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作者:
疯狂热线 更新:2021-02-17 09:56 字数:4807
夭夭的声声哭喊飞跃围墙传进宗祠。声声入耳,声声刺心,云鹤攥紧拳头,紧紧闭上双眼。
夭夭在说她会与他海角天涯,此生相伴;可是他却明白,夭夭这样说根本就不是为了对他的承诺,而是想用这样的交换来救下秦流璟的命!
为什么!
她能够甘愿受委屈,甘愿献出自己来,只为了求秦流璟一命!
云鹤咬牙,缓缓从腰间抽出宝剑来。三尺龙泉,寒光潋滟。剑柄上三尺红缨摇曳在夜色之中,虽然早已褪色,却是他心上永远抹不掉的那段红……
那一年看见她,他不过十六岁。跟着几个同学少年穿白衣穿行于城外阡陌,奔赴南山上的书院。天碧云轻,田野葱翠,他蓦地回眸就看见了她。俏生生穿了桃红的轻裙独自站在田野里,伸着胳膊去逗高高树上的鸣蝉。
就仿佛,他们这群攘攘说笑着走过的人都与她无关,她只专注做自己的事。甚至撩高了裙摆,干脆爬上树梢去够那只虫子。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明明那样娇俏可爱,却骨子里仿佛男孩子一般的执拗和勇敢。他便控制不住地一直歪着头去看她,就连身边的同学喊他,他都没听见。
那同学见他望着她,便急忙扯了他的衣袖,“别看她!她可是个不祥之物,多看一眼都会长针眼;如果再动心思想想她,就会被她的妖力给缠上!”
十六岁的云鹤哑然失笑,不敢相信偌大滨州竟然这样排斥这样一个小小的姑娘。
那一瞬他更突然明白,为何她能只专注玩树上的虫子,而根本将他们这些过路人当做无物——因为滨州人也那样对她。即便生活在一片天空下,他们竟然漠视她的存在!
心那一瞬便莫名地疼了。他推开同学,自己冲进田野里站在树下问她,“一个女孩子怕这样高,不怕下不来么?要不要我帮你?”
她一袭桃红轻裙坐在碧绿的树叶间,荡着钉满补丁的裤管,笑笑看他,“谁说女孩子就不可以爬这样高?谁说就算怕下不来就一定要求人帮忙?我自己爬上来,我自己开心,就算下不去,就算要摔下去,我也乐意。”
她那张小小明艳的面颊,登时便烫疼了云鹤的眼。
就仿佛一棵桃花,却不是那种栽植在庭院内俯首帖耳的桃花,而是那种盛放在山野之间,野气横溢、却也美到让人无法别开眼睛的野桃花!
他便笑,“是我错了。”
她眸子轻闪,继而忽然扬起羞涩的微笑。她拍拍手掌,猴儿一样灵巧地便从树上下来,定定站在他面前,仰首问他,“你是谁呢?你怎么跟他们都不一样?你难道不怕我么?我可是天生的不祥之物呢。”
云鹤被问得只能傻笑,“你真的会伤到我么?那我可不可以求饶?”
她便咯咯笑起来,毫无那些闺秀的所谓文静,笑得整个身子都颤动起来。那一瞬,他只觉自己满眼桃花摇曳,脑海中只有那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灼灼其华,她的笑真的是光芒闪耀的!
--------------
【哦啦啦,今天三更完毕。明天继续。】
正文 125、含笑去
她在他面前咯咯笑着,然后垂首展开裙裾,含笑掏出两颗大桃子来,抓了一颗便搁进他手里,“我的桃子都是有毒的,吃了之后就会肠穿肚烂,你敢不敢吃?”
云鹤攥紧桃子,面上笑开,心里却越发觉得疼。
她爬上高高的大树,一共才摘下来两个桃子,她便慷慨地将其中的一个送给了他。这明明是她绝大的好意,可是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旁人冷眼对她的善意,所以她反倒要说反话来刺。激他,就好像已经猜到,他不会敢吃一样。*
他便笑,指着她裙裾里另一个桃子,“你的桃子呢,你怎么不吃?”
