾的消息搅得他晕头转向。他那些繁复的交易,错综复杂的关系和种种诈骗行为开始受到报应了。其中有这样一个插曲,一位住在欧洲某国首都的女士,在罗尼死后不久给康韦尔写了许多信,在这些由他的出版商转来的信中,那位女士坚持说,她与康韦尔在罗马快车上曾有过风流韵事。这些信不像是精神病患者写的,因为她不仅字斟句酌,而且写得非常细腻,令人不能不信。她埋怨康韦尔失约。声称她去火车站接过各种车次的车,满心希望他能在其中的一列火车上。她甚至寄来一些她坐在炉边阅读的照片,她看上去很寂寞。罗尼过去一直在冒充他儿了?康韦尔虽然觉得不可信,但最后的还是接受了这一推测。估计是罗尼为他儿子的成功而欣喜若狂,随即声称自己是约翰·勒卡雷的文学辅导老师和经纪人——经纪人这个身分对他更具吸引力。这一切显然都不是事实,但罗尼并不为此而感到羞愧,反而常常吹嘘,自己为康韦尔签订了好几份拍片合同,在文学事业的各个方面,他心爱的儿子是如何请教他的。有时候他的离奇想法会与事实巧合。譬如,康韦尔曾收到数封令他困惑不解的信。信是西柏林的一家电影制片厂的老板寄来的,在这个老板的印象中,康韦尔的下一部影片该是由他来拍了,实际上是罗尼前往该制片厂签订这份合同的,他还索要了一笔金额不太大的经费。尽管如此,由于康韦尔与他父亲的关系非常密切,对罗尼的这种骗术他没有加以指责,只是写道:“我们几乎能够原谅父母亲的一切,如果他们是为我们而感到自豪的话。”
  同时那位不幸的欧洲女士仍然固执己见,没完没了地写信来指责康韦尔。康韦尔表现出极大的克制——好奇心一定也起了作用,他一直保着沉默。但令他迷惑不解的是,他的书上配有照片,小说行销世界各地,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女士怎么会看不出罗尼与他儿子之间的明显区别?于是他脑子里又产生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疑问:会不会有第三个人,年龄相仿,外貌相似,他曾冒充过他的身分?最后他经过考虑给那女士寄去了一份法律文件,正告她这种有害无益的行为必须结束了。从此她再也没有来打扰过他。假如确实是罗尼与她发展了这种关系——他认为这种可能性极大——那他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呢?1986年康韦尔在接受《星期日时报》的采访时对此作了推测:
  为了讨她的欢心,他把一个作家为寂寞生活所带来的种种痛苦都说了出来?我吃不准。他向她描述了我的困惑,我遇到的障碍和风险,以及夜间我在设置情节、塑造人物时闪现的种种想法?在假设的各自有别的幻想境地,里是否存在着某个秘密战场,在那儿我们正以战斗的方式来一争高低……为了避开父亲,我躲进了间谍天地。为了着手写作《荣誉学童》,我和想像中的伙伴斯迈利一起出发,前往东南亚,虽然我应该料到罗尼的幽灵会在那儿早早地等候我的光临。
  1980年,仍想写写父亲的康韦尔,在考虑是否要派一个人去研究罗尼祸患无穷的生活轨迹。1965年出版的《战争倒影》主要是揭示,罗尼与其他自高自大的骗子所共同具有的一种特殊才能。这种欺骗他人的才能是以欺骗自己为先决条件的。在他的特工生涯中,康韦尔目睹过心智健全的人、屈从于这种自我欺骗的行径。而罗尼则是有野心的,想当下议院议员。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他应该明白——他脑子里的某一根神经一定意识到——一旦他参加竞选,他过去的一切都将暴露无遗。然而他作为未来的自由党党员继续参加竞选,不仅操纵全家,而且拉拢朋友支持他。
  1986年,当康韦尔终于能在文学色彩最浓的《出色的间谍》中,客观地描写他父亲的时候,他也认识到,罗尼并不奇特,他逃离的乱糟糟的家庭生活,与那些受人尊敬的政府官员的生活相比,并无特殊之处。罗尼与他们相异的地方,只在于那些官员打着为国家效劳的幌子说谎和行骗。康韦尔认为,为罗尼辩护的理由,在于“他的天敌表现出一种有罪的顺从,而我由于急于逃离罗尼,刻意追求体面,成了他的这种天敌。”康韦尔相信,只有把儿子的罪孽看得和他父亲的罪孽一样深重,只有把两人的罪孽看得轻于那个集团所造成的罪孽,而这个集团正是他们交替进行欺编和服侍的对象时”,《出色的间谍》才能获得成功。
  电视连续剧引起的风波
  由于谍报人员在斯迈利三部曲中形象不佳,情报机构的上上下下被大大激怒了。“我们决不是像我们的作家所描绘的那样”,莫里斯·奥德菲尔德爵士,在伦郭伊伯里大街的拉波尔奥布特餐馆,与亚历阿·吉尼斯爵士共进午餐时口气坚决地说道——他们两人的会晤是康韦尔安排的。奥德菲尔德曾任军情六处的首脑。他父亲是德比郡的一个农场主,有十一个孩子,莫里斯最大。他原先是想走学术道路的,曾获得曼彻斯特大学的奖学金。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当他在陆军侦察部队服役时,他在谍报活动方面的特殊才能得到了上级的赏识。这次是因为吉尼斯将在由BBC电视台改编的《锅匠、裁缝、士兵、间谍》电视剧中扮演乔治·斯迈利,非常想会见一位优秀的职业间谍。在共进午餐时,奥德菲尔德显然想否定康韦尔笔下不光彩的形象,因为他反复强调特务机关的道德标准很高,明确表示他不赞成康韦尔的观点。亚历克爵士对这次会晤非常满意,他发现奥德菲尔德性格开朗,富有魅力,而且非常风趣。他们通了几次信。电视连续剧播出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