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一半儿      更新:2021-03-27 19:41      字数:4841
  “好了好了,”母亲听得头疼,“这和堵车有什么关系。”
  “所以,才有人邀请各大富商来投资啊,”父亲笑,“这就是经济学的魅力,你预测到数年后的灾难,就要先想办法,在灾难未发生前,进行拯救。”
  “很有远见。”时宜评价。
  “不仅要有远见,而且还要有实力,可以吸引更多的投资。”父亲下了定论。
  时宜喔了声:“还要有良心,挽救民族经济。”
  “对,良心。”
  父女的对话,彻底把母亲逗笑了。
  他们说话的间隙,从远处来开来了几辆黑色的轿车,车速不快,根本不像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的速度,但仍有车礼貌避开。
  几辆车,从唯一空置的出口,穿行而过。
  车牌一晃而过,时宜没太看清楚,却总觉得,非常像是周生辰的车。
  这么一路说着,他们终于蹭出高速。
  到公墓,已是九点多,明明是两个多小时车程,却耗费了四个小时。扫墓时间并不长,父母这次来,也是为了和父亲家的叔伯聚聚。这些长辈中,小叔叔家境最为殷实,也算有几个制造工厂,所以自然承担了招待亲友的任务。
  众多长辈在客厅闲谈,时宜百无聊赖,走进堂妹房间。
  小姑娘还在念高中,正是勤奋读书的时候,看到她很是欣喜,一把拉住她,要她帮自己看作文题目。时宜扫了眼,与清明有关,还真是应景。
  她想了想,列了个大纲给堂妹。
  放下笔时,看到书桌的角落里,放着几张请柬。
  正是来时父亲所说的那场活动,非常华丽的名单,绝大多数是跨国企业,甚至还有很多和制造业毫无关系。时宜平时不太关注这些,但请柬的水印却吸引了她。
  套色木刻水印。
  专为做请柬刻的版画,手工印制而成。
  不过时宜手中的这个,只是普通印刷版本,并非是正本,起码不是亲自递给那些金融大鳄的请柬,而只是复制的外围请柬。
  而最吸引她的,是水印上,用小篆书写的“周”。
  是周,不是周生。
  可为什么会想到她?
  时宜想到的,是那个深夜的周生辰,低调,而又与众不同。
  “堂姐,手机,”小姑娘埋头做题,头也不抬,“你手机响。”
  她回神,拿起来看,心忽悠地飘了飘。
  堂妹在,她不好意思清嗓子,直接接听了电话。
  “时小姐,你好。”是上次那个司机的声音。
  “你好。”她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方式。
  周生辰很快接过电话:“抱歉,我不太会用手机拨电话。”
  她嗯了声:“没关系。”
  “在镇江?”
  “刚到不久,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他笑:“你刚刚通过高速收费站,我就知道了,只是抽不出时间和你说几句话。”
  ☆、第七章 昔日的镇江(1)
  “高速收费站?”
  “你应该有所耳闻,”周生辰倒是没有隐瞒,“这段时间镇江很特殊,所以,往来的车辆都会有记录。”
  时宜明白了一些:“我听说了,但是——”
  即便是有所记录,怎么会这么快知道,这辆车上坐着是谁。
  除非从他们进入镇江后,就有人如影随形,查清了车上人的身份。
  时宜这么想着,并没问下去。
  “我这里,有你及你家庭的资料,非常详细,所以只要你父亲的车进入镇江,我很快就会知道,”他的声音有些抱歉,声音更是难得的温和,“具体原因,我会当面和你解释。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时宜有些奇怪,但仍没犹豫地说:“你问吧。”
  会是什么问题,能让他忽然打来电话。
  周生辰的语气,非常特别,可她让他说的时候,他却安静了。时宜倒是不急,靠在书桌旁,拿起笔,敲了敲堂妹的额头。
  后者捂住头,狠狠剜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做题。
  “我现在,需要和一个人订婚。”他忽然说。
  出乎意料的话题。
  像是冷风吹过心底,冷飕飕,竟有难掩的苍凉。
  她淡淡地嗯了声。
  投胎再为人,本该抹去所有记忆。是她违背了自然规则,由此带来的心酸无奈,也只能自己吞下去。她很快就换了个姿势,靠着书桌,脸朝向窗外。
  她相信周生辰再说下去,自己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
  所以面朝无人的地方,会好很多。
  周生辰再不出声,她甚至会想,电话是不是断线了。
  结果还是她说:“我听说了,你有个未婚妻。”
  “听说?”
