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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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刷刷 更新:2021-03-27 21:06 字数:4978
“为臣知罪,任凭陛下发落。”始皇却不在意地说道:
“什么罪不罪的。你对音律也是不甚了了。举荐不当,情有可谅,朕不加罪。不过你要再次为朕寻访天下音律奇才。不要局限在咸阳周围,燕赵之才也可为我所用,只要不犯大逆之罪就成。朕偏偏不信,天下这么大,竟找不出第二个高渐离来。”李斯放下心来,擦擦额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答道:“为臣遵旨。一定妥善办好此事。”
第2节 《易水送别》
二
当秦始皇夫妇在咸阳宫欣赏筑乐《易水送别》时,它的作曲者高渐离已经来到咸阳。按说,他是逆犯荆轲的朋友,正是始皇通缉的要犯,躲避犹恐不及,为什么竟冒着生命之忧,身入虎口呢?荆轲刺秦王失败,死后尸首遭到车裂,可见秦王政对他愤恨至极。六国灭亡,天下统一后,秦始皇下令通缉与荆轲有密切来往的人。高渐离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个,从此开始了长期的逃亡生活,他隐姓埋名,四处流浪,生活在孤寂苦闷之中。开始时,他为荆轲的精神所激励,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复兴燕国,兴兵伐秦,斩始皇的人头,为死难的英雄报仇。但是,随着天下的统一,战争的结束,他的梦想越来越渺茫了。尤其在流浪途中,他看到各国的百姓都在为战争的结束而庆幸。尽管秦的徭役田赋沉重,严刑峻法残酷,但是,比起战争对人们的危害,显然要好受得多。高渐离的信念有些动摇了,尽管他不时为自己怯懦的灵魂感到羞耻。尤其是当眼前浮现出荆轲被万千人围观下车裂的情景时,他就会用拳头拼命地敲击着自己的脑袋,恨不能把这个充满矛盾和痛苦的头颅敲得粉碎。
终于,他抵御不住大秦国的诱惑,决定去咸阳看一看。他不怕死,荆轲的英雄气概激励着他,使他觉得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信念的动摇。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聪明的高渐离明白这个道理。
来到咸阳后,高渐离为这里的繁华昌盛而惊叹。他到过许多国家的国都,来咸阳却是第一次。与咸阳相比,六国都城虽大,却是衰败不堪。由此可见,秦灭六国决非偶然。他在咸阳游荡数日,身上带着的盘缠快用光了。该为生计着想了,高渐离是名满天下的击筑高手,凭他击筑的技艺,走遍天涯也不用为生计发愁。可是今非昔比,他现在是大秦国通缉的要犯,最心爱的筑也不敢随身携带了。那是他身份的象征,携带它很容易暴露身份,更别想再去击筑了。
高渐离依然隐姓埋名,他给自己取了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叫蔡保。蔡是他父亲蔡泽的姓。虽然他恨父亲,但此时借蔡姓一用,未尝不可。
他到一家叫“财源酒店”的酒楼里做伙计,因为沉默寡言,任劳任怨,很得店主的喜欢。算是找到了糊口的地方。财源酒店是咸阳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装饰豪华而气派,黔首望而生畏。平日都是朝廷官员欢宴、饮酒作乐的地方。
今天也不例外,一大早酒店老板就吩咐伙计们,咸阳令要来宴请同僚,务必上心伺侯,寻常客人不接待。高渐离与众伙计们连声应允。
可是,店老板刚刚吩咐下去,酒店门口就来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个衣着华贵、长相俊美、气宇不凡的年轻公子。身后四人显然是仆从身份,但也气度不凡,衣衫华丽。俊美公子打量着财源酒楼装饰豪华的门面,满意地点点头,回头说道:
“这家还算可以。厮儿,咱们也饿了,就在这儿凑和着吃点儿吧!”“是!”
