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
点绛唇 更新:2021-03-16 00:51 字数:4957
“大神,林大神,这个称呼有问题么?”秀珠一脸迷惑地瞧着林墨言,实则肚里都快笑翻了。她眼神清亮地看着林墨言,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觉得,只有叫你大神才能充分表达我内心的崇敬与感激,你认为怎么样?是不是跟你很搭?”
大神什么的,林墨言不懂其深刻含义,但根据字面意思,倒是不认为是个贬义词,黑着脸重又拿起筷子,算是高抬贵手,放过了秀珠方才口无遮拦的“冒犯”。他的耳朵好使着,怎么可能听差,不过拿他玩笑的人是秀珠,他又不可能真的怎么样她,既然她都找好退路了,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打打闹闹一顿饭用完,时候已不早了。将整理完的行李搬上车,在林墨言的相送下,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秀珠抵达了纽约港。
客轮离港的时间很快到了,将要离别的伤感还来不及酝酿,秀珠已站在了客轮的甲板上,看着海岸线在视线里缓缓远离,看着码头上林墨言的身影越来越小——不知为何,眼泪莫名地刷刷下来了,湿了面颊。
舍不得!到了此刻秀珠才知道,她对着林墨言的感情,不知不觉中已比她想象地深刻得多。
“伯纳诺小姐,甲板上海风大,太阳也大,您要不要回舱里休息?您的房间在一层A106室,行李已送到房间里,这是钥匙,您有什么需要,在船长室可以找到我。”
秀珠循声回过身来,却是这艘取名为黎明女神的豪华客轮的船长,方才林墨言为她作了介绍,并拜托他在这一路上照看她。不过他对她的称呼,还是让她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
伯纳诺,是林墨言本名的中间名,他倒是想用杰诺维塞这个姓氏,只对着他的险恶用心,秀珠能答应么?在学校里,她一直用的是海伦的英文名,要不是林墨言坚持让陌生人叫她“海伦小姐”很不尊重,硬要给她冠个姓氏,她才不会费这个劲儿。
“多谢你,霍尔船长。”秀珠接过霍尔船长递上来的钥匙,弯了弯唇角,“麻烦你了,接下来的日子,还要你多多照顾。”
霍尔船长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大胡子,褐色的卷发剪得很短,身形魁梧,肤色是很健康的麦色,倒不像一般常年经历海风烈日的粗糙黝黑。他听得秀珠的道谢,竟是笑得满面红光,激动地摆着手。
“伯纳诺小姐,您太客气了。我这条命都是杰诺维塞少爷给的,比起他对我的恩情,为他做这点事,算不了什么。您放心,我一定将您平平安安送到目的地。”
秀珠点点头,却没有多少心思听这些,她只知道,既然林墨言安排了这艘客轮,拜托了霍尔船长,那么定是不会有问题。
“霍尔船长,我有点累了,你能找个人为我领下路么?我想去房间休息一会儿。”
“哦,对,看我,一说起这些事就停不下来。伯纳诺小姐,不如我带你去房间?”
“麻烦你了,霍尔船长。”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有霍尔船长照应,秀珠这一路上一直非常平顺。抵达连云港,秀珠勉强按捺着激动,向霍尔船长告别。顺着人流刚走上码头,便有两个青色短衫、黑色长裤的青年人站在了秀珠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是白小姐?林少吩咐我们来接您。”这两人都是正经的华人,拾掇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很是干净利落,精明能干。
“麻烦你们了,走。”将行李交给两人,秀珠想到远在美国的林墨言,忽然觉得异常窝心。
两个青年人连说“不敢”,提了秀珠的行李,在前面带路了。
一路将秀珠送到白公馆门口,那两人谢绝了秀珠请他们进去的好意,调过车头离开。
“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您回来了!开门!快开门!”
门房还是秀珠熟悉的那个,黑漆镂空的金属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门房点头哈腰地将秀珠迎进门,“大小姐,您回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老爷也好打发人去码头接您?”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秀珠笑了笑,没有解释为何不通知的问题,“我哥哥嫂子在家么?”
