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节
作者:北方刷刷      更新:2021-03-27 21:06      字数:4924
  事物总是在它失去之后,人才感到其价值,这也许就是残缺成为美,遗憾令人难忘的缘由吧。尽管华阳太后早已到了该死的年纪,她是寿终正寝,可对于她的死嬴政仍有几分遗憾。因此,他把华阳太后的葬礼办得特别隆重,以此表达自己的怀念。在嬴政成长的历程中华阳太后是他的领路人,也只有华阳太后给他启迪,给他安慰,给他尊严,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他也只有与华阳太后在一起才可以收起面孔做一个普通的人,做一个调皮任性的孙子。
  有人说父母双方有一方不存在的人都是人格不健全的,秦王政在幼小的时候就失去父亲,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爱。虽然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但他的母亲给予他的不是光荣的母爱,而是羞愧与屈辱,幼小的心灵里笼罩着一片抹不去的阴影,这阴影让他自卑,让他仇恨,他丝毫也没有高贵的王室后裔的骄傲。只有与华阳太后在一起时,他才有一种崇高感,一种使命感,是华阳太后高贵的出身与雍荣华贵的气度和宠辱不惊的风范令他一天天忘却童年蒙在心头的阴影。
  “高处不胜寒”,自古君王多寂寞,因为他高高在上,对谁都有一种戒备之心,这种职业病决定着他不可能敞开心灵与他人勾通,包括王后、王妃、王子、大臣,他每天板着面孔,带着面具去演一位君王的真实人生戏。众人宠着他、讨好他、畏惧他。对于君王,除了感情之外他什么也不缺少,恰恰这种常人最容易得到的东西君王却没有。
  嬴政正是这样,他之所以深深眷念着华阳太后,是因为太后给了他感情,只有和华阳太后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不需要伪装,才可以说出真心话,他才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回归到一个常人的心态。如今华阳太后魂归瑶池,嬴政失去了惟一能够给他情感寄托的人,他怎能不觉得遗憾呢?嬴政在华阳太后大殡的第二天大朝上,郑重册封香香为华阳公主,也算是听从祖母的遗愿,给她在天之灵一种安慰吧,确切地说是给嬴政自己心灵的一种安慰。
  此后不久,前线战场上传来一桩喜讯,帮助嬴政忘却了失去亲人的悲哀。
  在内史腾强大军事压力的胁迫下,韩王安呈上降书降表,举国投降,至此,东方六国中,最弱的一国韩国第一个灭亡了。韩的先祖与周王室同姓,姓姬,后来侍奉晋国有功被封地到韩,原称为韩武子,从此便以封地为姓。韩武子的后世子孙中有一个叫韩厥的人因为保护赵氏孤儿获得人们的赞颂,他也因为领兵伐齐有功于晋,而位列六卿之一,号称“献子”。韩献子的儿子韩室子与赵文子、魏献子成为晋国三大家族,他们的后人最终瓜分了晋国,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三家分晋”。
  韩国真正值得骄傲的是在韩昭侯时任用法家代表申不害改革新政,使韩国达到最强盛时期,此后,韩国便走上了下坡路,一再受到邻国侵扰,国土一天天减小,国力一天天减弱,历经一百七十多年,终于成为秦军东进的第一只羔羊。
  一场大震,自乐徐至平阳,变成一片废墟。大震之后又是一场大旱,无数难民涌进邯郸。难民中正传唱着一首歌谣:秦人笑,赵人号,以为不信,视地生毛。秦人何笑?赵人何号?十八子反,代王回朝。
  此歌谣起初只在难民中流传,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邯郸街头大人小孩都在传唱,人们一起传唱,一边猜测着歌谣的预意。歌谣很快传到相府,郭开正在询问歌谣从何处传出,忽然听到报告说有一位故人求见,郭开立即命人传见。
  郭开一见来人并不熟识,正不知如何称呼,来人拱手说道:“郭相国贵人多忘事,我叫顿弱,当年曾得相国救助才免除一死,没有相国就没有敝人的今日,今日有事到赵,特意前来拜谢。”顿弱边说边呈上礼单,郭开接过一看,上写:黄金百镒,玛瑙一对,珍珠一双。郭开一见来人出手就是如此贵重的礼物,估计来人不是巨富商人就是手握重权之人,忙还礼道:
  “哦,原来是顿弱先生,多年不见,不知先生在何处高就?”“敝人现为秦国客卿——”
  郭开一惊,秦赵现在战事正紧,他从秦国赶来做何事?郭开警觉地问道:
  “先生此来是公还是私?”