美公子身后一个眉目清秀的仆从答应一声,走上台阶,向守在门口的伙计大声叫道:
“哎,叫你们老板打扫一下,我们爷要在这儿吃饭。”
门口俩伙计早就注意着他们,听他们主仆说话女声女气,却是男人妆扮,颇觉好笑,又见厮儿说话虽横,却声如银铃,便迎上前油腔滑调地笑道:
“瞧你们公子长得俊,小的巴不得您光临本店呢。可是,不凑巧今儿个咸阳令大人包下来了。本店不接待外人。对不住喽。”不料,厮儿不但没被咸阳令的权势吓倒,反而怒目圆睁,抬起手来,“啪、啪”给两个伙计一人一个大嘴巴,叱道:
“咸阳令是什么东西,敢跟我们公主……不,公子爷相比。叫他换一家酒店。我们在这儿吃定了。”俊美公子在身后抚掌大笑,说道:
“厮儿,打得好。看他们还敢狗眼看人低,叫他们店老板出来。不然,我拆了他的酒店。”
两个伙计捂着火辣辣的脸,这才知道长相甜美的人一定大有来头,连咸阳令也不在眼内,实在惹不起,慌忙一个陪礼,一个奔后堂去找老板。老板已听到动静,奔了出来,问明了经过,慌忙过来揖手陪礼道:
“对不起,客官。下人不识贵人,多有得罪。不过,本店今天确实被咸阳令大人包下来了。请客官体谅小人的难处,去别处如何?”“不行!”厮儿毫不让步,怒道,“我们公子喜欢这儿,也是你们的福气。再不接待,休怪我们不客气。”俊美公子眉头一扬,冷笑道:
“小小的咸阳令竟如此霸道。就凭这一点本公子就不走了。店家听着,要么接待本公子,要么拆了你的店。你给个明白话吧!”店主见毫无商量的余地,傻眼了,看来这位俊美公子比咸阳令还要横,不能不接待,只得躬身道:
“楼上清静,请客官上楼,不过,请客官不要喧哗。以免惹恼咸阳令,迁怒小人。小人可吃罪不起啊!”“少废话!”
俊美公子不再理睬店主,大摇大摆地迈进店堂。由一个伙计领着,一帮人上楼去了。店主慌忙叮嘱伙计们小心伺候。
这帮人刚上楼,咸阳令和同僚带着二十多员随从就到了。其中还带来一名咸阳名伎,人称媚娘。此女不仅长相俊美,而且擅长击筑,因此响名咸阳。咸阳令把媚娘请来,可见宴请的同僚也不是寻常之辈。
高渐离因为做事踏实、勤快,被店主派遣专门负责为咸阳令送酒菜。酒过三巡,咸阳令向同僚笑道:
“各位大人,今日难得一聚。酒宴之上,无以为乐。下官请来媚娘小姐弹筑助兴,如何?”
同僚们早就等着一睹媚娘的芳容,欣赏她的筑乐,无不鼓掌表示欢迎。随着掌声,仪态万千的媚娘怀抱一筑,袅袅而上。在咸阳令侧座席位上坐下。对着众人嫣然一笑,然后用筑槌轻抚筑弦,一曲悦耳的筑乐便在酒店内外响起。她筑艺好,人更美,座中客人听得如痴如醉。侧席的随从人员则看得垂涎三尺,但却没人敢有非份之想。因为大家都明白,媚娘乃是咸阳令请来,专门供几位同僚享用的。
高渐离送上酒菜,退到一边,听到击筑声,不由心弦一震,击筑是他一生所好,是他的生命,可是为了躲避秦始皇的通缉,他已有一个多月没有抚摸筑弦了。这时候突然听到筑乐之声,心里突然激动起来。虽然,在他听来,媚娘只是会击筑而已,决弹不出精妙之处来,可他羡慕极了。当然,他羡慕的是她有击筑的机会。而自己却不再享受那种手抚筑弦的感觉了。另一名酒保看他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取笑他道:
“蔡保,你看美人看迷了。你别告诉我听筑乐入神了吧!”高渐离淡淡一笑,说道:
“此女长相俊美,非其筑艺所能及。她所以响名,不是因为她的筑艺,而是长相。”酒保撇撇嘴讥笑道:
“你也懂筑乐?别充内行了。咸阳城中谁不知道媚娘是以筑艺响名的!”
“此种筑艺也能扬名咸阳,可见秦都没有击筑的人了。”高渐离悠悠叹息。酒保睁大了眼睛。
“蔡保,你也太狂了。竟敢说咸阳没有击筑高手。你可知道咸阳令大人就是击筑的高手,他的筑艺可是赵地一绝。待会儿,咸阳令大人一定会亲手弹上一曲。”
果然,媚娘一曲终了,一位同僚就拱手笑道:
“咸令大人的筑艺乃是赵地一绝。何不恭请大人为我等弹上一曲,以保耳福。”
客人显然都知道咸阳令是击筑高手,无不鼓掌赞同。咸阳令听出媚娘的筑艺并不怎么样,早已技氧难熬,见大家情绪热烈,便谦逊地笑道:
“既如此,下官就献丑了!”
