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3-16 00:45      字数:4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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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熟悉的一片翠绿,而是燃烧的火海。
  陆小凤看着燃烧的房舍,这火显然是人放的,而放火的人就在他身后。
  “你这般狼狈样子,是去和哪位佳人话别,直到四更天上才回来?”
  陆小凤笑道:“你莫非是看上我了?你知道我一向禁不住诱惑。”
  陆小凤回身却楞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这人穿了叠云绣滚边的墨绿长袍,头顶四方平定巾。眉目英挺俊朗,坐一把黄梨雕花的轮椅,十分的世家公子模样。
  陆小凤虽不认识这人,却认识这黄梨雕花的轮椅,叹道:“我不知道你还会如此高明的易容术。”
  陆小凤面前的男人正是尚樱。
  尚樱再开口时连声音也已经变了,低沉磁性的男声。
  尚樱道:“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陆小凤道:“这么好的院子,烧了不可惜?”
  尚樱望着那随风舞动的火焰,漆黑的眼底暗潮涌动,一瞬间陆小凤以为她会流泪。
  然而尚樱只是淡淡道:“若懂得欣赏这院子的人不在了,留下这院子独自败落,只是徒添悲凉;若是真的欣赏这院子,那这院子必是已经记在心里,这院子终是成了什么样子,便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陆小凤无语,只能叹气。
  尚樱道:“走吧,马车都已备好了。”
  尚樱摇着轮椅上的一个把手,轮椅缓缓前进。穿过一片树林,便看到不算宽阔的路上并排停着两辆马车。黑衣奴早已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等侯差遣。
  两辆车制式相似,皆由两匹马拉着。只是一辆稍宽,显是双人马车,而另一辆稍窄,是单人马车。
  尚樱道:“猫儿已经在车上了,在下刚刚喂她喝了些茉莉根,怕是要睡上两天。不如就此别过,七月二十八扬州再见吧。”
  陆小凤点头,足尖轻点上了那辆梢宽的双人马车。
  尚樱在单人马车上拍了一下,车上放下块板子,尚樱摇着轮椅上了车,随后放下的板子又自动收回。
  架车的黑衣奴扬鞭策马,两辆车子很快就各自消失在初生的晨辉中。
  一个时辰之后,一辆飞驰的马车停在了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翠竹小巢前面。马车是花家的马车,赶车的也是花家的家丁,车里坐的自然是花家的七少爷,花满楼和他刚满月的女儿,花晚枫。
  昨夜灵堂遇袭,花满楼辗转难眠,因果缘由皆在嘴边呼之欲出。再回想昨日,陆小凤心事重重。送花满楼回花家的路上,一直沉默寡言,还没到花府大门,便借故匆匆离去。
  花满楼和陆小凤是朋友,朋友不愿意说的事情花满楼是不会去问的。但是不问不代表不会去想,这件事牵扯到他刚满月的女儿,尸骨未寒的妻子以及白家上下七十几条性命,他又如何能不想。
  长夜漫漫,犹豫再三,花满楼决定去找陆小凤。他知道陆小凤对自己有所隐瞒,隐瞒了一些本应由他来面对,来解决的事情。
  花满楼是相信陆小凤的,就像他相信自己的耳朵和鼻子一样,所以他知道陆小凤的隐瞒一定有充足的理由。然而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花满楼都不喜欢这种隐瞒,他从来不害怕面对危险,更不会逃避自己应该背负的责任。
  所以,清晨天还未亮,载着花满楼和花晚枫的马车便冲出了花府的大门直奔翠竹小巢。
  章十七、酒后高歌
  天涯茫茫又别离,燕双飞,人影只。
  一片残砖碎瓦之中,尚未燃尽的梁木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
  花满楼抱着花晚枫站在废墟之前,他不愿意走近,浓烈的焦糊味让他皱眉。当然,让他皱眉的不仅仅是浓烈的焦糊味,还有心中越加深刻的疑问,和难以言表的忧闷。
  花满楼沉默了很久,发出长长叹息。他需要做出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很困难,况且有人已经代他做了选择。
  路现在似乎只剩一条。
  但,他是花满楼,他比任何人都更热爱生命,更珍惜生活。所以,他更愿意遵从自己真真正正的想法,而不是别人安排的完美结局。
  他有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的主意。
