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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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 更新:2021-03-16 00:35 字数:4810
周赤炎不解地微微偏头:“是什么?”
丝缎仍是摇摇头,脸上晕红犹自未退:“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的东西,有你身上的气息就好……”
“你真是个古怪的丫头!”索要贴身之物通常带有特殊的亲昵含义,更何况丝缎这一连下来的表态已是相当明显。只是不知道周赤炎是真的浑然不觉,还是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一直挂着温柔的浅笑。他轻轻摇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圆圆的珠子递给她:“给你。”
“这是什么?”丝缎瘦弱的小手颤颤巍巍地接过来,捧在手心里如获至宝,满满地好奇。
“我中衣上的纽扣,珍珠的。”周赤炎微微一笑,继续道:“过几年你长大一些,如果你干爹干娘还虐待你,你就出来用这个换了钱,自己开一家绣坊。”顿了顿,他想到什么,又摇头:“不过我已经关照过他们要好好待你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太过分……”
“我才不会把它卖掉!任何时候都不会!”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丝缎稚嫩的娇喝所打断,倔强的眼睛里写满了执着。她微微低下头,又鼓起勇气似的抬头对上他的眼:“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有一天,能够亲手把他钉回到你衣服上!”
“你呀!”周赤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单手对着她光洁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小小年纪,脑袋里净是一些怪念头。”
“人家才不小呢!”丝缎红着脸,为他刚才有心无心的动作娇羞无限,撒娇一般地反驳道:“人家已经十二岁了~~”
十二岁,说大确实不算大,说小嘛,毕竟女子成婚早,十二岁也确实可以定亲了。只不过,从他二人的对话猜测,丝缎自小飘零无依,没过过父慈母爱的日子,难怪这般面黄孱弱,相较十二岁的同龄女孩,瘦小了很多。
“呦!”忽听得女子的娇声传来,酥软的腔调透着浓浓的媚,南宫煌光是听着声音便感觉身体一抖,继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酥胸半敞,手执香扇的女子正斜睨看着他们俩,蛾眉微扬,媚眼如丝。俗艳的打扮、甜腻的脂粉香和这带有明显暗示的语调,都令她的身份一目了然。
女子见二人反射性地转过头,便更加热情地朝周赤炎挥了挥扇子,刻意捏着本来就已经尖声细气的嗓子:“周公子,好久不见了,你自打定亲以后,就没进过我这门,可想死奴家了。今天倒是好早,快进来坐坐!”她风情无限地撩起了一缕乌黑的秀发,听着她话里的意思,从前的周赤炎倒像是这里的常客。
周赤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微冷:“我明天就成亲了,今天是路过,改天吧。”
“哎呦!”女子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诱惑的春情,只是这一切都与情爱毫无关联,而更多是利益的驱动:“明天就成亲了,今天赶着来看奴家,周公子真是情深意重啊,感动得奴家都落泪了……”宛若无骨的柔荑捏起一块比她衣衫还要轻薄的丝帕,夸张地做起拭泪的动作。
成亲?他跟谁成亲啊?
肚子里冒出一个又一个疑问,南宫煌来不及思索,便见周赤炎更加冷淡地回应。
“少说这些风言风语吧……”他已露出些许的反感,看了一眼丝缎,皱着眉头道:“当着小孩子的面。”
“我不是小孩子。”丝缎不理会女子说了什么,固执地双手抓着周赤炎的衣袖。
“呦!这位小妹妹……”女子柔媚的目光闪过惊奇,看清了之后转而又是娇媚一笑,继续道:“这不是纤侬绣坊的小绣女吗?周公子~~我说你最近怎么少来呢,原来是口味变了啊,奴家也有个新妹妹,年方十四,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无一不精,你就进来见见吧~~”
“改天吧,告辞了。”周赤炎不愿多说,拉着丝缎径自离开。
“哎~~死鬼!”青楼女子不依不饶地朝着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手,“你说改天啊,可别忘了~~”
“我不是小孩子。”离开脂浓粉香之地,丝缎仍旧坚持着刚才未完的话题。
周赤炎闭着眼,颇为无奈地拧了拧眉心,一副缴械投降的样子,“好啦,你不是小孩子,怕了你了。”
丝缎看了一眼远处,不自信地抿了抿嘴唇,眼神却坚定依旧:“虽然我不会弹琴也不会唱歌,长得也不漂亮,但是我喜欢你的心情,不输给任何人!”