  “嗯,在西安的时候。”
  “我并不认识她,只是当时,接受了长辈的好意。”
  时宜听不懂,也有些赌气,不想追问下去。
  视线逐渐模糊着,不知说什么好。
  “但是,我现在想要改变计划,”他继续说着,“时宜,你,愿意和我订婚吗?”
  时宜以为自己听错。
  没有任何准备,难过的情绪还在,他忽然这么问,让她一时竟分不清时空和时间。周生辰,他说……他要订婚?
  “你可以拒绝。”周生辰的语气,很淡。
  她想起很多,又什么都不记得。
  只是好像,在上一世的记忆里,他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时宜?”他叫她的名字。
  “嗯……”她终于开口,带着淡淡的鼻音,“你说的,是……”
  “是真话,”他说,“愚人节已经过去四天。”
  真是无厘头的话。
  偏还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时宜轻咬住下唇,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么做是有一些我个人的原因,”周生辰说,“我们彼此都不算是陌生人,也有一些相互的好感,或许可以尝试订婚。”
  她真的被他的逻辑,弄得混乱:“有好感就订婚吗?”
  “我认识的女孩子不多。如果一定要订婚,我希望是和你,而不是一个陌生人。”
  忽然,有椅子拖曳的声响。表妹已经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仰着身子去看她。
  时宜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暗示表妹不要出声。她的眼睛里还有水光,都是眼泪,却带着笑,那种根本掩饰不住的温柔笑意。
  周生辰说话的逻辑,非常诡异,可偏就是他这么说,时宜根本没有任何还击的力度。
  试想,如果是曾经追求她的那些各色人等,肯定早就挂断了手机。
  老死不相往来。
  可只有他,这么说,只会让她失去思维能力。
  纵然在他口中,他只对她有好感,胜过一个陌生人。
  “你可以拒绝,”他第二次重申,“或许你会有更好的选择。”
  她脱口而出:“我没有。”
  语气有些急。
  倒是把周生辰逗得笑了。她窘窘地听着他的笑声,非常不自在,幸好他很快就说:“抱歉,应该是浪漫的一件事情,让我做的非常没有情趣,事出紧急。”
  “我不介意……”
  该死,我都在说什么。
  时宜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白色拖鞋,又一次嘎然而止。
  周生辰似乎在完全隔绝的房间,说话倒是坦然:“我想你对我,或许不太讨厌。如果你发现深入接触以后,你对我好感全无,我会给这件事一个非常合理的结束方式,不会让你有任何为难。”
  时宜嗯了一声。
  越来越诡异的逻辑。
  可惜,他并不知道,他谈判的对象早已自投罗网。
  “我这个人很慢热,对一件事物的感情培养,时间会非常长,比如化学,到今年接触了十四年,却还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所以,如果你以后发现,不能接受这样的我,我们也可以取消婚约。”
  她从纸巾盒子里拉出一张面巾,擦干净眼角的泪水。
  阳光透过窗口,照在她的小腿上,有些暖。
  不知不觉,他已经说完所有话。
  在等待她的答复。
  时宜轻声,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有我所有的资料,甚至还有我父母的,可是我对你,几乎是一无所知……”
  “你很快就会知道。”
  她迟疑了几秒,其实也只是脑中空白着。
  一瞬的勇气,让她终于开口说:“好吧。”
  或许是周生辰没料到,她答应的如此直接,迅速。
  或许是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
  气氛忽然尴尬了。
  所以,忽然一个电话同意订婚后,他们该做什么?
