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得若斯大教堂笼罩在极度悲伤的气氛中。
  灯具和镜子都缠上了洁白的纱，饰物被全部撤除，色彩明艳的家具也换成了素色。大教堂正厅中央立了尊耶稣塑像，塑像前停放着一口水晶棺，上面摆着祈祷用的蜡烛架，那位昔日里呼风唤雨的王者此时已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身上覆以白色丝绸，脸上罩着只黄金面具。大祭司用棕榈枝蘸取圣水，洒在他的身上，口中作着祈祷：“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你的原罪已经清赎，信仰始终在你坚守。如今你可以重归主的荣光。荣归主怀，息止安所，阿门！”。
  教徒们相信，黄金可使尸体不腐，圣水则可净化人的躯体、心灵和灵魂，洗刷尘世间的一切罪孽，让逝者的灵魂早日解脱，升入天堂，所以这几条程序是必不可少的。
  现在正值盛夏，炎热的天气不利于遗体的存放。阿德拉别出心裁地在水晶棺两端装了夹层，里面放上冰块，这样教皇陛下就不会很快变成堆臭肉了。他的举措赢得教廷上下广泛赞誉，都夸这位年轻有位的红衣主教，同时也是新任教皇想得周到，不枉了老教皇悉心栽培的恩情。
  瑞恩大神官是宗座住所的长官，按照程序应由他通知枢密院长老会，起草死亡证明并发布公告，将教皇的死讯通知给所有教民。
  阿德拉走了过来。他已洗浴更衣完毕，换上了合乎礼节的紫色长衫，更显得丰姿飘逸，神俊无俦。瑞恩大神官躬身听命。阿德拉此时的身份是代理教皇，所以其他人员一律要行教民对教皇的礼仪。
  “唱赞诗的牧师都来齐了么？”阿德拉问。
  “回您的话，是的，三百名牧师全部到位。”瑞恩故意不称呼他为陛下，只一个“您”代替。论资历，他在教廷是最老的，却被一个年轻人争了先，无非是靠着跟罗尼斯的师徒关系罢了。但尊卑有别，即便心里有一百个不服气，也不敢将不满摆在脸上。
  阿德拉没听出话中带刺，又问：“葬礼戒指怎么样了？”
  瑞恩无奈地道：“正在赶制，还差三分之一没有完工。”
  阿德拉皱着眉说：“怎么还差这么多？”
  “自男爵以上每位贵族人手一枚，总数过千，宝石的成色和大小也有严格的规定，材料一时难以筹措，不过请您放心，我已经派人到各教堂还有修道院去征集了，相信很快就能……”
  “不是很快，要马上。传令下去，所有工匠加班加点，务必要赶在葬礼前一天置办到位，不得有误。”瑞恩瞥了他一眼，偌偌而退。
  因哈姆大神官从旁劝道：“陛下，瑞恩大神官是本此葬礼的总指挥，责任重大，无暇分身于这种琐屑小事，葬礼戒指的事就由在下代劳吧。”
  阿德拉赞许地看着他说：“也好，就麻烦你了，因哈姆大神官。”此人不苟言笑，但办事果断，用起来也很顺手，是个不可多得的实干型人材，罗尼斯一直对他青睐有加，若不是他跟艾斯却尔走得太近，也许早就提拔当上红衣主教了。
  一名侍从在他耳边轻声说：“陛下，阿基贝尔德大长老来了。”
  阿基贝尔德大长老在德肯教皇时期就担任枢密院长老一职，是历经三朝的元老，现已赋闲，基本上已经不出面了。
  阿德拉快步迎上，搀住颤巍巍的阿基贝尔德：“您老身体一直不太好，这种场合，您就不必参加了。”
  阿基贝尔德两年前得了轻微的震颤麻痹症，面部有些僵硬，手总是不停地打颤，说起话来也是含混不清，还总流口水。他说：“陛下蒙天父召唤，撇下他的臣民独自前往天国，作为老臣，我一定要来送送他，送送他。”
  “您的心意到就行了，相信陛下在天国会看见的。”
  “你们年轻人，很多礼节还不清楚。二十多年前，我主持过德肯教皇的葬礼，很多事情都了然……哎咳咳……都了然于胸，要是有什么疏漏，也能提点一二。”
  “您老多费心了。”阿德拉施了一礼。
  “对了，陛下的追悼弥撒，你打算怎么安排？哎咳咳……”老头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人担心他随时会一口痰涌上来，倒地不治。一名侍从赶紧给他端来椅子和茶水，他哆嗦着接过，却晃洒了一半在身上，侍从们又拿来干布，一阵好忙。
  阿德拉在他背后轻拍几下，说：“已经通知下去了，各联盟国斋戒三个月，教民不得自行组织哀悼活动，一律到当地教堂和修道院集中举行。至于教廷，我们会在三天后举办一场十万人的大型弥撒，为教皇企福。”
  阿基贝尔德对此很满意：“不错，你做得很好。那么新任教皇的继任仪式，你打算什么时候举行？”
  阿德拉擦去眼泪，抽噎着说：“按照惯例，新教皇的继任仪式必须等老教皇入葬后才能开始，我想把期限再延长一下，等斋戒期满再说。”
  阿基贝尔德摇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有教皇，全联盟的教民就会群龙无首，万一战事再起，哎咳咳……”一着急，又是一串咳嗽声。他形容枯槁，呼吸时断时续，看起来比躺着的罗尼斯也好不了多少。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大长老，那还是老规矩，一切都等到葬礼结束之后。”
  有人叫道：“欧灵队长回来了！”
  欧灵耷拉着脑袋，一脸悲怆地走到水晶棺旁，扑通一声跪倒，趴在罗尼斯尸身上痛哭起来，真是昏天黑地，摧肝断肠。他倒也不是全然作戏，自己父母死得早，是叔叔罗尼斯将他一手带大，与亲儿子无异。如今这个父亲一样的人撒手人寰，虽是自己一手造成，心中到底有些不舍。侍从递给他一方手帕，将眼泪擦干。
  阿基贝尔德等他平静下来问道：“听说你追刺客去了，可有结果么？”
  “刺客身手十分了得，我追不上他，只拾到这个东西，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欧灵取出样物事，一张做工精致的银面具。
  “大魔导师山特！”一位圣殿法师惊呼道。
  “你认识这面具？”阿基贝尔德皱眉深锁，拿着面具仔细验看。
  圣殿法师应道：“我曾与山特有过一面之缘，他的面具很独特，我不会记错的。”
  “动机是什么？据我所知，山特同罗尼斯交往甚密，还把训练合格的学员推荐到教廷任职，他应该没有理由杀害这样对他有帮助的人。”
  “不知道，”阿德拉摇了摇头，“但我听说，上次我们抓住的夜盗教廷以及行刺教皇之人，正是出自山特门下，我想这该不会是偶然的。不管怎样，既然确定陛下是山特所杀，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管。仇，一定得报！”
  “报仇！报仇！报仇！”教众群情激愤，挥动手臂，宣泄着心中的悲伤和怒火。
  阿基贝尔德见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也不好违拗了众人之意，只得默许下来。阿德拉嘴角微微一扬，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