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里，遍地狼籍。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房屋成了焦土，废墟上冒着道道浓黑的烟柱。人们在瓦砾堆里刨挖着，不时扒拉出一截黑糊糊类似于焦炭一样的东西，是人或狗的焦尸，还挣扎着作出各种姿势。他们的动作如果再快一点，也许就不会被倒下的墙埋住，也不会被活活烧死。只半步，却成了天与地，生与死的距离。
  米迦勒虽然让亡灵元气大伤，但王都方面也损失不小。城墙坍塌过半，被他撬开的裂缝直蔓延到护城河，河水顺着裂缝淌得一滴不剩，现在连个孩童都能踩着河床越过，铜墙铁壁的王都已名存实亡。
  亡灵虽已尽数撤回迪雅，凯瑟琳女王仍不敢掉以轻心。她一方面广发民力，开山凿石修补城防，另一方便广发招募告示，扩充军队。
  阿德拉捧着圣杯一声叹息。
  如果圣杯的能量再多一点，如果米迦勒再谨慎一点，如果克劳斯不是那么迂腐、那么感情用事，如果不是那个叫山德鲁的死灵法师突然出现，这么多如果只要有一个成真，战事就已然结束。很可惜，假设永远是假设，永远成不了现实。
  要等圣杯重新蓄满能量，至少得到三个月后，在此期间，教廷无力对亡灵发动进攻。但并不意味着这三个月会很清闲，恰恰相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要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完成。他已经打定主意，以教廷的名义重新召开一次联盟国会议，统一部署下面的作战计划，只要各国齐心，一个迪雅应该不在话下。
  当然，这么做另有一层深意，罗尼斯虽然很看中自己，却也防范得紧，平时是万难离开他半步的，那次吸血鬼事件，自己刚提出要追查就被驳了回来。这次好容易有机会出来，定要结识一批军政要员，树立在教廷之外的声望，为以后谋取教皇之位铺平道路。
  阿德拉取出一只精致的黄金盒子，小心地将圣杯装好。突然，一名士兵没有敲门便冒冒失失跑了进来，他用责备的目光瞪了士兵一眼。
  士兵发觉失礼，慌忙退出门外，重新敲了敲门，轻声报告说：“主教大人，有人找您。”
  “什么人？”
  “不认识，不过看他的装束好象是教会的人。”
  “让他进来。”士兵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门再次响起，却是一名神官模样的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阿德拉认识他，原先只是地方教会的一个普通教士，听说后来巴结上了瑞恩大神官，于去年破格擢升进入教廷，当了个助祭，然而能力极为平庸，只会应付一些场面上的工作。阿德拉对这种不务正业，纯粹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产生了生理上的厌恶感。
  “你怎么来了？是陛下派的吗？”自己正在指挥战事，这家伙却不期而至，看来教皇那发生了特别重大的事。
  “恩……是的主教大人，教皇陛下有要事找您相商，请您……即刻回去。”
  “什么事？陛下没说么？”阿德拉逼视着他。主将远在千里之外，却急匆匆要召集回去，实在不合常理，事关重大，不能不问明白。
  神官不敢正视，眼神躲避了一下：“这个……恩，这是机密，在下也不知道，大人如有疑问可当面向陛下问清楚。”
  阿德拉心里顿时起疑，此人说话吞吞吐吐，眼神又飘忽不定，看来事有蹊跷。
  “有陛下的手令吗？”
  “有有。”神官忙不迭地拿出手令，阿德拉接过一看，确是出自罗尼斯之手。既然如此，也只有遵命了。
  他唤来克劳斯，将工作对接了一下。克劳斯虽然因召唤炽天使的事对他有所改观，但对神职人员偏见很深，巴不得他早点离开，便一口答应下来。
  随后他又向凯瑟琳辞行。阿德拉独退亡灵军的事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王都上下都对这位年轻的红衣主教刮目相看，将他看作耶和华在人间的化身，甚至是他本尊。女王陛下本拟搞一个简单的仪式为他饯行，但阿德拉担心时间紧迫，谢绝了她的好意，即刻随同神官踏上了返回教廷的路。
  一路上，阿德拉几次三番想从他那里套出点话，可神官的嘴出奇的紧，什么都说不知道，难怪他无才无德也能混得开。
  “你这个神官是怎么当的，一问三不知。”阿德拉不满地道。
  “回禀大人，在下只知道忠心为陛下办事，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你到教廷快一年了吧？”
  “回禀大人，是一年零十八天。”他的嘴巴很甜，一口一个大人叫得亲切，教廷的那套礼数学得不错。
  “你记性倒好。”
  “回禀大人，我们替陛下办事的，不敢出半点岔子，就是忘了自己是男是女，也不敢忘了陛下吩咐的事。”
  马屁精！阿德拉暗骂，他讥讽道：“阁下如此忠诚，看来过不了几天教皇陛下又要升你的官了。你现在已经是枢机团的助祭了，再升会当什么呢，司铎大神官？还是红衣主教？”
  本来一句玩笑话，不痛不痒，却不料他突然莫名紧张起来，脸色刷白，惊惶地道：“不敢！在下不敢！请大人不要再问了，在下……在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阿德拉所料不错，罗尼斯确实准备对他下手，并且许诺这个神官，事成之后提拔他当枢机司铎。可他没经历过大场面，摄于阿德拉的威仪，几句话便露了马脚。
  阿德拉知道有鬼，一把揪过他，眼中凶光毕现，恶狠狠地说：“什么不敢？你不敢什么？到底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可任凭他如何威逼，神官只是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肯说。阿德拉清楚这样也问不出什么，只好暂时放过他，暗地里已高度戒备起来。
  圣得若斯大教堂。
  守备力量比平时增加了一倍，上百名圣堂武士明剑整胄，将大教堂所有出入口封得水泄不通。阿德拉走到门前，仰头一望，不禁心下一凛，穹顶的十字架仿佛一把利剑悬在脑门，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两名圣堂武士趋步上前：“请主教大人下马。”声音冰冷生硬，全然没了平时的恭敬。
  阿德拉见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是自己的亲信，就连比较熟悉的都没有，相反却换上了一批新面孔，知情不妙，这次教皇匆忙将自己召回，里面定有文章，如果冒冒失失就进去，怕是有去无回。他理了一下思绪。进固然要进，否则自己会更加被动，但前方究竟是死胡同还是康庄道谁也说不准。现在当务之急是了解到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就象两军对阵，如果连对方底细也不知道，这仗也没法打了。而目前能指望上的，只有一个人。
  “请主教大人快点进去，陛下正等着呢。”圣堂武士催促道。
  阿德拉干咳一声，摆出上司官的威严。这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反而要加倍镇定，让他们知道，我，阿德拉，还是堂堂红衣主教，此番返回教廷是汇报军情，不是被胁迫。
  “陛下让我先找欧灵队长，他人在哪里？”虽是假传教皇旨意，也顾不得了。
  同行的神官诧异地问：“陛下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阿德拉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陛下有什么决断难道还要向你请示吗？”
  “不敢不敢！”神官被吓得不轻，再不多言。
  “他在偏殿。”圣堂武士指了一下东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