  最后,他犹豫了会儿,又问了一个让她瞠目结舌的问题:“是否方便,告诉我你的身材尺寸?”他说完,很快补充,“可能,需要给你准备一些衣服。”
  理由很充分,但是时宜看看身边的堂妹。
  “92,62,90。”她低声说。
  周生辰嗯了声:“这是……”
  “女孩子的三围。”
  她尽量压低声音,无奈周生辰问得太详细。
  堂妹的表情,一秒几变。
  “嗯,我知道了,你稍等。”
  时宜听话地等待着。
  到现在为止,仍旧觉得如在梦里。堂妹再无心思算题,不断在她面前手舞足蹈,让她一定要给自己老实交待。时宜努嘴,示意她锁上门,堂妹非常听话,咔嗒一声落了锁。
  他归来,继续问:“还需要颈围,手臂上部、小臂、腕部,大腿、小腿和脚腕的尺寸。”
  这倒真的不知道。
  时宜手忙脚乱地指挥,让表妹去找出家里的皮尺,逐一量下来,告诉他。他记下来,叮嘱她尽快告知父母,明日他会亲自登门拜访。
  等到通话结束,她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在家中会掀起的轩然大波。
  父母都是老师,又思想传统怎么能接受这么突然的事情?
  “时宜美人,”堂妹按住她的肩膀,凑过来,“这一定是个天大的八卦,我还没听,就已经热血沸腾了。”
  的确是个天大的八卦。
  她甚至都没有力气解释:“让我坐一会儿,想想清楚。”
  她如是对表妹说。
  这个惊天的事情,从午饭一直拖延晚饭结束,时宜仍旧找不到好的时机,告诉母亲。该怎么说?或者不说?但似乎不可能。
  虽然只是订婚,虽然这个时代的人对“订婚”看得非常随便,但从周生辰的语气态度来看,起码对他的家庭来说,这很重要。
  拖又拖不得,否则他明日登门,恐怕会引起大地震。
  到临近休息,时宜才磨磨蹭蹭,把母亲拉到自己屋子里,说有件要紧的事,需要商量。母亲像是有第六感,很快就问她,是不是早晨她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时宜轻点头,母亲神色立刻郑重起来,坐到她身边:“说说看吧,看妈妈能帮到你什么。”
  “他说,”时宜轻呼出一口气,“要和我订婚。”
  “订婚?”母亲的错愕,毫不掩饰。
  “嗯,订婚。”
  “什么时候?”
  “可能就这一两天吧。”她猜想。
  “这一两天?”母亲哭笑不得,“小孩子过家家吗?我们这几天都在镇江,不会回上海。况且,我和你爸爸还没有见到他更别说了解了。”
  “他在镇江,”时宜小心措辞,“明天会来拜访你们。”
  “为什么这么快?”
  “不知道。”她坦言。
  “你同意了?”
  时宜点头。
  “你们认识多久了?”
  “大概半年多,”虽然总共也就见过四次,当然她不敢这么说,“他也是大学教授,人品很好,很单纯。”
  “很单纯?”母亲被逗笑了,“这个词,用来形容男人可不好。”
  时宜安静地看着母亲,神情非常坚定。
  “好了,知道了,”母亲摇头,“让他来吧,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一段时间,也算是有了考虑。幸好不是结婚,订婚这件事,对你们年轻人来说,也只是走个形势。”
  母亲的欣然接受,让她松了心弦。
  离开她房间前,母亲忽然问:“他也是镇江人?”
  时宜愣了愣,反射性回答:“是的。”
  幸好,没再说不知道。否则母亲不知道要怎么想。
  临睡前,周生辰来电确认。
  时宜偎在棉被里,和他一问一答的讲着电话,提到明天他的拜访,非常忐忑。
  这种感觉,就像你只想喝一口水解渴,佛祖却给了你整口水井,会反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况且,两个人只见过四次,刚才彼此适应。
  再次天亮后,却已经要订婚。
  她甚至很怕,明天见到他。到底该说什么?才不会紧张错乱。
  “除了订婚,我们所有的相处,都按部就班,不需要打乱,”他今日说了不少的话,声音有些哑,但仍是理智清淡,有着让人镇定和安心的力量:“就像我做研究的时候,会定好一个研究方向,再进行实验,这只是一个很合理和科学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