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1-03-16 01:00      字数:4824
  邀月的面色平静无波。她的手已经轻轻地举起。洁白无瑕,美如青葱。
  “邀月,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冰冷如雪的声音。
  邀月的手突然顿住,她不可思议地抬首望去。
  白色的衣衫,乌黑的剑鞘,他高高地站在阑干处,任衣衫飘扬,冰冷如雪,淡漠如神。
  邀月感到自己的心都在颤。不是惊恐,不是激动,而是生气。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气成这样。
  “西门吹雪,你待在妓/院做什么?”邀月咬着牙,愤愤地问道。
  西门吹雪望着邀月的眼睛忽然间变得很奇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杀人。”
  ☆、54 情丝难断
  “妓/院里会有你要杀的人?”邀月仿佛觉得一种极冷的寒气正从心底最深处升起;将她的每一种感觉、每一个思想瞬间凝固。
  你可以骗一个人;但绝不能把这个人当做傻瓜。因为妓院里只有,男人想要的女人。
  邀月像是被人一剑刺在心上;突然间一掠而起,瞬间消失了踪影。
  一片孤独的树林;蛩音不响;暮色深寂。一轮清澈的新月,月华如水,照进树林,照在白色的身影上。如月辉般清冷;如孤林般寂寞。
  邀月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她的身子都已经冰凉;突然间长啸着跃身而起,举手一掌,竟将面前一棵大树生生震断。
  树倒地上,发出一声震耳的闷响,惊起一林栖息的飞鸟。只见她盘旋飞舞,白影蹁跹,双掌连环击出,顷刻间七八棵树木全部被震断!
  落木萧萧,残枝满地。邀月踏着残枝落叶,静默地走出小林。
  天上明月,水中倒影。静静的河流,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子规啼鸣。
  怜星独立在水岸。夜风徐徐,青丝飞扬,却吹不散心头的焦虑。
  邀月又不见了。虽然以前邀月也常常单独出宫,但怜星从来没有这样为姐姐担忧过。
  因为从前那个邀月是堂堂的移花宫主,现在的邀月已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怜星不知道邀月为何在花满楼接她的时候悄然离去。是想起了那些往事,还是不愿见某些人?至少在花府的寿宴上,她也没有见到西门吹雪。
  如果西门吹雪和姐姐在一起多好,她知道,姐姐对待西门吹雪是与众不同的。
  没有像江枫那样如火般炽烈,却像细丝般万万千千,缠绵不去。
  怜星幽幽地叹了口气,忽而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语音:“怜星……”
  “姐姐!”怜星一喜,霍然转身扑向邀月,紧紧地抱着她,低喃道:“姐姐去了哪里,让我好不担心。”
  邀月却没有回答她。怜星整个人顿时怔了怔,因为她竟然听到了邀月在她肩头低声哭泣。
  “姐……”怜星的心顿时慌了起来。当初对江枫月奴恨得发狂,邀月也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显露过一丝的感情。
  因为她是天生的王者,注定只能一个人的疗伤。
  “姐姐你别哭啊!”怜星慌乱失措地拿出帕子想给邀月揩泪。
  邀月却一把挥开了怜星的手,霍然背过身去。
  怜星不敢动,她只能默默地站在邀月身后。
  邀月哭得很低沉,轻轻的泣涕,化入无尽的夜风和凄切的子规声里。
  怜星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和邀月的哭声一样跳动着。
  渐渐地,邀月终于停止了哭泣。
  怜星的心弦也随之松了松。为什么她最快乐的时候,却是她姐姐最悲伤的时候呢?这是为什么?
  怜星沉默地叹息着,忽听邀月低声唤道:“怜星……”
  “姐姐,我在这里。”怜星轻柔地应道。
  邀月并没有回头,她只缓缓地抬起头,仰首望着空中的明月,默然了半晌,忽然道:“你说男人,到底爱女人什么?”
  怜星的心头一滞。果然是为情吗?西门吹雪……
  不待怜星开口,邀月忽然又冷冷地笑了两声,悠悠道:“以前江枫告诉我,他爱月奴,是月奴也爱他,爱他的心,爱他的灵魂,而不是爱他的脸……”
  邀月语声顿了顿,轻轻叹息道:“这一次,我总不是爱他的脸了……”那冰块般苍白的脸,哪有小凤微笑时那般迷人?
  “可是!”邀月忽然间激动起来,道:“他又爱什么?他爱剑,他可以不爱我,但为什么又要去找别的女人?”