她笑,垂下头去,将那个桃子用裙裾小心包好,“我一共才摘了这么两个,一个送给你,这个我要回去留给我娘。”
云鹤只觉嗓子眼儿里被什么东西给堵住,掌心里一枚粗陋的野桃子此时仿佛千钧重。
“我当然敢吃。就算这桃子真的有毒,就算吃了之后会肠穿肚烂,我也会吃的!”
她吃惊地抬头望他,“喂,真的这样勇敢呀?”
那桃子他当场就当着她的面吃下去,她又惊又跳,“喂,你别这样吃呀!还没洗,上面都是毛毛!”
那桃核他暗自吐在掌心,一直珍藏到今。
那枚桃子就像她这个人,就算明知道如果收下可能真的会中毒而死,真的会肠穿肚烂,他也甘之如饴。
所以为了得到她,他会不惜一切!
。
见云鹤抽出剑来,明空长老便是怒喝,“常将军岂敢在佛前动杀机!”
常云鹤冷冷一笑,“动了又怎样?”
明空长老大喝,“来啊,护我佛前圣地!”
明空长老的徒弟们各执法棍团团立在御林军与常云鹤面前!
常云鹤冷笑,“就凭你们,也拦得住我!”
流璟也是皱眉,急忙拦住明空长老,“方丈,您的心意,流璟已经记下。够了,不必为了流璟再开杀戮。大师您本知道,流璟就是该死之人。”
流璟说着含笑推开众僧,一步步走向云鹤。他的眸子只落在云鹤剑柄的大红缨穗上,他柔笑,“这是她穿给你的,是么?”
云鹤目光一寒,“没错!我与她相识本在你前,我与她相爱更在你前!”
流璟含笑,“我知。”他竟然一步步迎着剑锋走上前去!
饶是云鹤都不由手腕一颤。
流璟走到他面前,双手夹住剑锋静静一笑,“别抖,很快就结束了……”
云鹤一诧,猛然见流璟用力扑身向前,身子猛然穿进他的剑尖!
“郡王!”
“施主!”
宗祠里一片慌叫!
流璟依旧含笑,坚定向前走着,肉身直直穿进剑锋,鲜血一滴滴从他胸前滴落,染红了他本就是大红的衣裳,染红了地上苍白的地砖。
云鹤咬牙,终也别过头去。
流璟身躯已到剑末,唇边也已经流血下来。他却依旧在笑,疲惫地望云鹤,低低说,“你是为了情蛊,才必须杀我的,对吗?中了情蛊的两个人,必须有一个人死去,另一个人才能逃生……所以你才下定决心要杀我。”
“所以我甘愿死在你的剑下。”流璟努力喘息,“记住,我死后剖开我的心,将最后一碗心头热血灌在夭夭头顶百会穴,让她从此忘了我,断了她这一个轮回的纠葛……”
云鹤手腕猛地一抖,剑锋从纵向转为横向。流璟最后一丝命断,他用最后的力气一把握住剑柄红缨。
其实他还有力气将红缨扯下来,只是他放手。
他放手将夭夭留给云鹤,放手那一段夭夭用心系好的红缨……
。
宗祠里法号扬起,众人皆默。
夭夭终于冲开所有铁甲御林军的防卫,披头散发、满身狼狈地冲进来,甫进门槛已经一下子跌坐在地……
她已经来晚了,她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对他说!
她想告诉他,她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粉琢玉雕的小娃儿趴在她肚皮上,仰头笑着喊她,“娘,娘……”
“夭夭!”在夭夭昏倒之前,云鹤冲过去抱住夭夭。
夭夭虚弱地笑,“你放心,我不会晕倒。我还得亲自为他擦洗身子,我还得亲眼看他入土呢。我怎么可以晕倒?”
。
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夭夭都已不在乎。
昏黄灯下,她只静静守着流璟的尸身。亲手给他清理干净,亲手缝合他胸前背后的伤口,亲手再抚过他的眉眼。
他走了,可是他睡得很安详。
她甚至都没怪云鹤,她只对他说,“我知道你也有拥有天下的野心,那么就去帮我杀了皇帝。”
能不能杀成皇帝?云鹤是否从此拥有天下?
她都不在乎。她只知道她必须守护住流璟的尸身,不能再让那该死的皇帝抢走这副皮囊!
“夭夭姑娘,常将军嘱末将等带夭夭姑娘离开皇宫!”