媚娘将筑送到咸阳令面前,他调整筑弦,手中的筑槌在筑弦上轻轻动,一串悦耳动听的音符激荡开来。
“好!”高渐离由衷地暗喝一声,“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只是轻轻几击,他便知咸阳令的筑艺要比艺伎媚娘高明得多。可是,咸阳令并不满意自己的弹奏。他停住筑槌,似乎在思索弹什么曲子。略作停顿后筑槌才又重重地击在筑弦上,一种悲壮、高昂的乐曲在大厅响起。
高渐离全身的神经突然一振。咸阳令只是轻轻两击,他便听出了对方弹奏的曲子是他呕心沥血之作《易水送别》。咸阳令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演奏此曲,出乎他的意料。看来此公并非完全是个附庸风雅之辈。高渐离对他的厌恶之情有所改变,凝神聆听筑乐之声。筑声抑扬起伏,晦涩呜咽,把他的心拉到数年前的燕赵之地——他英俊洒脱,意气飞扬,筑艺响绝燕赵。
荆轲英雄神武,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寒天雪地,易水失去了滔滔之势,河水呜咽。他与燕太子丹等人送荆轲入秦,白衣白冠,到处是一片白色的海洋,一种悲壮的色调。易水河畔,荆轲伴着他的筑音引亢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数千送行的人们悲壮的兮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接着是荆轲的诀别吟唱——生死聚散兮弹指间,壮志不酬兮誓不还!
“生死聚散弹指间”。如今,荆轲已死,太子丹亦殁。他高渐离独留世上苟延残喘。曾经他为自己精湛的筑艺自鸣得意,可是此时他方感觉到自己在茫茫人世是那么渺小。荆轲、太子丹未竟的事业他不能完成,而且为了活命,他连自己最喜爱的筑也不能击,难道就这样委屈一辈子吗?
筑音回旋,转而高亢、雄壮。不知不觉,泪水已涌出高渐离的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流。“好!”
听到悲壮之处,他不由自主发出大声的赞叹声,声音呜咽。众人也随着他的喊声报以热烈的掌声。
咸阳令自以为得意,但没想到第一声喝彩不是出自同僚之口,却出自一个酒保之口,弹完《易水送别》,他看着泪水满面的高渐离,似乎找到了知音,起身招手道:“酒保,你也懂筑?”
高渐离的心还沉浸在乐曲的意境之中,郑重地点点头。“噢,”咸阳令略显惊异,态度谦和地说道,“请他出来。”
高渐离用肩上的抹布擦去泪水,迈步走到咸阳令座前,门口的店主叫道:
“蔡保,跪下向大人回话。”
高渐离似乎没有听见,依旧站立不动。咸阳令却不在乎他的无礼,仍旧谦和地问道:“此曲你熟悉么?”
“当然熟悉,”高渐离不亢不卑,侃侃而谈,“这是高渐离所作《易水送别》,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不但可以击筑,而且改成琴、鼓、瑟、笙、钟等八大音奏的乐曲。凡有井水处,即有人吟唱。虽然朝廷下令禁止。可是屡禁不止,弹唱依然弹唱,像大人这样的高官不是在天子脚下依然弹唱么?这是音乐感人的地方。乐曲好,留在人们心里,岂是一条禁令所能禁止的。”“大胆,竟敢藐视朝廷律令!”一位县尉怒喝道。
“不,他说得很对。”咸阳令制止县尉,说道,“就是当今始皇陛下也在宫中听过《易水送别》。大秦律法虽严,惟有这一条禁令没有认真执行过。也没有人因为弹奏此曲而被治罪,大概始皇陛下也知道韵有感人的地方是禁而不止。因此,下官才敢当众弹奏此曲。酒保,你姓甚名谁?”
“小人蔡保。”高渐离揖首答道。
“好,蔡保,请赐座。”咸阳令为了表示爱惜音乐人才的风度,待高渐离在他身旁坐下后,诚恳地说道:
“听你之言乃是内行话。一定也会击筑,可否对下官的筑艺赐教一二。”
高惭离见他对自己如此礼遇,显然不是个庸俗之辈,便谦逊地一笑,真诚地说道:
“小人只是略知一二。说得不对,请大人多多包涵。”“但讲无妨。”
“论技艺,大人可以算得上击筑的高手,当今天下没有几人能及。可是,大人击筑却不能曲尽人意。”“愿闻其详。”
“大人想必知道,《易水送别》是高渐离先生在何种情况下创作出来的。可是,大人在此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