  怜星震惊,眼神骤冷,道:“谁?我去杀了她!”
  邀月沉默地摇了摇头,她缓缓地闭上了眼,让自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有一种女人,你是杀不尽的。”
  “只要是姐姐想杀的,妹妹一定为你办到。”
  邀月静了静,终于回过身来,凝视着怜星,缓缓道:“你难道能杀光天下所有的妓/女?”
  “妓/女?”怜星惊讶道,她怎么也想不到西门吹雪也会招妓/女。
  那冰冷如神的男人,原来和世间的俗男子一样吗?
  “或许,或许只是些闲言闲语,姐姐你不必当真。”怜星想了想,开口宽慰道。
  邀月沉声道:“有什么好说的,我都亲眼看到了……”话到最后,只剩下无力的感叹,然后转身,独自往舟头走去。
  怜星在岸边又定定地站了许久。直到月已西斜,淡烟疏月,子规声断,夜色宁静又寂寞。
  “怎么会这样呢?”怜星怅然而叹。
  邀月很安静。怜星恍然觉得,她的姐姐又回到了过去。
  曾经的移花宫里就是这样宁静又压抑。从小,怜星要说上十来句,邀月才会淡淡地回她一句话。
  但是现在连怜星都不敢恣意开口了。她不怕触到逆鳞,只是怕自己言多必失,伤了姐姐的心。
  清晨,阳光很好,淡淡地撒在碧水河上,金波粼粼,宛若星河。怜星轻轻地推开舟窗,柔声道:“姐姐,今天天气很好呢。”
  邀月淡淡地点了点头。
  怜星看着这样的邀月,心里忽然觉得很难过。她宁愿姐姐出去杀/人,也不愿她沉默着把痛苦留给自己。
  怜星沉吟着,眼神忽然变得坚定,对着邀月道:“姐姐,我们船上的食物不多了。我去集市上买些来,很快就回。”
  怜星说很快就回,却迟迟未肯归,最后连邀月都注意起来。
  邀月正想是否去寻她,岸边却忽然想起一阵声响。
  青草上轻微的脚步声,时停时续,似是主人在思索和迟疑。
  邀月走到窗边,一眼便看到了岸边的人影。
  河边草青,衬得白色的衣衫愈加如雪。衣袂飘扬,如玉树临风,潇然遗世。
  邀月定定地凝望了很久,忽然撇过头去,淡淡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西门吹雪望着邀月,缓缓道:“怜星说的。”
  “竟然是她……”邀月听后心绪复杂难明。她的妹妹是在关心的,可见到西门吹雪又能怎样呢?
  相见不如不见,徒增几多情愁。
  邀月冷冷地说道:“你走吧。”然后霍然关窗,径直往舱内走去。
  她坐在床沿,低头垂目,静悄悄地不知过了多久。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河边有鸟雀的轻鸣,在初夏的晨光里,似乎更加让人烦躁不去。
  邀月终于站起身,又走过去将舟窗打开。
  岸边的人并没有走。他像尊石像般站在岸边。阳光明媚得晃眼。
  “你怎么还不走?”邀月道。
  “你不是不想见我?”西门吹雪道。
  邀月沉吟着,悠悠地叹道:“恐怕我真的只能瞎了,这样才能一生一世都不见你。”
  西门吹雪忽然笑了,笑得如阳光般灿烂。
  “我刚刚杀完人。”西门吹雪道。
  “你杀人告诉我什么!”邀月回道。
  西门吹雪轻轻地垂下了眼睛,缓缓道:“我以为你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昨天的偶然相逢,仿佛就在梦中,可是一晃眼她就从梦中消失了。
  邀月撇过头,淡淡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天下男人本性如此,甚至连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是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孤独的黑夜里,曾经见过母亲在偷偷地哭泣。
  所以移花宫里从来没有男人。
  “我只是去那里沐浴更衣。”西门吹雪道。
  “沐浴更衣?”邀月回过头,眼神奇特地看着西门吹雪。
  “你那是什么眼神?”西门吹雪顿时觉得心里不快。
  “没什么……”邀月淡淡地一笑而过,忽然又沉下声音道:“你难道不会自己洗吗?”也不怕那种肮脏之地染上了病!
