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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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盖有奖 更新:2021-03-27 19:44 字数:4724
的一个小伤口一根小毛刺儿。什么情人妻子这种种婆婆妈妈的枝杈恩怨在面临崩溃的事业面前统统不值一提。女人永远是男人主流生活的点缀。男人的主流生活是事业。没有事业的男人,女人不愿意要;有事业的男人,从根本上又不在乎女人。这就形成了一个怪圈,也是无数男女情感悲喜剧的一个重要生活源泉。想到这点,我不由从心底里为小吕姑娘叹息。说她遇人不淑不够准确,但是没有遇到这个人好的时候,后果是一样的。
“你生意上的事她知道吗?”我问。
“这些事她不懂!”他断然道。
他瞒着她。可以理解。很难想象一个成熟的男人会跟如女儿般的娇嫩女孩儿诉说自己事业上的失败、苦痛,徒然地让她对自己失望。女孩儿把自己的青春美貌作为投资投到你的身上是为了换取保护换取温暖,不是为了扮演相反的角色比如圣母。因此他必要瞒着她,首先要瞒的就是她,再困难,也得为她撑起头上的那片天,哪怕那天上的绚丽多姿如彩虹一般只可以用来看看。虚假繁荣也比不繁荣好,这个时候的他尤其不能再失去她,她是他事业成功的结果之一、标志之一,仿佛名牌服装上的那一枚绣标,又仿佛证明他曾经鼎盛过的一件历史文物,可怜的小吕姑娘,本以为自己傍上了一个可靠的人,却不料到头来反倒被人给傍上了。
大校的女儿 第四部分(23)
电话铃突响,我小跑着去接电话,水淋淋油乎乎的手套都没顾得摘下就抓起了话筒,生怕吵醒海辰。彭湛知趣地站着没动,这个家里的电话与他无关。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请问是韩琳家吗?”
“是。”我答。边迅速地想她是谁。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很年轻。有资料说女人的声音随着年龄的增长分贝会成比例地降低,电话里的那声音又细又脆,风铃似的。
“请找彭湛。”她说。
按照惯常的礼貌我应当问都不问就去叫对方要找的人,可是,这是在我的家里,不是公共场所,打电话打到我的家里来找一个不是我们家的人,却连一个起码的通报都没有,一个解释都没有,是不是就有点无礼了?既然你无礼在先,我当然就有理由也无礼一下。
“请问你是哪位?”
听得出她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是……兰州。”
我问的是“哪位”而不是“哪里”,但也足以说明问题。我说:“是小吕吧?”
“你是韩琳大姐!……韩琳大姐,我跟你说,我认识彭湛的时候,我跟他好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北京还有妻子有孩子,真的,一点不知道……”
到后来声音里带出了哭腔。她的话我信,但不喜欢她的腔调,不喜欢那腔调里透露出的东西。好像是我和她在争着一个什么宝贝,我败了,她胜了。似在诉说无辜,给我的感觉更像是胜者对败者的居高临下的炫耀和抚慰,还有一种不由自主的造作,自以为、也要让别人以为她又单纯又善良。毫无疑问,这里面肯定有着彭湛的误导,甚至可以说,这误导起了主要作用。这个比起他和我来的确要单纯要嫩的女孩儿一定以为,我也爱彭湛,离不开他,不肯放他——想不出彭湛不这样解释还会怎样解释。事后证明他果然是这样说的,不仅对小吕,对所有知道我和海辰的人都这样说:我对她一点感情没有,那孩子我根本就不想要。你想嘛,对母亲都没有兴趣了,怎么还可能想跟她要孩子?所以,对这个孩子我也——唉!现在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实在是不想伤她,喜欢我的都是二十来岁的姑娘,说了,太伤人自尊。