“唉!”周赤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阖了阖双眼摇头道:“那些人不是喜欢我,是要赚我的钱,那里是妓院啊。”
“啊?……那就是妓院啊……”
相比丝缎的单纯天真,周赤炎却显得过于成熟。他分明是二十多岁的富贵公子,但是言语间却似早已看淡世态炎凉,窥破浮华掠影。南宫煌越看越奇怪,心里也说不出的别扭。
丝缎,根据蜀山的记载和常纪的叙述,是他的生母肯定没错。但是眼见此情此景,周赤炎却对她那样明显的爱意与执着视而不见,那又作何解释呢?况且,跟周赤炎定亲的,明明是另有其人啊?难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爹?
可反观丝缎现在的样子,任是谁都能看出,除了眼前的周赤炎,她绝对不会嫁给第二个人。
疑团重重间,不知不觉已是斜阳初上。京城的一景一物在余霞的映衬下,镀上了一层柔和金辉;远处,柳树与屋舍化为了片片剪影,美丽异常。
时光就是这么无情,越美好越眷恋它便走得越快,对丝缎来说尤其如此。
此时她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勉强可以到周赤炎的肩膀,仿佛这样便可以一瞬间长大。“你别走……”丝缎依依不舍地拉起周赤炎的衣袖,更像是卑微地乞求,“再陪我一会儿吧,一下下就好。”
“唉……”周赤炎轻声一叹,眸光低垂。丝缎这般,就像是小孩耍无赖时的说辞,对喜欢的,总是贪恋地说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可是,一次又一次下来,到最后只会越陷越深。他甚至有些后悔,一开始他如果对丝缎视而不见,任由她被她的干娘打骂,会不会更好些?不给她希望,也就不会让她有等待、有失落,甚至是无尽的心灰意冷。
“为什么叹气?”丝缎诚惶诚恐地追问道:“是因为我不漂亮吗?”
“谁说你不漂亮?”
“干娘说的,”丝缎微微垂下头,“干娘总是骂我〃丑八怪〃……”
“她胡说,不用理她。”周赤炎像是哄小孩一般地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你现在还小,长大之后一定会非常好看的。”
“如果……”丝缎眼睛一亮,像是重获希冀似的猛地抬头:“如果我长大后比相国小姐还漂亮,你会娶我吗?我不要名分,什么都不要,只要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相国小姐?是同周赤炎定亲的人吗?南宫煌不解地皱起了眉。
却见周赤炎静默了半晌,目光从丝缎的脸上移开,望着迷离的远方,眼神中却凝聚起缱绻的柔光,“……相国小姐是我今生见过的最漂亮,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子……”
每说一个字,他的语调便更加轻柔一分,缠绵呢喃却又简单朴素的溢美之词,此时被他这般自然而然、毫无保留地说出来。饶是南宫煌不明就里,也能感受到那背后的倾世柔情。
南宫煌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对丝缎这般不在意了。
他,定是爱极了那位“相国小姐”吧……
此时此刻的周赤炎,是个沐浴在幸福中的男人,或者说,是个憧憬幸福的男人。只见他顿了顿,闭上双眼,缓慢却坚定地摇头道:“我既然娶了她,就一辈子不会负她,我不会再纳妾的,也不会再去那些风月场所。”
只是,相比较他的幸福洋溢,丝缎的脸色却是一片灰败。直到他说完,丝缎双眼黯淡,却仍旧不甘心地喃喃道:“一辈子……如果,一辈子完了呢?”她问得很是小心,任是谁都能感受到背后的在意:“我是说,如果……仅仅是如果,我们三个都会死的,如果是她先死的话,你会不会娶我,那样你就不是负她了。”
“……你呀!尽是一些奇怪的想法。”周赤炎微微一愣,继而哑然失笑,似乎对她这种想法颇为无可奈何。
“你回答我啊?”丝缎急切地追问。
“……好!我答应你!”周赤炎终于点头,语气却像是洞明未来一般地落寞:“……无论如何,最后一个活着的一定是我……”
“好啊!”丝缎却不疑有他,见他松口,终于也露出狂喜的笑颜,重重地点了点头。忽的,又像是怕他反悔似的,伸出瘦弱的一只小手,半是撒娇半是无赖:“我们勾勾手,不许赖皮哦!”