  “我来赵是公,今日来到先生家却是私。”“此话怎讲?”
  顿弱故意说道:“至于公事无可奉告,而私事么当然是要说的,我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报答相国的救命之恩,如今相国大难在即,我怎能见死不救做忘恩负义之徒。”
  郭开惊问道:“请先生快快相告,我到底有何大难?”
  顿弱看看左右站立的几位侍从人员,郭开会意,禀退众人,顿弱这才说道:
  “请郭相国赶快收拾府中贵重物品,携家眷逃离此地,不然,将大祸临头。”郭开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问道:
  “请顿弱先生讲个明明白白,到底为什么?”
  顿弱故作为难地说:“请相国相信我所说的都是真的,因为相国对我有救命之恩,至于其中的原委我实在无法奉告,这关系到秦国的利益和我个人的前程。”
  顿弱愈是遮遮掩掩,郭开愈想知道,顿弱为了吊郭开的口胃,更是不说。
  郭开知道直接相问顿弱绝对不说,于是眉头一皱想出一计,便说道:
  “顿弱先生既是本相故人,虽然本相对先生曾有救命之恩,也是份内之事,本相一向乐善好施,对朋友两肋插刀,对属下之人恩爱如子。今日先生来此,郭某一定尽地主之宜,为顿弱先生接风洗尘,畅叙别后之情与当年之谊。”顿弱假意推辞几句也就答应了。
  郭开与顿弱边饮边聊,二人都是各怀心计,因此,饮酒只是个掩饰,引诱对方上钩才是真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郭开说道:
  “郭某多年来因为政务烦身,操劳过度,精力一日不如一日,曾经做过的事除非那些特别重要的外,大多都忘却了,许多故人前来拜访就像先生刚才来时一样我都认不出来了。因此,有人说我郭开自当了相国就和老朋友疏远了,其实,哪里是疏远,由于记性不好实在想不起来啦。”
  郭开说到这里,手持酒樽向顿弱敬上一杯酒道:
  “请问顿弱先生,没有赴秦前在何处任职,因何故有性命之忧?”顿弱早有所料,随口答道:“说来惭愧,我原来在廉颇府中当差,因为廉颇犯事,府中人被连累进去的很多,我也在其中,当时被捕入狱,不是流放就是杀头。幸好我有位亲戚在郭大人手下任职,那时郭大人尚为大夫,家氏令我那亲戚求救于郭大人,大人如何从中周旋的我不得而知,但很快无罪释放了。出狱后我才知道自己能够得脱险全是大人的恩德,有心到府中拜谢,连一件拿出手的东西也没有,也怕因为我的事连累了郭大人,便向我那亲戚打了招呼,让他代我先谢过大人,将来有机会再图报答,不知道我那亲戚是否代我拜谢过郭大人?”
  郭开忙问道:“请问先生的亲戚叫什么,你说出我也许记得?”“他说是郭大人的同宗呢,叫郭璞。”
  郭开点点头,他确实有一个同宗之人叫郭璞,也确实在他手下当差,现在仍是相府的一个小职。郭开也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因为时间久远,淡忘了,现在郭开完全相信了顿弱的话。其实,顿弱也不完全是瞎编乱造,他为了达到预计目的,每一步行动都是深思熟虑的,他所讲的郭开解救过他的事也是认真查证后才讲的,郭开确实救过一个因廉颇之事连累的人,并且是郭璞从中牵线搭桥的。
  二人又饱饮樽酒,郭开便开始套顿弱的话:
  “先生这次来邯郸能呆多久,下榻什么地方,改日我也登门造访,回敬先生所赠厚礼。”
  “郭相国不必客气了,我来邯郸是专程拜访大人的,因公务紧急,明日便离开此地返回咸阳,至于下榻的地方实在不便说,郭大人的心意我领了。今日承蒙大人厚爱赐宴已是感激不尽,焉有让大人再加赠的道理。当然,那点薄礼对郭大人并不算什么,但他是我的一片心意,倘若郭大人——”
  顿弱哈哈一笑,不再说下去,先举起酒樽向郭开示意。“郭大人,来,我敬你一樽!”郭开只好端酒共饮。
  郭开多次旁敲侧击顿弱都故意叉开话题,郭开认识到顿弱一定肩负一种特别使命,可能与秦赵之间的战事有关,莫非秦国指日可破邯郸,否则他为何说自己大难临头,并催自己携带家小逃离邯郸呢。事情既然如此重大,顿弱就在府中,决定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撬开顿弱的嘴,当然,只用计而不能使硬。于是,郭开也与顿弱胡诌海吹起来,谈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但在饮酒上发起了攻势,左一杯右一杯相劝,后来又让府中乐师舞女入厅助兴,并让舞女上前劝酒。
  顿弱起初是一再推辞,说有要事在身,不能因为饮酒误了大事。无论顿弱如何推辞,无耐盛情难却,只好接着喝了一樽又一樽。郭开见顿弱已成醉意,大喜过望,又亲自上前劝了几樽,顿弱终于醉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醉醺醺地说:
  “郭大人,我,我要回‘君子——好逑’大酒店了,明日,我就离开邯郸,回,回秦了,临行前再叮嘱你一句,你,你一定听我的劝告,逃离此地,你要不是救过我的命,我决不会来此,告,告知你的,也算一命偿一命吧。”
  顿弱说着,身子一扭栽倒在地。郭开立即命人把顿弱抬到后面房中,命人稍稍给一点解酒的汤药,然后俯下身轻声问道:“顿弱先生,告诉我为什么让我尽快离开邯郸,是不是秦军马上要攻破邯郸了?”
