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房间后，黑衣人的面色很是沉重。
  虽说他从小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不过这却是他头一次自己面对所有的问题。以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有月娘当他的后盾，会告诉他，要怎么做才对。
  而如今……
  “黑衣人哥哥，你说咱们如今是要先去寻找我师傅，还是去找那两个小孩子？”
  扭头看了瑶琼一眼，黑衣人忽的冲着瑶琼笑了笑，倒把瑶琼惊吓的不轻。其实，黑衣人只是想到了一件事，他认为他如今已经没有了主意，可显然瑶琼比他更没主意。这个发现让黑衣人心里稍稍冷静了一些，如今月娘不在，就算他心里没有底气，也得替月娘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妥当。
  “睿公子去了哪里，我们一无所知。不过，我倒是相信他的能耐，只要对方不是立刻要了他的命，他之后一定能够安然逃脱的。最差，也会给我们捎来消息的。”黑衣人顿了顿，道，“瑶琼，你怎的完全不关心你爹的安危？”
  瑶琼正听得认真，却不想黑衣人突然换了话题，一时间没留神被逼出了真话：“他死不了。”
  看，多实诚的一句话啊！它代表了瑶琼对自家老爹深深的爱~~
  爱什么的黑衣人完全没有感受到，不过他却被深深的囧到了。
  “……算了，我让其他人密切注意京城内的动态，我带你去一趟薛家吧。不管怎么样，那总归是他的心愿。”黑衣人抿了抿嘴，语气有些沉重，两个孩子的安危很有可能就是杜丞相最后的愿望了，哪怕拼尽全力，他也要将两个无辜的孩子救出来。
  只是，他们会去了哪里呢？
  因为时间紧迫，黑衣人干脆就骑马带着瑶琼往皇商薛家赶去，一路上将具体的情况跟瑶琼简单的说了说。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不过就是薛家的人口有些复杂，各种小妾通房一堆。且不仅仅是杜家二小姐的夫君，包括她的公公、太公公，以及夫君的两个弟弟，房里人都超过二十个。
  这么一来，即便杜家二小姐的事情跟圣上完全无关，要在这庞大的薛家寻找出两个孩子失踪的蛛丝马迹，也是难如登天的。
  难如登天吗？瑶琼抬头望天，她如今只盼着黑白无常不要太勤快，只要薛家留了那么两三个鬼魂，她就有办法从鬼魂嘴里问明真相。
  080　契约
  因为是骑马，两人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赶到了薛家。
  薛家所在的地方是京城的外城，不过看周围的街道，却仿佛比内城还要更为富贵一些。瑶琼不知道的是，京城的内城多数是有底蕴的人家，或者干脆就是传承了几代的官宦人家，乃至世家大族。而外城这边，却是近些年才富贵起来的，正适合暴发户居住。
  “薛家虽是皇商，不过并没有任何底蕴。薛家原本是在江南一带做的丝绸生意，来京城也不过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因为有钱，家主也有脑子，薛家发展的特别快，尤其是近十年来，已经接手了京城大半的丝绸生意，包括皇宫以及其他的王府。”
  黑衣人简单的说了些薛家情况，他虽说不一定很了解瑶琼，却也知道瑶琼是个做事不太经脑子的人。黑衣人有理由相信，在此之前瑶琼根本就不知道薛家是什么。
  没曾想，瑶琼听了这些话后，却忽的问道：“凤临城呢？那里的薛家跟这里有什么关系？薛三炮？”
  “你居然还记得薛三炮？”黑衣人略略有些吃惊，他还以为瑶琼是属于不管什么事儿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人。
  “当然记得，两个都是薛家，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黑衣人顿了顿，解释道，“皇商薛家跟武将世家的薛三炮没有任何关系，薛三炮的祖上八辈儿都是北方人，而皇商薛家来京城不过才二十年。对了，真要是说亲戚的话，这个皇商薛家倒是跟杜夫人勉强攀得上亲戚。”
  瑶琼有些愣神，黑衣人见状便没有再解释下去，毕竟这种几乎称得上是勉强的亲戚关系并不用太在意。别说杜夫人已经死了，就算没死，她也不会在意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的。
  带着瑶琼进了薛家，黑衣人并未跟薛家打招呼。而是带瑶琼走的偏门。