“老爷太太都在,小少爷也在。”门房招呼了两个人拎走了秀珠的行李,一路引着秀珠往客厅而去,也不再多嘴。
秀珠挑了挑眉,加快了脚步,剧烈地心跳甚至让她的脸儿开始发红,“家里有客人么?”不然白雄起怎么会在家?
门房点头,“老爷还未出门,他们就来了,到现在都还未走。”
“是些什么人?”
“唉哟,大小姐,这个我哪知道?眼睛长在头顶上,骂骂咧咧的,看着不像是中国人。”
听了这话,秀珠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安起来,“以前见过么?”
门房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没有,这是头一次来。这样的人,要是来过一次,我不会不记得。”
“嗯,你先下去。”秀珠点点头,“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眼见门房似是有些犹疑,秀珠笑道,“这是我自己家里,难道谁还敢为难我不成?”
门房退了回去,秀珠也不停留,很快一脚迈进了客厅,却正与里面出来的一干人对了个正着。
领头的一个人接近四十岁,身量不高,跟她比都稍有不如,留着小胡子,大热的天儿居然穿着一整套黑色的西装,系着领结,包裹得严严实实。见着秀珠,他的一双眼睛便黏在了她的身上,一眨不眨。
过了许久,他才上下打量了秀珠几眼,转头对着身侧送他出来的白雄起“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领着人擦着秀珠走过,出门离去。
“哥,他们是什么人?”那几句话,秀珠虽不知道意思,但这不妨碍她听出是日语。再看着白雄起青红交加、气极怒极的表情,她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了。
白雄起是什么性子、什么城府的人,能让他连情绪都控制不住的事,该是怎样的棘手?
想到这里,秀珠不由也急了,顾不得久别重逢的惊喜,上前两步拉住白雄起的胳膊,正要接着询问,却被白雄起一把推开。
“你回来干什么!为什么要回来!”
白雄起铁青着脸,对着秀珠怒吼。吼还不够,“啪!”的一声,白雄起甩手一巴掌扇在秀珠脸上,一把扯过她的手腕,拉着她便往外面拖。
“你马上给我滚!滚!滚回美国去!”
图穷
秀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着白雄起的行为,她本能地觉得事情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白雄起骂她、打她,甚至赶她,她不觉得痛,不觉得委屈,她只觉得心急如焚,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我不走!”秀珠拼命扯着白雄起的手臂,哽咽着呼喊,“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我们一起解决,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要死咱们也死在一块儿!”
这个时候秀珠可顾不了这么多了,即使理智上知道离开是最安全的法子,但感情上又如何抛得下?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要死,也要一家人在一起。
大约是被秀珠的话触动了,白雄起整个人顿了一下,扯着秀珠的手不自觉一松。趁着这个机会,秀珠脱出了白雄起的手,手背横擦,将面上眼泪擦去,红着眼问,“哥,嫂子呢?童童呢?方才那些人是谁?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秀珠的声音带着暗哑,声音很轻很缓,像是怕再引起白雄起剧烈的反应,她移动脚步,慢慢上前,轻轻抓住了白雄起的胳膊。
白雄起缓缓转过身来,面色仍是非常难看,但那双总是带着沉稳睿智的眼里,眸光沉沉,已恢复了平静。他细细地打量着秀珠,因着方才一番拉扯,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丝乱了,有几丝甚至沾上了微湿的面颊,眼中还带着泪光,红通通的,右边的脸肿了起来,红色的指印清晰可见。她那么看着他,带着担忧心焦,带着小心翼翼。
这是他一年多未见的妹妹,她欢欢喜喜地归来,他却用这样的方式迎接她。白雄起的心不觉狠狠揪痛起来。父亲临去之前,他跪在父亲的床前发过誓,这一辈子都会照顾好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如今,他却亲手打了她,让她伤了心。
都回到家里了,这会儿再想走,也不知还走不走得掉。白雄起心中苦涩,抬手安抚地拍了拍秀珠手背,正想开口回答秀珠的问题,却被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打断。
方才刚迎了秀珠进门的那个门房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后面跟着两个秀珠并不认得的年轻丫鬟,惊慌失措地大喊。
“老爷、太太、大小姐,不好了!小少爷、小少爷他……”
未等门房一句话说完,那两名丫鬟已面色煞白、浑身颤抖地跪倒在地,也不说话,只“咚咚咚”地磕着头。
白雄起面色突变,厉声喝道,“小少爷怎么了?”