……应当说他说的都是实话,但又是一种片断组合式的实话,彭式的实话:只把他那方面的感情单择出来,组合一起,不谈我这一方面,给人的感觉当然就是,他不爱我我爱他缠着他。炫耀自己的被异性追逐是人之常情,谁不希望自己是一盘抢着吃的菜?张爱玲都说了,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到异性的爱,也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这话对男人同样适用。得到了,有了成就,却不说,不宣传,那意义先就少了一大半。从前,我曾主张,把别人对你的爱和好感藏在心里,是自重,是尊重;当资本一样地挂在嘴上,是浅薄,是亵渎。并且说到做到,自以为不俗。但当有一天别人拿这套对我的时候,却一个跟头就掉入了俗套:高兴,沉醉,虚荣心大大的满足——瞧,为了我,他宁肯不要妻子不要孩子,我是多么的有魅力啊,这份爱是多么的深刻多么厚重啊……才发现,真俗,真清醒,都好;最不好的就是我这种追求清高的俗人,两边不靠,两边碰壁,受到的打击,都是双份。好在还不失聪明,得以弥补先天的不足。此刻,不用谁说,我就能想象出彭湛对小吕的每一步,每一幕,以及小吕的每一个反应。当然当然,说到底,他怎样向她示爱是他的自由他的事,但是如果拿我做垫砖,做陪衬,做说明书,我不干,这等于侵犯了我的名誉权。一想到我的名誉我的形象我的自尊可能受到的歪曲和利用便热血沸腾万分激动,而我的一个生理特点就是,只要真正激动起来,脑子就格外清楚,该说的话能脱口而出,不该说的话则一个字儿没有。本来,照逻辑,照对方的逻辑和旁观者的逻辑,这个时候我都应该问上一句:那么你现在知道他有妻子有孩子了,打算怎么办??span class=yq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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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校的女儿 第四部分(24)
——以上那所有的思想活动都是事后的分析和自省,当时,我一秒钟都没有耽搁,可以说想都没想,仅凭下意识就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且态度极其亲切和蔼,像一位真正的大姐。
我说:“小吕,听我说,我们的事跟你没关,真的。我和彭湛的关系早就不好,刚结婚不久,有一个月没有?就分居了,直到现在。我们俩的结合纯粹是一个误会,一个错误,根本上就是两条路上的人两股道上的车……”不动声色地,合乎逻辑地,实事求是地,表达了对她的爱人的不屑——那是一盘我看都不想再看了的剩菜,你尽管吃,都吃了最好,免得浪费。
电话那边一片寂静。至今我不知道小吕听到我这样说时是什么心情。失望?失落?还是觉着受到了彭湛的欺骗?她只是再也不肯说话,不论我说什么她都不吭,以致我以为她挂电话了,细听,又没有,只好叫她:“小吕!”
“嗯?”
“怎么不说话了?”
“嗯……”
于是我明白了,她是对我没兴趣了;于是便对她说“我给你叫彭湛去”。彭湛在厨房里,正在接着刷我刷了一半的排风扇。我告诉他,小吕找你。他立刻垂下眼皮,在抹布上揩了揩手,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他很快回来了,满脸乌云。
“你跟她说什么了?”
“怎么了?”
“她情绪很不好!”
“她怎么说?”
“什么都不说。……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我皱起眉头努力回忆,满脸的天真和诚实,“就说咱俩的事跟她没有关系,说我和你早就关系不好,早就分居了——小姑娘说她跟你好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北京还有我和海辰这么两个人,说着都快哭了!”