  西门吹雪道:“这是我的习惯,十几年来从未改变。”
  斋戒沐浴,只为了一件事——杀人。杀人,是西门吹雪认为的最神圣的事情。
  “但那并不是一个好习惯,不是吗?”邀月回道。一想到妓/院里那艳俗的纱蔓,那恶俗的香芬,她浑身就不自在。
  她的西门吹雪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西门吹雪凝视着邀月,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邀月含笑望着他,清眸流盼,似水含波。
  “我饿了。”西门吹雪忽然道,“每次杀完人,我就特别饿。”
  邀月愣了愣,低下头轻声道:“嗯,我也饿了。”
  临水酒苑。初夏,碧水溶溶,风中飘来淡淡的蔷薇的芬芳,但觉岁月静好,世事安宁,似乎连心都要融化其中。
  邀月凝视着西门吹雪,连语声都是那么平和轻柔,道:“你真的一直在找我?”
  西门吹雪点头道:“从黄石镇到江南花家。”
  “没有找不到怎么办?”邀月笑道。
  “没有我找不到人。”西门吹雪顿了顿,目光与邀月相对,道:“只要你在这个世上。”
  邀月望着西门吹雪,忽然伸手握住了西门吹雪苍白的手。她的手温软而细腻,双眸神情又坚定,缓缓道:“那我以后不走了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主要会写巴山夜雨,关于老实和尚、马秀真,然后是白云城。在六十来章的样子完结吧
  ☆55 投木报琼
  西门吹雪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平静:“这一次;你是不是又在开玩笑?”
  邀月眨了眨眼,忽而又轻轻一笑,道:“不,这次我是认真的。 ”
  她握着西门吹雪的手又紧了紧;柔声道:“我对你说过的话;从来都是认真的。”
  她曾经问西门吹雪:“如果我去万梅山庄不想走了;你会不会照顾我一辈子?”
  现在她又问他:“那我以后不走了可好?”
  虽然两次都在期待她心中的答案;但两次前后的心态却全然不同。
  “西门吹雪;这次你能不能也认真地回答我?”邀月的声音温柔而迷人;凝眸注视,眼里就只有了她爱着的这个人。
  西门吹雪,你如果愿意,我便永远爱你;你如果不愿意,我,我……
  邀月感到自己的手都在轻轻地颤抖,她的手握得越发紧了、,恨不得永远就这样抓住,永远不要放开。
  让那手中传来的微微的热量告诉她,这个男人的血还是热的。
  西门吹雪看着邀月,他沉默着,忽然间站了起来。
  那只苍白且冰冷的手便从邀月握着的手中挣脱。
  邀月愣愣地看着他毅然地往外走,一步,两步……
  直到邀月的眼神已经蒙上死灰的白,西门吹雪终于停了下来。他停了下来,脊背看起来冰冷而僵硬。
  “你不是要跟着我,为什么还不走?”
  他的声音虽依旧冰冷而平静,但语中却充满了温暖之情。
  因为他心里的冰雪也不禁在渐渐消融。
  当邀月失踪的时候,他会心焦和忧虑;但邀月又出现时,他的心里是无比的喜悦。当离去又相见,也会因为她的反应而踟蹰、徘徊。
  剑虽然是没有感情的,但人偏偏是有感情的。一份真挚而热烈的感情,此刻甚至比那冰冷而残酷的剑更占据和震撼着他的心。
  他做的,不过是诚于人,诚于己,从其心。
  邀月痴痴地望着他,仿佛还迷失在这不可思议的转变中。
  西门吹雪微微一蹙眉,却听邀月忽然间冷冷哼了一声,嗔道:“你走的这么快,我哪里跟的上!”
  初夏的午后,天空很蓝,阳光很好,而喜欢的那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一切美好得就像在梦中,甜美是梦里的光辉。
  “西门吹雪,你看看这个!”只见邀月停在一个货摊前,拿起一个黑色的剑穗,向西门吹雪嫣然笑道。
  缚丝结同心,白璧点墨华,宛若阳春初雪绽放点点墨梅。
  邀月瞧着手中精巧别致的剑穗,想道:“和你的剑倒是相配。”
  西门吹雪淡淡地看了一眼,道:“我的剑,不需要剑穗。”
  文剑佩穗,武剑则无。西门吹雪的剑,本就是杀人的剑。
  邀月的笑容一滞,她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地垂下了眼眸,沉默着又将剑穗放回远处。
  气氛忽然间又沉静下来。摆摊的大娘在旁冷眼静看,道:“公子,多好的剑穗啊,小娘子的一番心意,你呀……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