门房瑟缩了一下,闭着眼喊道,“小少爷被早上来的那些人抱走了!”
“你说什么!”白雄起一身煞气,望向两名不住磕头的丫鬟,目光阴沉如刀,“松香、竹香,小少爷不是让你们带着在屋内玩耍么?怎么会到前面来?”
“是……是大小姐!方才大小姐回来,小少爷吵着闹着要找大小姐……”
秀珠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她踉跄了两步,这才站稳,再抬起眼来已是泪流满面。
“谁告诉小少爷大小姐回来的事?”白雄起气得一脚一个,踹翻了那两个丫鬟,“不知死活的东西!太太让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带了小少爷出来,你们为了在主子面前卖好,做出来的好事!来人!将这两个东西拉下去!”
“童童!我的孩子!”忽然一声悲呼传来,白太太白着脸,踉跄着从屋里冲出来,跌跌撞撞地向着外面冲去。
“嫂子!嫂子!你等等!”秀珠惊得什么都忘了,她不知道白太太是何时过来的,又听到了多少,但从白太太的反应看,明显知道了童童被掳走的消息。白太太的样子,看上去可不怎么好,她怎么能在童童出事后,再让白太太也出事。
她冲过去抱住白太太,“嫂子!你冷静一点!你这会儿出去,能做什么!”转向白雄起,“哥!你快来劝劝嫂子,我们要救回童童,总不能自己先乱起来!你是这个家、是嫂子和我的支柱,下面的事还要靠你!”
事实证明,即使情况再坏,白雄起也能稳住局面。方才对着秀珠,对着那两个丫鬟,白雄起似是已将他所有的火气发泄了出来,现在看他,除了脸色不好看外,再看不出什么不妥。
两个丫鬟被捂住嘴巴拉了下去,其他下人被禁了口,打发了下去,白雄起带着秀珠与白太太回到了客厅。在白雄起的安抚下,白太太的情绪已稳定了下来,精神却仍有些恍惚,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仔细看她,秀珠发现白太太瘦了许多,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满身疲惫。
秀珠拉着白太太的手,挨着她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向白雄起,“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我带人去救童童,你跟你嫂子呆在家里。”白雄起很快做出了安排,沉声道,“这会儿街上人多,目标也大,我必须等到入夜再行动。下人那边先别露风声,免得出意外。”
秀珠心头一跳,“哥,你的意思是白公馆被人监视了,还是咱们家里有内奸?”
“十有**两者都有。他们已蓄谋多时了,即便今日不动手,明天也会找机会,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童童不会有事。”这也是白雄起方才没有出去追赶的原因,不管表现得多么愤怒,他的心底仍存留着最后的清明,那时候追出去,绝对不可能有结果,反而会打草惊蛇,将双方逼到不得不提前分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秀珠攥紧了白太太的手,“到底怎么回事?能告诉我么?”
白雄起沉吟了片刻,“这事儿还得从巴黎和谈会议说起。当时,巴黎合约里有三条是关于中国的,即将德国在山东胶州湾领土,以及那里的铁路、矿产、海底电缆等,统统归日本所有。因着国内的反对声音,中国代表并未参加最后一天的会议,拒绝在合约上签字。利益动人心,在那儿得不到的,自然有人来国内想办法,这一切,不过是一份条约而起,我一直不同意在条约上署名。”
秀珠听了,倒是有些明白了,巴黎和会引发的“五|四”运动,她也算是见证者。金栓便是趁着这个机会,得以顺利登上国务总理的位子。事情一件一件串连起来,秀珠心底有了些猜测,也有些疑惑,“金老爷子呢?他答应了么?其他人呢?还有——总统的意见呢?”
“金老爷子?他也是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