  就算是陆小凤也不行。
  花满楼不愿意女儿在晨雾中逗留太久,走上马车。
  吩咐家丁道:“日落之前赶到万梅山庄。”
  是的,花满楼已经做出了决定,但是他心里依然充满了痛苦和矛盾。
  他爱他的女儿,一刻也不放心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但是,对于这次的事件,他有一查到底的责任感。陆小凤的匆忙离去,翠竹小巢的焚毁,没有打消他的想法,反而坚定了他的决心。
  花满楼知道女儿有危险,就如同她的母亲,随时可能被飞来的银针夺去性命。但是,如果他要追查凶案,他的身边也一样不安全。
  而他希望女儿绝对安全,所以他只能和女儿分开。
  江湖上如果真的有什么地方算的上安全的话,那住着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大约算是一个。
  西门吹雪不是花满楼的朋友,他们甚至还有些不合,但他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花满楼相信陆小凤,自然也相信西门吹雪,不是因为西门吹雪的绝世武功,仅仅因为他是陆小凤可以信任的朋友。
  万梅山庄花满楼之前也曾拜访过几次,多是随了陆小凤去赏梅喝酒。每一次的心情都有所不同,但大约都是快乐的。而这一次,他独自前往,心情也与往日大相径庭,十分阴郁。
  花满楼觉得有什么郁结于胸,让他不能顺利的呼吸,不能像平时一样快乐。他想控制自己的感觉,却又偏偏没法子控制。
  他的耳旁仿佛总有个嘲笑的声音:“你是个瞎子,一个没有用的瞎子。”
  瞎子的生命中,本就只有黑暗,绝望的黑暗。
  他的悲凉似乎感染了怀里的花晚枫,婴孩的啼哭声一下子响起,充斥了整个车厢。
  花满楼抱紧了女儿,将女儿弱小的身躯紧紧的环在胸前,从相互的依偎中给彼此带来温暖与慰藉。
  急驰的马车上,六月的暖风从车窗吹入,吹散了车厢中婴孩的哭声,却吹不散花满楼胸中的阴郁。人生并不是永远都像想像中那么美好的,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得到解脱。
  离万梅山庄还有十里,便不能行车。花满楼打发了家丁,自己带着女儿向山庄走去。
  当花满楼从万梅山庄出来时,无边的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
  他现在又是一个人了,他将女儿留在了山庄里。西门夫人孙秀青热情的接待了他,一口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保证待他回来女儿一定又白又胖。
  花满楼不用再担心女儿的安全,可心中的郁结却一点都没有减轻,还更加肆无忌惮的延伸蔓延,侵蚀着他,折磨着他。
  六月的天气,万梅山庄还没有梅花,山坡上各色的野花却开了不少。风中带着花香,夜色神秘而美丽,仿若神秘而美丽的梦境。
  面对着满山遍地的鲜花,花满楼走的很慢。
  若是平日他一定不愿再离开这地方,因为繁茂的花草象征着火热的生命,是他所热爱的。然而,这些曾经给他带来无限幸福的花朵,现在却只能平复他混乱的心绪,带不来哪怕是一点点的快乐。
  夜色已深,花满楼却没有睡,他在喝酒,大碗大碗的喝,很少有人看到花满楼这样喝酒。
  今朝有酒,醉今朝。
  忧愁的人总是喜欢喝酒,仿佛酒是解愁的良药。却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
  山村野店,劣酒粗菜。
  这感觉似曾相识,只不过当时是两人对饮,现在却是一人独酌。
  同样是心情阴郁,当时是关心则乱,现在则是纠缠不清。
  花满楼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突然对空举碗,一饮而尽,道:“陆小凤,你唱歌还是那么难听,听我给你唱。”
  随后高声而歌
  “云一纟呙,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同一首《长相思》,不同的时间,唱给同一个人。
  同样是叙不尽的相思之意,曾经他知道是为的谁,现在他却是真的不知道是为的谁。
  这歌是南唐后主李煜为怀念他的亡妻大周后而作,花满楼现在唱来显得格外合适,这歌自是唱给亡妻白春雪。
  然而,另一个名字却趁着花满楼的醉意生生闯入他的意识。
  他们曾是好朋友,好兄弟,把酒言欢度过无数长夜;然而却有了肌肤只亲,他欠他甚多,他却从不曾怨他;在微寒雨夜,他借了怀抱,借了温暖,陪他度过转瞬的脆弱,却克制隐忍,拒绝他主动逢上的忏悔;现在他不辞而别,独自面对未知艰险,留下无数疑问与纠葛,他才借着酒力,发现自己早已情根深种,思念已深。
  他怨他不信任自己能力,他怨他不愿与自己共同担当,他怨他独自赴险,他怨他……不,他一点不怨他,因他知道,他只是太关心他。