“好。”周赤炎无奈一笑,纤长的手指轻轻勾住她的。
他们……他们一定就是我爹娘!
南宫煌心绪纷乱。他费尽全力,想冲上前去,他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也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诉说。但他无论怎样努力,却挪不动半步。
这二人近在眼前,但中间却仿佛横亘了一片雷池恨海,全然不可逾越。
难道……这便是时空的威力?
周围的房屋间突然升起氤氲的血雾,将眼前的一切场景遮蔽得严严实实。待雾气散去,身遭的环境没怎么变,白日的天光却已经换成的漆黑的暗夜。
“这里……还是京城啊?”南宫煌四顾打量着,却不经意地发现身旁矗立着巨大的朱红圆柱,早上远望的豪门官邸此刻竟是近在咫尺。前方的红漆大门上,一块耀眼的镶金牌匾赫然写着“相国府”的字样,笔走龙蛇,威严大气。
“这又是哪年哪月啊?”南宫煌狐疑地喃喃自语,却不想忽听得“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被人推开了。
他本能地一闪,想躲在圆柱后面,完全忘了来人根本就看不见他。
一只穿着精巧绣花鞋的莲足缓缓迈出,继而是明艳的衣裙,一如石榴花般,闪耀着熟悉的殷红;细长的手臂上挂着古朴的铜镜,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反射着微弱的橙黄。
“温慧?!”南宫煌浑身一震,待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又立刻否认:“……仔细看看,只是长得很像的人……”
“这阵子真是好恶心,终于熬完了……”女子皱了皱眉,明亮的眼睛斜睨了一眼门扉,似是对发生过的一切嫌恶异常,又心有余悸,此时方如释重负。
“小姐有勇有谋,莫说女子之中罕见,就是须眉男儿也很少及得上小姐的。”苍老的声音难掩赞赏,自不远处传来。南宫煌仔细一看,才发现红衣女子身旁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老者,从那熟悉的设计里依稀能辨认出那是蜀山独有的道袍。因为反光,他此刻大半个人都隐在阴影之下。
“刚刚有惊无险,多亏净明长老从旁照应。”女子感激地对老者盈盈一拜。
净明长老?!蜀山的……是掌门的师叔啊……
南宫煌目瞪口呆,记得他正是温慧当初来蜀山便是要寻找的人。如今时空倒错,因缘际会,眼前这般光景,真是教人不得不概叹命运的幽默。
“小姐太谦过了,此妖数千年道行,法力精深,乃老夫平生仅见。”净明长老虽然老迈,声音却不失威严,他对女子虚扶了一下,又继续道:“若单打独斗,老夫也未必是他对手,幸亏有小姐帮忙,在他定力最弱的时候以降妖符震慑于它,老夫才能轻易将它收入锁妖塔。”
女子轻哼一声,语气难掩鄙夷,又道:“想想真是害怕,要不是周尚书发现一些端倪,又恰逢道长云游来此,我终身岂不是要与妖为伍?”
收入锁妖塔……终身与妖为伍?难道周赤炎他……?!
南宫煌感到心头猛地一阵,继而脑袋里嗡嗡作响。
“嗯……”二人丝毫不知南宫煌此时的情绪变换,净明长老捋了捋长须,感叹一般地赞许道:“周尚书眼光魄力远非常人可比,能透过皮相发现疑点,实属不易啊。诸般因果,乃是小姐命中注定的。”
“总算是除掉了这一妖孽,也算是造福百姓了吧。”女子并不居功,长叹一声,语气中透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犹豫。
“只是……”净明长老忽而想到了什么,声音稍显迟疑:“小姐的名节……”
“这个长老不用担心,”清脆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