  “你,你只管离开此地,不要多问。”顿弱虽然开口说话,但仍然处于大醉中,连眼睛也没睁。郭开又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秦军准备避开李牧大将军防线偷袭邯郸,对吗?”
  “不,不对,秦军暂时还不可能攻入邯郸,但李、李牧很快就会兵围邯郸。”
  这消息太出乎郭开意料之外,他愣了一下神,忙问道:
  “李牧不是正率大军与秦军对峙吗,怎么会兵围邯郸呢,李牧是赵国有名的忠臣良将,你不是听错了就是在此诬陷李将军。”“郭、郭相国,你不懂,我来赵国就是为此事而来。”郭开立即追问一句:“莫非李牧准备投降秦国?”
  “李将军是赵国的忠臣良将,宁可战死沙场,也决不会投降秦国。”郭开真有些糊涂了,又问道:
  “既然李牧宁死也不可能投降秦国,他又怎么会兵围邯郸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兵围都邑是蓄意谋反,我不相信李牧会谋反!”顿弱仍稀里糊涂地答道:“郭相国应该明白,李牧忠于赵国却不一定忠于赵王迁,赵国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可不是赵王迁。”郭开仔细一想,顿弱的话有理,李牧对赵襄王废掉太子嘉改立赵王迁一直不满,就是赵王迁承袭王位之后很长时间李牧都以军务在身没有入朝觐见,也没有上书祝贺。当初,赵襄王立赵王迁之母香妃为妃时,李牧就曾上书阻止,说香妃歌妓出身,地位卑贱,不适合立为妃。李牧与公子嘉一直交往甚密,特别是公子嘉被贬封代卿,二人同在一地,交往当然更加密切。公子嘉一向把王权看得高于一切,他虽然被贬但心中一定对赵王迁怀恨,图谋王位之心不能不说没有,何况公子嘉去北地代郡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莫非公子嘉早有勾结李牧发动兵变之心。只要公子嘉攻下邯郸,要杀的第一人不是赵王迁而是他郭开,这一点郭开还有自知之明。想至此,郭开急忙问道:
  “顿弱先生,李牧发动兵变与秦国有何关系?”“关,关系可,可大着呢——”
  顿弱话没说完,又酩酊大醉不醒人事。郭开连呼几声,顿弱只嗯了两声又呼呼睡了,郭开再呼喊顿弱的名字,他理也不理了。郭开知道顿弱已经完全醉倒,也不再给他解酒的汤药,怕他醒早了妨碍自己做事,便扔下顿弱不管,叫来几名亲信速到“君子好逑”大酒店顿弱住处搜查所带东西,有没有什么密件,然后派两人伺候在顿弱身边,搜搜他身上有没有什么重要东西,并详细记录顿弱梦中所讲的每一句话。
  顿弱身上没有搜出什么,但去“君子好逑”大酒店的人回来却带来一样重要东西:李牧写给秦王政的信函。
  郭开匆匆浏览一下,如获至宝,又向几名亲信交待几句,便揣着李牧所写帛书连夜入宫。
  赵王迁听到郭开奏报后大惊失色,不知所措,此时倘若李牧举兵谋反赵国就彻底完了,赵国举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