忽有重甲的御林军军官冲进来,扯住她就要向外走。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那军官咬牙,“北苑王发动政变,正与常将军在宫门外厮杀!”
夭夭只觉麻木。儿子死了,北苑王正好找到借口攻向皇宫来,可是他究竟想要的是给自己儿子报仇,还只是为了夺下这座已经没有了主人的皇宫?
“将军,对不起,我不能走。流璟还没有入土为安,我要陪着他。”
“夭夭姑娘,事不宜迟!坦白告诉姑娘,常将军手里的军队已经无法抵御四家王爷的联军!”
“那他为什么还要杀了流璟呢?他本该知道自己实力尚不足,他又为什么要杀了流璟!”夭夭终于爆发出来,一把推开那御林军军官!
正文 126、期相逢(3000字)
“那他为什么还要杀了流璟!他本该知道自己实力尚不足,他又为什么要杀了流璟!”
夭夭终于爆发出来。她何尝不知道,云鹤早晚会向流璟寻仇,毕竟常家二十一口的血海深仇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
——可是,流璟却为什么没有做丝毫的反抗?!*
她为他擦净尸身,她看见他眼角眉梢还挂着的笑意!
流璟是心甘情愿死去,他根本就没反抗!
门口忽然甲胄声响,先前到的御林军全都叉手施礼,“少主!”
来人正是云鹤,他纯白的甲胄上已经染了血色,却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砍杀敌人时候飞溅上的他人的血。
夭夭吃惊望他,“少主?他们为何称你为少主?”
云鹤一把捉住夭夭手臂,“我们边走边说!皇宫内,已不宜久留!”
夭夭拼命向后挣扎,“可是,流璟还没有入土为安!”
云鹤闭上眼睛,“是他重要,还是你自己更重要?!”
夭夭怔在原地,忽地微微笑起。她回首望流璟尸身,含笑点头,“流璟,我走了。别急,二十年后我会早早来陪你。如果我还有机会再入一次轮回,你一定要记得站在黄泉之畔,等我。”
是的,她虽然舍不得流璟,可是她却必须得走。
因为她的命就是当初他的命换来的,所以她要连同着他的命,一起活下去。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
所以她必须活下来,她知道九泉之下的流璟定然也是这样地希望。
云鹤揽住夭夭的腰上马而去,烈马长衣奔入火光夜色,漫漫宫墙早已挡不住厮杀的喊声。
夭夭只回首望云鹤,“我们要到哪里去?”
云鹤垂首,“天涯海角,夭夭你可愿意随我去?”
夭夭点头,“好。”
天涯海角,她都愿意随云鹤去。因为这偌大世间早已没有最牵挂的那个人,所以天下何处又有什么分别?只求一角净土,只求一方安全,能让她安全生下流璟的孩子,能让她安静抚养孩子长大。
别的,还有什么重要?
云鹤带着夭夭杀出重围,与早已偷运了夭夭娘出来的御林军合在一处,一路向南方而去。
北苑王的势力主要纠结在北方,所以只有向南去,才有一方活路。
当年常云鹤他爹常冷河曾经做过大秦国的岭南节度使,在岭南一带颇有威望,所以云鹤便带着军队且打且退,一路南来。
可是南方又哪里是安静之地?四家藩王同气连枝,北苑王的兵马从北方杀来,南方自然还有南阁王爷段明举的兵马堵截!
云鹤带兵南来,一路已是损兵折将。待得到了南江之畔,看见对岸兵马俨然、旌旗招展,所有人都不由得心下一凉。
。
云鹤带了夭夭离开那晚,北苑王爷的兵马与云鹤从滨州带来的人马进入最后的攻守大决战。那一夜皇宫内外,血流成河。
就在夭夭刚离去的宗祠庭院里,缓缓走来一个女子。
她穿纯白轻裙,背后轻垂的长发上压着绿松石的珠串。她仿佛不沾人间烟火气,一步步踏着成河的血流走入宗祠大门。
没人能拦得住她,却也似乎根本就没人看得见她。
她的身影轻盈得仿佛闲庭信步,面上似乎还含着一丝微笑,仿佛丝毫都没看见人间这一场杀戮。
正是东丹国凤翔公主。
凤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