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北方刷刷      更新:2021-03-27 21:04      字数:4876
  小小的胜利在庄王看来,正是他承袭祖业奋发有为的前兆。
  庄王为了实现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征战思想,故意显出王者之风,接纳了吕不韦的建议,不但没有杀害东周君,而且把阳人之地封赏给他做食邑,允许东周君在那里建立宗庙,维持先祖的祭祀。
  至此,自武王姬发建立周朝,到平王东迁宣告西周结束东周开始,历经八百多年的周王朝终于彻底画上了句号。
  从此,中华大地上开始了连象征性的统一君主也不存在的时代,这是一个无天子的时代,然而,“群龙无首”的局面决不会存在太久,因为一个真龙天子已经跃出云层乘风而来。
  第2节 阳春三月
  二
  阳春三月,鸟儿争鸣,花儿争艳。
  兰陵的春天似乎比其他地方来得更早,刚入春就呈现出一派盎然生机。大山深处一片葱绿,这半山腰间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花儿争奇斗艳,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开放着,像赶春儿似的。山脚下几株高大的灌木掩映下有几处破旧的青砖瓦舍,老远就能听见琅琅的读书声。
  “国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不可不善为择所而后错之,错险则危;不可不善为择道然后道之,涂秽则塞,危塞则亡。彼国错者,非对焉之谓也,何法之道,谁子之与也。故道王者之法,与王者之人为之,则亦王;道霸者之法,与霸者之人为之,则亦霸;道亡国之法,与亡国之人为之,则亦亡。三者,明主之所以谨择也,而仁人之所以务白也。……”
  李斯诵完先生布置的《王霸》,悄悄问坐在窗下的好友韩非:“韩师兄,你要不要小解?”
  韩非放下手中的竹简,点点头。
  在众多的同学之中,李斯最佩服韩非,韩非人长得瘦小,还有些口吃,平时不爱讲话,但文章写得特别好,不仅文采飞扬,而且论证说理有力,擅长把历史故事和寓言融于行文之中,论辩周详,鞭辟入里,文章锋芒毕露,语气夺人,有一般雄健峭拔的凌然气势,时常得到老师荀况的夸奖。正是因为这些,李斯才主动与韩非友好,在称兄道弟的表面下,李斯十分妒嫉韩非的才华,他对韩非很不服气,可每次作文比试,他总是逊于韩非,不服气也不行,只能放在心里。二人来到茅房,刚要入内,恰好碰到一只黄狗正在追赶一只浑身污秽不堪的老鼠。李斯一跺脚,黄狗吓得夹着尾巴跑了,老鼠幸免于难,它瞪着贼溜溜的眼睛从粪堆上爬过,躲进洞里,仍不时从洞里伸出头来,瞅瞅这里的人走了没有。
  李斯看着露头藏尾的小老鼠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自己几年前在家乡上蔡给人做事时的情景。那时,自己一无所有,寄居在远房一个表叔下当文书,能做那差事还是母亲苦苦哀求才让他得到的呢。每天给人抄写公文到深夜,夏天汗流不止,冬天脚手冻得发抖,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做那苦差事,有时还不讨好,被劈头盖脑地臭骂一顿,然后重新抄写,那忍气吞声的委琐之态与这厕所中的老鼠有什么不同。
  二人从厕所出来,李斯默默再把老师要求背诵的《王霸》一文在心中过了一遍,能够流畅的诵出,他侧目看看韩非,估计韩非尚不会背诵,因为在背书上,李斯口齿伶俐稍胜韩非。可是,老师从来没有因为背书表扬过他,也没有因为背书批评过韩非,对此,李斯一直耿耿于怀,认为先生偏心。不论先生是否表扬或批评,李斯总想让韩非出丑,那样,他多少能有一些沾沾自喜,寻求一点心理上的平衡。
  为了不让韩非再回书房诵读,李斯主动说道:
  “韩师兄,如今正是春暖花开之际,不到集市上走一走,听听曲子,看看女人,岂不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韩非笑了,“李,李师兄还有,还有这个爱好?”
  “不是爱好,孔仲尼先生都说:食色性也。更何况我等做学生的,韩师兄尽管走吧,今天我请客!”李斯说着,拉起韩非就走。
  韩非迟疑一下,“我,我的功课还不会背诵呢。”
  “《诗经》开篇就说:关关雎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先生布置的狗屁文章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做女人用,背诵有何用?”
