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
温暖寒冬 更新:2021-03-16 00:52 字数:4798
门上罩着的鹅黄缎子烧的只余下几块边缘焦灼的残片,屋内的光景从门上镂空的花纹便可看个大概自然也是满屋的残骸。
我走进去却发现造成这破败景象的,无非是一些帘帐织物的坍塌烧灼,而真正的家具似乎都还好好的,床架、桌椅、板箱都还算完整!大致一看,屋内布局似乎和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出入。我见窗前的木桌除了熏得有些发黑,其他损伤丝毫没有,桌面下的柜门竟关的牢牢的。于是存疑的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打开柜门,里面分了两层,上面一层是一些卷着的画轴,摆得整整齐齐;下面一层只放了一个雕花沥漆的木盒子。
我取出盒子,摸出盒盖已有些松动,于是顺手开盒。怎料那接缝却又纹丝不动,我心下好奇,便端着这盒子细细研究。轻敲细打一番才发现松动的是盒盖上的一个片层,而这片层也并非能侧掀开,似乎得平着推出。
可当我推了只有半寸时却又推不动了,嗯?难道推错了方向?
正在犹豫之时,我发现盒盖的花纹和刚才不一样了!现在盒盖上的雕纹是四个娟秀的字儿亭亭珍奁。
我试着把片层拉回来,这才瞧出了门道。原来初时的花纹并非刻死,而是由许多可活动的小木片拼成的,刚才一滑动,那些小木片也由着各自的轴芯旋转,最后拼成了"亭亭珍奁"的字样。这盒子做得可真巧!果真配得上"亭亭"二字,独具此等曼妙玄机,说这盒子为盒中亭亭玉立者也不为过了。我真的难以想象做这盒子的人得有怎样的奇思妙想,还要下多大的功夫。如此精妙的盒子里,想必是藏了更加珍贵的东西吧。
等等。。。如果。。。
我试着将滑层向刚才的反方向推,果不其然,滑层可以推动,其上的小木片也随着重组,同样也是半寸的位置上卡住,盒上呈现的,是同种字体的另外四个字景郎勿窥。
我掩嘴笑出来,原来此"亭亭"非彼"亭亭"啊,亭亭,不就说娘亲的么,牧亭。那景郎,自然也就是爹爹苏景喽。
由此看来,这便是娘亲的宝盒了,而且还撒娇般的告诫爹爹莫要偷看。。。原来他们两个私下竟是这般逗趣。我越想越觉得好笑,虽翻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真正开盒的机关,可也不急了,索性把盒子放在桌上,又从柜里抽了一轴画卷出来。
展开一看,是位大婶的画像。瞧着笔法,可知这人画工了得,不过这画中的大婶么。。。怎么和娘亲如此相似,就像是娘亲再长个二三十岁的样子。我把画原样卷好放回去,再抽了一轴出来。
又是一张人像,无庸置疑,这就是娘亲了。且不说画的本就栩栩如生,看旁边的题字就知道了亭亭婉姿月赧依,橘霞误瞻攘沉西。岁寒惘降雪苍肤,唯羡莲塘小风栖。落款是一个"景"字。
分明是爹爹画了幅美人图,还题诗夸赞他画里娇妻的绝世姣容。
然而有人偏要找茬,诗后有蔻色小字四枚加一个标点人比莲花?字体和刚才"亭亭珍奁"上的一样,看来,这些都是娘亲的杰作了。
蔻字之后,又成了爹爹的字莲不及卿。
娘亲紧跟着题写道,唯景郎字字如蜜
最后一行,是爹爹歪斜着,草草的落笔莲落卿故馨销兮,徒败秋思把人讥。
此后,再不见了蔻字相和。
我默默的把画收好放回原处,唏嘘之余,抽了第三轴出来,这次展开,竟是一副老婆婆的画像。刚才那大婶像就够令我疑惑了,这又是。。。好在旁边有字,我忙细细读来。
朝饮甘露暮思糠,夏腻细柳秋赏霜。奈何未待鬓荒日,枯窗未亡不成双。
暮思糠。。。。。。原来,娘亲不在的日子里,爹爹唯有凭着想象描画她渐渐老去的样子徒来羡艳平淡的日久相伴。在脑海里,也在心里与她天长地久。
从这一番甜蜜读到悲伤,我的内心反而静的厉害。其实我回来,不就是为了知道爹娘之间究竟是何关系的么,到如今,一切都已明了,他们分明是恩爱有加的。至于爱情之外的的种种对立,他们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我再纠结也是无益了。