  是的,若是太关心了,就难免要想。若是想得太多,就难免要钻牛角尖了。所以越是相爱深的人,越容易发生误会,在分离时也就,越痛苦。
  花满楼又喝了一大碗酒,长长叹了口气,却又笑了笑。笑有很多种,可是他这种笑,却也分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
  然后他就醉倒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卷一:翠竹小巢 完 *****************************
  卷二:初露端倪
  章十八:巧夺天工
  外面下着雨,闷热潮湿。
  青云客栈最好的上房,摆着十两银子的冰块。房间里干爽清凉。
  陆小凤正是在这样的房间里,他的红披风就挂在窗口的衣粱上,从窗外一眼就能看见。
  现在,陆小凤躺在床上,胸口上放着满满的,一大杯酒。
  酒没有溅出来,只因为他躺在那里,连一动都没有动看起来几乎已像是个死人。连眼睛都始终没有张开来过。
  他的眉很浓,睫毛很长,嘴上留着两撇胡子,修剪得很整齐。
  陆小风还是没有动,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气,胸膛上的酒杯立刻被他吸了过去.杯了里满满的一杯酒竟也立刻被他吸进了嘴“咕咚”一声就到了肚子里。
  他再吐出口气,酒杯立刻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陆小凤在等人,他等的人还没有来,而且已经迟了半个时辰了。
  可他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等的是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他在等天下最漂亮的老板娘。
  人若是在等漂亮女人的时候,总是很有耐心的。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老板娘,而是老板朱停。
  陆小凤和朱停是朋友,但他们已经七八年不曾说过话,见过面了。
  他们闹翻了,为了那天晚上王家豆腐铺的最后一块臭豆腐。
  但是现在,朱停已经在陆小凤的床边坐下,还给陆小凤胸口上的酒杯倒满了酒。
  陆小凤盯着朱停,他胸膛上新倒的酒已经洒了,可是他却不在乎。
  世上若是有比美酒更能吸引陆小凤的那一定是美人。
  可是朱停不是美人,他是朋友。
  忽然,他们两个就开始大笑。
  终于,朱停开口道“老板娘,现在有很要紧的事,恐怕,没空见你。”
  陆小凤道:“什么要紧的事?”
  朱停道:“她正在准备酒菜,因为有朋友要去喝酒。让朋友有酒喝,有饭吃,岂非正是天下,第一要紧的事?”
  陆小凤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而和朋友一起喝酒的感觉永远是最美好的。
  酒足饭饱,夜色朦胧。
  下了一天的雨,终是停了。
  朱停坐到他那张宽大而舒服的太师倚上,手里把玩着一块墨绿的玉牌,玉牌下面的位置刻着个笑字。
  陆小凤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杯酒,却只是把玩并不喝下肚。
  朱停开口道“你是个大混蛋,我也是个大混蛋!”
  陆小凤道:“从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朱停道:“就为了一块臭豆腐,你八年不和我来往。”
  陆小凤笑道:“你还不是一样。”
  朱停也笑了,笑起来的时候他白花花的肉都挤到了一起,活像个肉包子。
  陆小凤掐了他脸上的白肉,手感更好了,笑道:“你个混蛋今个怎么终于想通了?”
  朱停摊开他那双保养的很好的手,道:“为了你今早送来的人还有这块玉牌。”
  陆小凤道:“你师叔的东西?”
  朱停道:“是,不过这也是鲁班神斧门的掌门令牌。”
  陆小凤疑道:“就这个?”
  朱停道:“这个可不是普通的玉牌,乃是鲁班祖师爷当年用极南之地出产的硬玉亲手雕刻的。天下便只有这一块。”他说着指了指陆小凤手里的酒杯,让陆小凤把酒杯递给他。
  拿了酒杯,将玉牌放入酒里。
  陆小凤看着杯子里玉牌的变化,眼睛睁的老大,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墨绿的玉牌,颜色逐渐变浅,边翠,成了碧绿色。玉牌上的图案也显现了出来,一幅早春梨花。花枝花叶无不精细,仿佛一阵风吹过这一树梨花便真的会随风飘落。
  朱停一转手里的杯子,梨花换成了荷花,早春变成了仲夏。再转,是秋日雏菊,又转是傲雪白梅。
  将四时盛景收于同一块玉牌,不可不称奇。
  玉牌的背面刻着巧夺天工四个字。
  当真是巧夺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