彭湛怀疑地看我,我忽然明白了他怀疑的是什么,他怀疑我对小吕说了他生意上的失败,那是他目前心中的焦点。这就有点不够了解我了,有点太小瞧我了。我是那种小人吗?是小人,但不是那种。且不说对这类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概无兴趣,就算有兴趣,它也成不了。在这种特定的人物关系下,我说一百句实话,也抵不过他的一句假话,甚至抵不过他的不说话。这个道理我懂,这个经验,我有。当初,在兰州干休所那栋小楼二层的卧室里,当他的前妻滔滔不绝对我历数他的不是时,我自己的心理活动我最清楚:充满了对对方的怜悯,充满了对彭湛的爱情,那爱随着那女人的恨而节节上升,仿佛沐浴着春雨的庄稼。情不自禁的时候还反问人家:既然他如此不堪,你为何不早早地放弃了他?她说是为了孩子。不用说,这在我当时的眼里心里是一个十足的借口——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它可以使一个人的智力瘫痪,使一个人成为五官健全的瞎子聋子,一个人一旦被爱情武装,那就算穿上了铜盔铁甲,刀枪不入。毛主席说,吃一堑,长一智。而今,当我也成为前妻——准前妻的时候,怎么可能让历史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这些都是我心里的想法,没有说出来,不是所有的想法都可以说出来的。彭湛仍在怀疑地看我,只好让他怀疑,等到有一天他和小吕见面,自然可见分晓。我不再理他,也不看他,兀自刷着我的排风扇,嚓嚓嚓嚓,心情不错。
晚上,彭湛在我的家里下榻。没有了小梅的多事,一切安排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我仍然带海辰睡大屋的大床,他睡在小屋的单人床上。必须承认,当他跟我说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我心里是高兴的,为海辰高兴,只见到爸爸还远远不够,还应该有一段家里有爸爸的生活——人的欲望就是这样,得到了,就想再深一步;深了一步,还想再深,没有止境。中午吃饭,看到他们父子嬉戏笑闹,看到海辰对他的父亲、对一个成年男性充满欣喜的观察和触摸,我甚至想,如果能就这样的过下去,也不错。
早晨六点半,我准时醒来,海辰得在八点之前赶到幼儿园里吃早饭,今天早晨幼儿园的食谱是牛奶,煎软饼,大米粥,腐乳,没有鸡蛋,那么,我就得让海辰在家里吃了鸡蛋和水果再走。幼儿园的早餐总是这样,有鸡蛋就没牛奶,有牛奶就没鸡蛋,而且,沿袭中国的饮食传统,一律不设水果蔬菜。书说,这么大的孩子每天早晨要保证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及一定含量的维生素,于是,我就在头一天去幼儿园接孩子时看好次日晨的食谱,再按照食谱,决定在家里该给他补充些什么。我对海辰的未来是怀有热切希望的,希望他才貌双全,高高大大像西方人那样,个头在一米八零到一米八五之间( 也不要再高 ),为此曾认真研究了中西方饮食习惯的差距,发现本质差距就在于早餐蛋白质和维生素含量的多寡,当下就做了决定,从早餐抓起,从娃娃抓起。
大校的女儿 第四部分(25)
按照昨天晚上想好的,今天早晨蒸蛋羹。上一次给他吃的是煎蛋,幼儿园里永远是煮蛋,所以今天要蒸蛋羹。蒸蛋羹相对费事费时,起床后,我迅速穿好衣服,趿了拖鞋,就往厨房里去。走出屋门,发现门厅里光线比以前暗,再看,是由于小屋的房门被关上了,这才想到还要为彭湛准备早餐。我的早餐简单,一个鸡蛋或一杯牛奶,上午工作饿了,随时添加水果或别的零食。男人不行,男人是要吃饭的。我快步走进厨房,开冰箱,拿鸡蛋,打,放盐,放点切碎的葱花,搁锅里蒸,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趁蛋羹蒸着的工夫,拿上饭票饭锅,去食堂给彭湛买早点。
路上不断遇到端着饭锅饭盆往食堂里走或从食堂里出来的人,看到我时都有些奇怪,打的招呼都是:“你也来打早点?”我便回答:“啊。海辰的爸爸来了。”
其实只答声“啊”也成,谁也不会无聊无趣到非穷根问底,是我想说,也算是对长期以来有关我的窃窃私语的一个回答。在单位里,我对彭湛的事从来不说,任人猜想好奇。而只要我保持沉默,就没有人好意思直接关心到我的头上来。
我们食堂的菜炒得一般,早点却非常出色。除了油条油饼花卷豆包豆汁儿豆腐脑这些北方早点的大路货,还有各种他们自制的小点心:枣糕,滴着热油的炸糕,咸甜适中的牛舌饼,刚烘烤出来的新鲜桃酥,水果馅饼……琳琅满目,香气扑鼻,让人无从选择——我完全不知彭湛的口味。最后,还是依据我的口味,买了油条油饼豆腐脑。我爱吃那些小甜点,想男人大概应该与女人相反。
翻过来的锅盖里放油条油饼,锅里头盛豆腐脑,我一路端着上了楼,家里依然静静的,两个男人都还在各自的屋里睡着。我去厨房里放下早点,蛋羹刚好蒸好,取出蛋羹,滴上点香油,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