  这薛家，到底只是商户人家，哪怕是皇商也仍然是商人。这偌大的宅子看起来倒是很唬人，可事实上护院还不如杜府来的严谨。且进了薛家后。可以看出来薛家外表很是奢华，内里却也就那样了。
  一直到走到了薛家里头，瑶琼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黑衣人虽有些狐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会儿天色还不晚，这薛家里面也是灯火通明的，并不适合搜寻人。黑衣人熟门熟路的将瑶琼往前头带，很快就闪身进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婆子守着，见到黑衣人和瑶琼却没有感到丝毫惊吓。而是赶紧将他们迎了进来。
  “怎么样？有没有少爷小姐的消息？”
  那婆子真实的年岁应该比她外表年龄要更为年轻许多，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不幸，那婆子的头上已经雪白，脸上的皱纹一层叠着一层，可事实上她却是杜家二小姐的奶娘。算起来比杜丞相还要年轻好几岁。
  “抱歉，还没有。不过，我们会再次寻找的。”
  黑衣人一脸歉意的看着那婆子，只是那婆子听到这话后，当即就失望的软倒在地，旁边有个丫鬟赶紧扶住了她，只是丫鬟的面上也有着很深的哀恸。
  “怎么会这样呢？好端端的。夫人就没了。他们说，夫人是因为老爷宠妻灭妾，才自缢的……这怎么可能呢？我老婆子绝对不会相信这话的，夫人虽说脾气有些骄纵，可她绝对不会是那等软性子的人。更不会抛下少爷小姐自己寻了短见，她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那婆子一面哭一面低声诉说着。似乎并不是刻意说给旁人听的，只是她自己在发泄情绪。
  瑶琼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其实她刚才之所以没有开口，全是因为小妖精在她的耳朵讲诉皇商薛家的来历。这黑衣人调查的情况多数是来自于外界的，极少部分来自于杜丞相。可无论是哪一方。对于皇商薛家都不是特别了解，相反，一直跟随者杜夫人的小妖精，却对皇商薛家很是清楚。
  倒不是小妖精发了善心，而是这关系到它之前跟瑶琼的一个约定。
  当初，它跟瑶琼签订了从属契约，它会听从瑶琼的命令，而瑶琼则要负责满足它的一个要求——找到杜夫人的任一后裔，在离开凡间之前将黄金貔貅交给那个孩子。
  这本来不算什么难题，甚至于瑶琼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一时半会儿的，她是不会离开凡间的。既然如此，等她什么时候要离开了，再去寻人也是完全来得及的。
  然而，如今事情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杜夫人生育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再往下一辈，大女儿生了两个孩子，二女儿生了三个孩子。在签订契约的当时，杜夫人的三女儿也有了身孕，且四女儿也是很健康的，哪怕当时没有孩子，将来肯定也会有的。
  而如今……
  就在瑶琼跟随黑衣人来到皇商薛家时，小妖精突然告诉她，当初的契约必须立刻执行了，因为它发现，杜夫人的直系后裔中，只剩下了跟随杜家大小姐发配三千里的两个孩子，以及杜家二小姐已经失踪了的两个孩子。
  可以这么说，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安然无恙的，甚至于谁也说不准这四个孩子中，到底还有没有活口。
  虽说瑶琼本人对于生命没有任何的敬意，不过她却是一个愿意遵守契约的人。
  这寻找杜夫人后裔这件事，跟以往打探消息不同，也跟寻找一个特定的人不同。像之前，月娘拜托她打探杜家的秘密，她完全可以去阴司寻找杜家死去的鬼魂，只要还没有投胎转世，她有的是法子打探消息。又或者，像杜夫人那边，非要找到自己的儿子，这个也没有关系。哪怕杜公子死了，又或者是投胎转世了，瑶琼都可以帮她寻到。
  偏偏小妖精这事儿却不能。
  小妖精是杜夫人娘家的传家之宝，它在意的是血脉的传承。对它来说，杜夫人既然已经身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止是杜夫人，包括杜夫人的诸多子女，只要一旦死亡，就代表着血脉的断绝。那些鬼魂对于小妖精来说，是没有作用的。而黑衣人虽然是杜丞相的私生子，却跟杜夫人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小妖精是不会承认他的身份的。
