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
淘气 更新:2021-03-16 00:46 字数:5047
似乎在电话的那一端应和着什么人,对方啪的一声就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总悟你这混蛋——”直愣愣地看着响起忙音的手机,黑发男人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兀自咒骂了一声将手机狠狠摔回衣袋,他一转头却再次对上了玖木绫此时已经丝毫不掩饰嘲笑意味的眼神。
“……电话里的那个先生显然说错了。脑子被天人锯掉一大块的前提是——您的脑壳里需要有脑子这种东西存在。”
摇了摇头唏嘘了一声,玖木绫囧着一张脸专心致志地研究起白得刺眼的天花板——来到江户以后她的运气真是糟糕透顶,碰见活物的不是会吃人的凶恶大狗,就是连手铐钥匙都能遗失的白痴警察,“你真是弱爆了,警察先生。”
“……吵死了。”
黑发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单手从上衣的口袋中取出烟衔在口中,然后又把烟盒丢到面前的桌子上,用空出的手拿起打火机,极其费力地终于点燃了一支烟。
“喂喂喂,饶了我吧……我究竟为什么要和嫌疑犯搞成这种状态啊……”吐出一个烟圈,男人用郁闷的目光瞥了一眼身旁同样郁闷的玖木绫。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显然是在无声地谴责——‘看你干的好事’。
用力挠脸,她翕动了一下嘴唇终于开口。
“看你干的好事——你确定你的智商没有被扔进回收站栅格化处理吗?”僵硬着面部表情,玖木绫控制不住语气中的不善,嘴角仍在隐约地抽搐。
“啰嗦——我才不想被带着证据自己找上敌人的白痴说教。”身体一僵,黑发男人别过脸用力吸了一大口烟,有些没好气地回嘴道。
玖木绫苦着脸揉着被勒得发红的手腕,看着空旷的审讯室中明晃晃刺痛眼球的日光灯,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在这种地方孤男寡女待上一夜真的没问题吗——事先说好,如果你要做什么色。色的事情,我可是会叫的哦。”
“……”黑发男人噗了一声,青色眼珠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片刻,不屑地从鼻孔深处一哼撇过了头。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半晌过后,玖木绫感到被紧紧铐住的手腕有些酸痛,仿佛被尖细的枕头密密麻麻扎过一样向手臂处爬去。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向旁边百无聊赖地朝空中练习烟圈套烟圈的男人伸出手去,“……我叫玖木绫。”
空中源源不断的烟圈骤停,而后逐渐散去。
选择性忽视了对方伸来的手,黑发男人看着将两人扣在一起的手铐犹豫了半晌,才皱眉开口道,“……土方十四郎。”
很好,这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2确认002。
入夜时分。
真选组屯所内,庭院内**的雨声浇打出一片静谧,濡湿的瓦片被夜风掀起,发出沉闷含糊的杂音,混杂着草木曳动带来的香气,意外地定人心神。
屋舍早已纷纷熄了灯,房中隐约传来飘忽浮动的鼾声。
……只有一户例外。
“我要睡榻榻米。”
“不行。”
“那你睡地板。”
“……不行。”
“……你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室内微弱闪动的灯光将挺拓的轮廓勾亮,土方十四郎用拇指揉了一下隐隐跳动的眉角:“……闭嘴。”
玖木绫忙着将被角掖进手铐里,让冰冷坚硬的金属与早已红肿起来的手腕隔开,头也不抬地回道,“那就让我睡榻榻米。”
“不行。”
“或者你睡地板。”
“……都说了不行!”