  “李,李师兄,你,你怎能这样说先生呢?先生听了,多么伤心!”李斯叹口气,“我来这里一晃四五年了,本打算学一身帝王术,将来周游列国混个一官半职,能荣宗耀祖更好,做不到这一点能养家糊口安顿晚年也行。谁知几年下来除了背会几篇大而无当的文章外,什么也没学到,不瞒韩师兄说,我准备离开这里去找事做呢,不想把大好青春泡在这山窝里将来一事无成!”韩非沉思片刻,阻止说:
  “先生可是当今天下有名的大儒,学识渊博,见解深刻,有安邦治国之才,深谙帝王心智,无论是论辩,还是征战,经商,刑名都无所不知,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古今典故无所不晓,这是踏破铁鞋也难觅到的师傅。师兄放弃这样的老师不学,还到何处寻访更有胜名的师傅呢?许多人跋山涉水慕名而来都被先生拒之门外,先生年岁已高,早已停止收徒,你我几人能在先生有生之年投到他门下求学,这是我等几人的上世造化,师兄怎能不知珍惜,说出这些有损师门的话呢?”
  李斯不以为然,“如果师傅真像你说的这样有才华,怎么连一个小小的兰陵令也没有干上几年就被罢官了呢?你所说的先生有才,不过指先生写过几篇受人垂青的花花文章。在我看来,先生的文章写得尽管十分俊美,但大都是空洞教条,只可读而不能用,只可品味而不能信服,信之,拿来指导自己的言行,必定受害无穷。”
  韩非摇摇头,“你这样看待师傅的学问,大,大错特错了,先生所传授的知识都是真正的帝王之学。先生认为人生来是恶的,主张礼义教化劝人从善,以善教民,民顺国安,国安民强,民强国富,国富则君主无敌于天下,这里多好的思想,无论哪位君主按照先生所说治理国家,何患不能称霸诸侯?先生提倡人治不主张法治,先生不是常教导我们说:有乱君,无乱国;有治人,无治法;法不能独立,类不能自行,得其人则存,失其人则亡;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故有良法而乱者,有之矣;有君子而乱者,自古及今未偿闻也;法生乎君子,乱生乎小人。对先生这些人治与法治相结合的思想不能死记硬背,要活学活用,我想在先生法制思想的基础进一步阐明在治国安邦中的作用,形成一家之言。”
  李斯知道在对师傅的思想活学活用上他比韩非相差太远,每次作文,师傅总是批评他就事论事没有新的见解,而频频称颂韩非能够举一反三有独到观点。
  两人走不多远,就看见师妹采薇正和两个人押解着一辆牛车走来,老远,采薇就向他们喊道:
  “两位师哥,你们下山去哪里,是爹爹让你们来迎我吗?”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李斯反应快,急忙上前答道:“师傅说山路难走,特让我二人下山找师妹,不想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采薇一边挥脸上的汗,一边说:
  “掌管仓储的人是我爹爹的学生,他一听说是我爹来拉粮,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这不,还派两人帮我送来了呢。”
  李斯只好和韩非一起陪师妹随拉粮的牛车回到学馆,搬运粮米时,李斯看见粮仓中端坐一只硕大的老鼠,眼睛幽黑放光,浑身膘肥体壮。见人到来丝毫没有受惊逃走的样子。李斯联想到早晨上厕所时见到的那只又脏又瘦的老鼠,十分感慨:同样是老鼠,一个住在又脏又臭的茅坑里,吃的是残存的粪便,骨瘦如柴,饥寒交迫,污秽不堪,时常受人和狗的惊吓,惶惶不可终日。而另一个住在高大的粮仓内,吃的是人囤积的上好粮谷,悠然自得,身肥体壮,不会有人和狗的惊吓,整日无忧无虑,饱食终日。老鼠如此,人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不论是贤达富贵,还是卑鄙贫贱,所处的社会地位不同是因为生存环境不同罢了。苏秦当初游说列国多年而处处遭到冷遇,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穷困潦倒回到家中,家里人都瞧不起他,兄嫂、弟妹、甚至妻子也嘲讽他。头悬梁锥刺股,发愤苦读后,以合纵之策身挂六国相印,叱咤风云之势令秦王也惧他三分,这是何等辉煌,何等荣耀?然而,对比先前的众人冷遇窘相呢,天壤之别仍是所处位置不同缘故造成的。再说当今秦王子楚,当初在赵国为人质时,流浪邯郸街头,饥寒交迫,连一顿饱饭也很难吃上,而如今承袭王位后,身为强秦之主,身价倍增,一言九鼎,可使一个国家兴,也可使一个国家废,他能够做到这些,不也是由于所处的位置不同吗?那是秦王之位发挥的效力,普天之下,能够有子楚之才的实在数以万计,可秦王之位仅他一人去坐,人生而无贫贱之分,这是后天环境造成人的地位不同啊!