想到这,我如释重负,起身抱着盒子要出去。低头瞧见"景郎勿窥",不禁又笑出来,忙把它推回寻常花纹的位置,思索一下还觉不妥,于是转身向板箱走去,想寻块方布把它包起来。
打开板箱一阵翻腾后,发现里面也只有一些外衫,念及都是爹娘的遗物,我不忍撕毁。再顾四周,没上锁的唯有床架里嵌着的抽屉了。我过去拉开抽屉,发现里面竟真的叠着一打子角料,有些是上好的锦缎,有些只是寻常的棉布。我找了一块还算大的碎花布,把盒子包好搂在怀里,向正屋走回去。
绕过回廊刚拐进正屋,步子还没放下,我便被突如其来的厉掌扣住脖子,只听的脑袋"咣"的一声碰在墙上,我两眼瞬间一黑,直至被疼痛生生逼出了眼泪,我这才晃过神儿,眨了眨泛花的双眼,看清来人。
这人一袭黑衣,蒙着面,而且。。。已然将我悉心包好的木盒夺在另一只手里。我满腹怒火与疑问,可来不及张口,就察觉对方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紧接着我脖上的手无情的收紧。
若非一声"慢着!"恐怕我早已命归西天。
作者有话要说:
☆、经年逐西云(四)
这人送了松力道使我不至于立刻死去,可是警惕却丝毫没有松下。我尽可能的转着眼睛,这才发现那个说话的人吟画。
"方才明明饶了你一命,怎的你又来送死?"吟画的口气很是冷淡,这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她。
"在下也倒想知道,大姐您的界限究竟圈到了哪儿,为何逼的人步步泛险?"天知道我在哑着嗓子濒临窒息的眼下,哪来的力气斗心眼,明明恨不得立刻召了我就是你家小姐,可心里总有股力量把这冲动拦的死死的。
那黑衣蒙面人没好气:"这小子认住了你的样子,你为何还拦着我结果了他?"
"蠢货!你明明看见他从这墙里钻出来了,你我二人都快把这宅子踏破了也找不到进去的方法,不问清楚就杀了他,你是不想复命了是不是!"吟画嫌恶的瞪了蒙面一眼。
那蒙面人也不甘示弱:"他这不是把东西带出来了么。"
"若他带出来的不是我们要找的你怎么办?"吟画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在看我。
我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暗自庆幸我这次有如神来一笔的直觉。之前还一副念及旧情的嘴脸,哼。。。什么叫物是人非?何况。。。连物也变迁了。。。
"你叫什么?"吟画问我。
"无名小卒,大姐何故挂记。"
蒙面人手上使狠,我立马连咳带喘的自报家门:"年。。。年。。。咳咳。。。戊潜。。。"
吟画就像没听到一样,依旧满脸的质疑。枉费十八帮我想了"子骆"二字,说出来一模一样的,准得遭吟画的毒手。
"你怀疑他是玄坤门的人?"蒙面人问吟画。
吟画只是沉默的盯着我,许久,才说:"堂而皇之的进入苏宅,不是官差便是旧门的人,我只怕,他不单单只是这身份。。。"
她看出了什么吗?她。。。认出我了!
"不可能啊。。。"吟画反复喃喃着这一句,不是说给蒙面人,也不是说给我。
最后,她终于皱起眉头:"最好是我多心了,不然,就麻烦了。。。"
蒙面人听到这话,狐疑的看看我,然后又看看吟画。
吟画没有肯定的事,我自然不能先召了,况且她若认出我的话,有麻烦烦也应该是我吧。或许。。。我心生一计:"你觉得会有多麻烦呢,吟画?"
当我努力用一种特悬疑又特玄的口吻把这话说出口,吟画显然怔住了,而且脸色煞白。
"江湖上传言说你亲口允诺圣上不会踏进苏宅半步的!"吟画惊恐的后退,蒙面人显然被吟画的样子给弄糊涂了。
由此看来,果真是我多心了,她定是把我认成了某个狠角儿。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接着装了:"允诺?比起玄坤门于你只做旧门,我踏进苏宅也不算过分吧。"
吟画几步冲过来,从蒙面人手里夺过盒子,顺势也将蒙面人拉离了我,我可算是能顺过气儿了。蒙面人怒着挣扎,结果被吟画狠狠扇了一耳光:"你想害死我么!"