“……你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嘁,拜托你搞清楚状况——你可是个嫌疑犯啊我说,嫌疑犯没有资格向警察提要求的吧。”
土方十四郎拼尽全力才把死死抓上武士刀刀柄的手指一根一根挪开,抽到一半的刀刃折过半道光,继而啪地一声收了回去,“听懂了吗?听懂了就快给我闭嘴然后滚到一边去,我要睡觉了。”
“你想要拆散我和被窝吗,没有被窝我可是活不下去的哦。”
“我管你啊混蛋……快点让开。”
“谁要你多管闲事,去去去到那边拔草玩儿,姐姐困得眼皮都要垂到地面了,乖。”
“……住、住手!不要擅自钻进别人的被窝啊你!!还有这根恶心巴拉的草又是哪里来的?!你又是谁的姐姐啊?!!”土方注视着榻榻米上的人在拿被子蒙住脑袋之前硬塞到他手上的、还粘着半湿泥痕的草根,狠狠地抽了抽嘴角。
两只手铐套环之间的细锁链长度不过十公分,侧卧在榻榻米上的玖木绫不得不向上伸直左臂,才勉强够得上站立着的土方十四郎。
被窝带来的融融暖意将身体从头至尾地包围,顷刻便冲淡了这种奇怪姿势带来的不协调感,玖木绫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脸颊还在蛋黄酱包装罐形状的枕头上蹭了又蹭。
“……我说你这女人不要太过分……”
半句话还没说完,屋外的雨势陡然加大了起来,紧接着,一道惊雷从半空中猝不及防地直劈而下——
轰隆!
接下来便是‘哗啦’‘啪嗒’‘噼里啪啦’……
……
“啧,这个月的预算又要超支了啊,可恶。”
看着砸到地上的焦黑砖瓦,土方拧起眉头吁了口气。
在屋顶坍塌下来的千钧一发之际飞快地滚到一边的玖木绫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半蹲着的身上还挂了棉被的一角。
另一半厚实的被子被不知从哪里迸来的碎木片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时之间屋内棉絮飘飞,几缕钻进了土方的鼻孔里,迫使他倏地打了个喷嚏。
“都叫你到一边玩儿去……你看你,非要又吵又闹的,结果遭雷劈了吧。”玖木绫抓了抓沾满了斑白棉絮的头发,虚着气息后怕地望了望那堆看起来重逾千斤的瓦砾,又立刻板起责备的眸光,向站在一边盘算修理费的男人扫过去。
透过天花板上脸盆大小的窟窿,依稀可见夜半璀璨的繁星,半明半昧地隐没在疏松的薄云之下,偶尔漏出细微的亮光一瞬而过,快得甚至来不及捕捉。
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淋到堆砌在窟窿底下的砖瓦,将扬起的细小浮尘通通溶成黏稠的灰浊,一股腐朽的糊味掺着冷空气迎面扑来。
“阿嚏……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压抑着额角上突突的青筋,土方撇过头皱了皱鼻子,最后瞥了一眼那团烧焦成一坨、疑似屋顶瓦砾的暗物质,然后径自向屋外走去。
玖木绫扁扁嘴,被他通过紧扣在一起的手铐扯出了房间。
“副、副长?!”
睡在隔壁的部下被屋顶坍塌爆出的巨大响声惊醒,三三两两地揉着惺忪的睡眼、衣冠不整地围拢过来。
看到举着土方的棉被狼狈地挡着雨的玖木绫,一张张脸上忽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彼此交换了几个饶有深意的眼神,明智地笑而不语。
这群寂寞的单身基佬到底是误会了什么啊……
玖木绫默默地把被角向下扯了扯,遮住了半张脸。
“没事,因为收留了不该收留的嫌疑犯遭报应了而已……你们都回去吧。”
土方仰头看看破损的屋檐,眉间的凹陷深了几分,“喂,山崎,你等一下——明天把万事屋叫过来,反正是这种你都能补的小窟窿,就算是那家伙的智商也能用被糖分黏在一起的浆糊大脑填上的吧。”
“不……那个人被歧视也就算了,为什么我也要被相提并论啊?!”
“少废话,交给你的事情就给我利索的去办——对了,有没有能暂住的地方?”竖起拇指指向身后直面大雨夜观天象的玖木绫,“遇上了点麻烦事,要和这家伙将就一晚了。”
“啊……说起来,冲田先生离开的时候曾经说过,有一间屋子是特别为副长准备、以备不时之需的——”
山崎退左顾右盼地张望了片刻,最终肯定地指了指长廊最深处的一间大门紧闭的空房,“应该就是那里。”
“啊,知道了,你去睡吧。——喂,走了。”
土方十四郎摆了摆手,拉了一下与玖木绫相连的手铐姑且算作提醒,转身利落地朝着对方给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他带着她迅速穿过了漏雨的长廊,来到了隐隐从罅隙中透出潮霉味的门前。
“往旁边一点,站到门边去。”他面无表情地贴到门上侧耳听了听,修长的右手重重搭上了武士刀。
“进个房间而已,你有必要搞得像……”
玖木绫的话头刚开,对方已经伸手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就着暗沉沉的月光,房间的全貌一寸一寸铺陈在眼前——一张被放大后裁成规整尺寸的黑白照片装裱隆重,柚木相框四方还煞有其事地搭了层层叠叠的繁复黑纱,庄严地被悬挂在长了点点霉斑的昏黄墙壁上。
照片下方摆了一张不知从哪个旧货市场淘来的灵台,坑洼不平的桌面上歪七扭八地置放了些瓜果,绝大多数早已腐烂萎缩,缺了口的桌角处还有几根拦腰折断了的白蜡烛。
土方十四郎与墙上自己板着脸的黑白照片对视三秒,机械地后退了半步,‘砰’的扣上了门:
“总悟你这混蛋……你到底是准备应付什么样的不时之需啊?!”