  李斯决定离开这毫无前途可言的穷山沟,择地而居,择主而仕,改变自己穷困卑贱的命运。
  几人刚搬运完粮谷,荀况就手柱拐杖找到这里,喘着粗气对李斯和韩非说:
  “我山前房后寻找你二人几遍,也没看见你们二人的影子,还以为李斯又把韩非哄骗下山撒野去了呢。原来在这里帮薇儿储存粮谷,师傅错怪了你们,快休息片刻回书房温习功课,我要讲解新的内容。”
  李斯冲韩非做个鬼脸,“师傅就是偏心,把什么脏水尿罐子都往我头上扣,今天帮师妹搬粮的好事,师傅怎么不说是我让韩师兄做的呢?”
  采薇也插话说:“就是嘛,我只听爹爹表扬韩师哥,从来也没听爹爹表扬过李师哥。”
  “瞧瞧,又来为你的李师哥鸣不平了,你这样偏心李斯,如果爹爹再不偏向韩非,那么,你韩师兄岂不更有意见,你能对你韩师兄偏向一些,爹爹当然就对你李师兄偏心一点,这才叫公平吗。”采薇被爹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噘着小嘴走了,走出老远还回过头给李斯一个媚眼。李斯心里美滋滋的,对师妹这份情早已心领神会,但他并不想急于接受,他觉得自己正年轻,将来闯荡天下,说不定能遇上那些王侯将相家的女儿钟情他呢。师妹的确是位百里挑一的好姑娘,活泼可爱,聪明伶俐,操持家务的好手,人也长得挺标致,难得的好妻子。只可惜师傅只是个穷教师,早年任兰陵令也只干了几年,这么一个小官不说,师傅这样的秉性不贪不奸,家里有点积蓄也早已花光了,如今只能靠教书维持生计,与采薇结合将来有什么前途呢?尽管师傅名气很大,但如今世道没有权没有钱怎么行,名气顶屁用,不能吃也不能喝,更不能帮自己捞到梦想已久的权势和地位。回到书房,荀况拿出李斯和韩非两人的作文说:
  “昨日我讲授《强国篇》一文,命你二人各自根据文中思想写一篇文章,李斯的文题是《礼义国之本也》,基本上是按照我讲授的思路去写,语言通畅,论证有力,由礼义而强调人伦,从人伦而倡导教化,但对于如何施礼义达到强国的目的这一点却论证得欠佳。”
  荀况又拿出韩非的文章说:“你是从法的角度论证强国之路,但法的起源仍然来自于礼,我曾在《礼论》中这样写道:‘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以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你能从人民众而财货寡这点思路出发,提出法的起源,从人性恶着手倡导法治,文中特别提出,‘法与时转则治,治与世宜则有功’的观点很有独到见解,如果你按照这个思路发展下去,将来可成一家之言,自创一派经世治用的法家思想体系也未尝不可。但是,我也要提醒你一句,以法治天下讲究的是刑与罚,用刑施罚必须讲究一个度,超过一定限度时,刑则是暴刑,罚也就成了滥罚,苛酷的刑罚势必激起民众的反抗,众人叛之,国家必将大乱。‘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无论是法治还是礼治都离不开人治,必须有贤明的人操作才行。”荀况说到这里,叹息一声,摇摇头又说道:
  “法只可用于乱世,对于当今世道,也许你倡导法治可行。礼不足以止乱,但长治久安非礼莫属,倘若把礼与法合二为一,交合用于治世,也许更好,将来你在平定天下治理国家时,一定要谨记这一点,万万不可因法而废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