说罢又惊恐地看向我:"旧门素来是只理现事,况我与您还隔过一代,只论当下,不过是方才偶有冒犯,"说到这,她把盒子抛给我:"东西我还了,您大人大量,放我一条生路。"
这话说的分外决绝,我似乎也寻出些门道。
"当年,你为什么那么做?"我很好奇这句问话会得到哪方面的回答。
"我不想这一辈子都困在这。"吟画答得十分利索。
我冲她扬扬下巴:"接着说。"
吟画一愣,眼睛有些泛直,不过立刻恢复了有问必答的状态:"我自幼在旧门长大,虽天生对机关阵术不灵通,可练武通医在旧门绝对算把好手。所领任务也常是外出游历,寻医问药。可谁知苏掌门突然挑了含我在内的二十门人入住姜燕城,并发誓永不外出。我虽不想来,可念及苏掌门有恩于我,便不再多言,狠心进城。可谁知道,他来这里守城为假,成亲为真!居然为了一个罪女要断了这二十几人的自由!他们素喜钻研,哪里都是一样,可我不能忍,我在这里能做什么?端茶送水拉扯孩子?凭什么。"
吟画猛地向我迈进一步,我面上不露声色,背地里把刚才偷偷拿出来的水晶钗握的更紧。
"可是我不能逃。。。"吟画死死盯着我:"掌门早就在我身上埋了机关,"她指着自己的膝盖:"就在这里,他催动一边,我双腿具残,他催动两边,我碎尸万段啊。。。我逃不了的你知不知道,除非他死了!"
我不露痕迹的退出一个安全距离:"可最终不只他死了。。。"
吟画诡异一笑:"哦?我却觉得,只有他死了。。。"
我恍然发现,吟画早就把目光投在了我脖颈处,余光一扫,却见虞美人好死不死的露出半个。
这下完了。
我努力让自己镇静,吟画却懒得同我假装:"想当年,这条红绳还是我帮你打的,这天下独一份的织法,是不会错了。。。我就说么,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呢,你果然没死啊,小姐。一别,竟是许多年,久的我都记不真切了,可也怪了,方才在院子偏就下不去狠手。。。。"
远一点的蒙面人大呼:"你说什么?哼,早有传闻说这丫头逃了,这么多年恁是没个寻处,这可好了,变成个后生来自投罗网啊!"他一边过来一边说道:"你们玄坤门还真有点邪乎东西,女人都能弄成男人,怪不得一直深得圣上倚重呢,可惜呀,私藏逃犯,这下可自灭家门了。"
我往后退着的同时,盯着吟画发问:"当年死的,真的只有我爹么?与你同来的二十几个就不是人命?大火滔天,邻里死伤就不是人命?你问你凭什么没了自由,我倒要替这些枉死者问问他们凭什么没了性命!"
眼见吟画恼羞成怒,我快速挥起钗子,果然如十八告知,四下一片耀眼白光,我搂紧盒子趁机逃进回廊,躲回到爹娘的屋子。
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听吟画意思,这里是布了阵术的,他们来了许多次都找不到入口。我把虞美人提离开来,果然看见门后就是一堵墙,根本不见刚才的回廊。我无奈的摩挲着这玉指环,感叹真是成也虞美人,败也虞美人,而后又把它藏回脖子里。
一想吟画决不会善罢甘休,我决定还是进到廊子里,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好早作打算。
隐约着到了布阵的边上我便停下来,果然可以把外面的声音收个干净。多是蒙面人惊惶失措的嚷嚷着"妖怪"之类的话儿,再来就是吟画呵斥他住嘴的声音。
许久,吟画像是下了狠心的口气:"这里能烧第一次,那就能烧第二次。那布的劳什子阵术怕烧也说不准。"
蒙面人被她一说到像是清醒许多:"你。。。你疯了!要拿的东西还没拿到,万一全烧烂在里面,我们都不用活了!"
"你以为被她瞧见了我们就能活?她背后必是有背景的,不然凭她一个小女娃能自由出入这里,还服食了旧门的奇药?反正都是死,拉她垫背也值得,再者万一她瞧见着火了逃出来,带着她绝对能邀功!"
我听的一阵心寒,爹娘屋里的织料都是有烧过的痕迹的,可想而知,阵术真的拦不住火,我若一直躲在里面,铁定被烧死,不过爹娘屋里有窗,那倒不失为一条生路。
我小跑着回屋,直直冲着那窗子就去了。窗关着,我伸手推拉却纹丝不动。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亭亭珍奁"我就打不开,说不定这窗用的也是类似的机关,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