···
···
江户本就是多雨的城市。
路边深灰色电线杆矗立成一道笔直的线,径自往东方蔓延成灰色的浓缩奇点。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有水洼沉积多日,隐约可以瞥见淡薄月光的浮影。枯败落叶的线条锋利而饱满,擦过水洼浅浅一层边缘,最终和着泥泞黏连在潮湿的路边。
土方十四郎把被湿漉漉点不燃的烟卷吐到地上,用脚尖踢进下水道井口,鼓起腮帮子呵出一口气,在转冷的温度里迅速凝结成湿漉漉的水汽,将少得可怜的热量挟到冻得发白的手心里。
他搓了搓手,把食指指腹按在太阳穴上,顺时针方向揉了起来。
“我记得……过了这个巷口,最里面的那一家就是了。”
停下脚步来来回回做了几个深呼吸,玖木绫提起一口气将目的地指给他看,胸口却始终有股浊意缠绕不散,有如梗骨在喉,痒痒地卡在嗓子深处。
“所以说我为什么要冒着大雨和你跑来这种地方啊——”对方一手把玩着零星擦出几点火星的蛋黄酱式打火机,贴着路边建筑凸出的屋檐迈步,顺着她说的拐了个弯。
“是你没办法在你自己的灵堂里安稳的睡上一觉吧。”毫不留情地回击道,玖木绫用手背擦了擦侧脸蹭上的水珠,斜过视线。
周遭阒黑弥漫,只有一盏接一盏的路灯泛起带有分割噪点的喑哑昏黄,安静地伫在斜对角的居酒屋散发出的融融灯光因而显得分外醒目。
“……是那里吧。”土方十四郎黑着脸抬起手。
“嗯。”
内心滚涌起不知是什么滋味,玖木绫木然地点了点头。
把宽大的振袖扯下来一点点,盖住银光锃亮的手铐。
她定了定神,率先掀开了半遮的布帘——就连藏青色帘子上懒洋洋圆滚滚的‘24小时营业’几个字,还是几天前她亲手写上去的。
听到门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和两人细碎的脚步声,身着浅鹅黄色粗布衣低头在台前擦拭玻璃杯的女子仰起了脸,看到来人一愣,旋即抿了抿嘴角微笑道: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呢……两位有什么需要的吗?”
玖木绫深深地垂着眼睑,散落的头发从脑后流下来,发梢刺在颈间带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你是……你是谁?”她咬了咬嘴唇,终于出声问道——可从喉管深处挣扎着发出来的声音却诡异得可怕,仿佛不是自己的。
“诶,我吗?”似乎被唐突地问到了奇怪的问题,对方稍怔了一下,旋即温柔地笑了起来,“我是这家店店主的女儿,今天被拜托来临时看店——我叫做玖木绫,请多指教。”
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玖木绫的面上瞬间血色全无。
“是、是吗……那可真是巧合啊,”她定定地扶住桌角,“我碰巧……也叫这个名字呢。”
☆、3确认003。
令人难堪的沉默漫漶了数秒,便被轻描淡写地一笔擦去。
“嗯……这样啊。”
似乎并不怎么吃惊,对方专心致志地抹着手中的玻璃杯,眼帘稍稍低垂,纤长睫毛在下眼睑处晕开了一片柔和的深色。
她甩一甩擦好的杯子中残存的水珠,将它们一一摆放整齐,方才继续温声说道,“‘绫’这个名字在女孩子里很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