  “我们必须找到那两个孩子，能告诉我他们大概的年纪和模样吗？”
  隔了好久，瑶琼终于开口说话了。
  “两个孩子，大些的六岁，是个男孩儿。小些的两岁，是个女孩儿。”黑衣人开口道，“至于样子，都是白净可爱的，身着光鲜亮丽，这薛家对于子女并不曾苛待。”
  瑶琼皱着眉头听着黑衣人的讲述，其实严格算起来，这种描述跟没有差不多。这薛家人口极多，估摸着同样年岁的孩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根本就不能当做参考。至于衣着就更没什么用了，这两个孩子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天知道他们是否还穿着失踪前的衣服。
  “黑衣人哥哥，我自己出去走走吧，你不用管我，我会注意不让人发现我的。”思量了片刻，瑶琼决定出去寻找鬼魂，她没有找人的功能，只能依靠这些外物了。
  黑衣人冲着她点点头，没说其他的。虽说黑衣人对于瑶琼的路数完全摸不透，不过既然瑶琼连皇宫大内都进出自如，这小小的薛家就更没有问题的。薛家是商户，防卫本就不森严，跟皇宫大内那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很快，瑶琼离开了小院，没有走在回廊里，而是跳到了回廊之上。
  回廊之中，每隔一段路都挂了一盏照明用的灯笼，虽说光芒不是很甚，可要是人走在回廊里，还是很显眼的。相反，回廊之上却成了大部分人的盲点，瑶琼轻巧的跳跃着，沿着回廊在薛家四处晃荡，让她失望的是，找了好半天，竟然都没有看到鬼魂。
  难道，阴司的事儿已经完结了？也不太可能呀，昨个儿她才见了黑白无常，他们连皇宫里的鬼魂都是好几天才清除一次的，怎么会特别关注薛家呢？
  仔细想了想，倒是有两个可能。
  第一，正好昨个儿是黑白无常将京城鬼魂扫荡干净的日子。
  第二，薛家最近没有死人。
  不管是哪个，对于瑶琼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她的确有信心从鬼魂口中掏出消息来，可对于活人却没有任何办法。又在薛家晃荡了很长时间，忽的，瑶琼眼前一亮，快速的往前方冲去。
  前方，是个偌大的池塘，跟杜家那个小型的荷花塘不同，薛家的这个池塘不但面积要大了十来倍，池塘里更有假山流水，还有一个大大的风车。岸边，还有好几艘小巧精致的画舫停靠着，从外头往画舫里看，都是一些极为精巧的用具。看来，这个池塘应当是薛家的女眷平日里消遣玩乐的地方。
  当然，瑶琼的注意点跟旁人是不同的，她不在意这里的风景，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池塘中间的假山。
  那里有一只鬼魂在飘荡。
  可等瑶琼偷了画舫过去时，却忽的心里一沉。
  081　两难
  夜幕之下，紧靠微弱的月光并不能将远处的假山看的真切，因而直到瑶琼将小画舫划到假山前时，才看清楚了假山那只孤零零的小鬼魂。
  没错，就是小鬼魂。
  瑶琼并不能很好的区分凡人的年岁，不过这仅在于成年之后。毕竟，无论是阴司还是仙界，一旦成年之后，样貌都不会发生很大的变化。除非是像月老那般已经活了成千上万了，正常情况下，十几岁和几百岁是没有差别的。
  不过，对于年幼的孩童，瑶琼还是能大概分辨出年岁的。就像眼前假山的小鬼魂，死亡的年岁绝对不会超过五岁。
  五岁呀，瑶琼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五岁的时候都在干什么。或者是整日里跟海宝玩耍，又或者是在想法子捉弄孔雀哥哥吧。可眼前这只小鬼魂，却在不到五岁的时候就没了性命。
  默默的叹息了一声，虽说瑶琼并不在意凡人的死活，不过有一种情况却是例外。
  无知的幼童分为两类，一种是未满周岁就夭折的，这种并不会记入判官的生死薄，等于就是说这一胎没有投生过，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原先的进行。而超过周岁少于八岁的孩童却又另当别论的，简单的说，他们一旦死亡，很难安然的进入六道轮回。
  尤其是三四岁的孩童，他们懂得了一些人事，却又不能很透彻的了解凡间的是是非非。特别容易误入歧途，若是一死亡就立刻超度倒也罢了，万一被滞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