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坛建在一座小山上，乔恩在斐瑞的带领下顺着台阶走了上去。法坛其实也就是个圆形的平台，周围立了五根巨大的石柱，直径十米上下，跟教廷的祭坦比起来寒碜不少。法坛中央有一个倒五芒星图案的凹槽，星角正对着五根柱子。
  塞尔伦已在法坛前等候多时了，对乔恩正色道：“一会你上去，站在倒五芒星中央，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乱动，一切有我。斐瑞会为你护法，你大可放心。”
  乔恩说：“你们魔鬼的契约还真罗嗦，弄这么个仪式，太原始了，哪象我们用纸笔就行。”
  “人类的仪式太过简单，简单则意味着容易背叛，你们一直鄙夷的魔鬼对于契约可要守信得多，因为我们不用纸笔，而是用鲜血！”
  待乔恩站定，斐瑞在石柱顶端放了五只人头骨，然后率领一群魔兵将祭坛团团围住。大凡与神或魔有关的仪式，最忌讳的就是被中途打断，据说会招致诅咒，想不到魔鬼自己也害怕这个，乔恩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许笑！把衣服脱了！”塞尔伦喝道。将中指割破，在乔恩胸部画了个一样的倒五芒星。
  两名魔兵抬过一个大瓮，放在乔恩身旁。大瓮通体刻满古怪的魔法铭文，瓮中是一名昏迷的少女，看样子这就是此次仪式的祭品。
  “你们是要她来祭祀吗？”得到证实后，乔恩跳到阵外，怒气冲冲地质问：“我只是答应帮你个忙，却没答应干伤天害理的事，这个契约我不做了！”
  塞尔伦冷冷看着乔恩片刻，转而唤过斐瑞：“乔恩先生不忍用这chunv的血祭祀，你还是把她送回虫池，承受万种噬咬之苦吧。”
  “什么虫池？”
  斐瑞解释道：“这个女人生前罪孽太重，按规定该接受虫噬之刑，不死不灭，痛苦不绝。陛下本想让她成为祭品，用鲜血洗刷罪恶，早日升入天堂。既然乔恩先生不乐意，我们只有让她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乔恩急忙唤住魔兵，对塞尔伦问道：“她是不是这样就真的洗脱罪恶了？是不是永远不再受苦了？”
  塞尔伦欣然应道：“自然，这本是造福于人的善举，不过乔恩先生不肯……”
  “那好吧，我同意。”
  塞尔伦嘿嘿干笑：“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瓮上的铭文可以封住她的六感，从头至尾她都不会有任何的痛苦，只是小睡了一会，醒来已是鸟语花香的天堂，天使亲自迎接，到处都有牛奶面包，再没有烦恼苦痛。”
  这话实在令人将信将疑，不过既然走上这条路，再要想回头怕是难了。
  乔恩重新站在魔法阵中，塞尔伦高声咏唱起咒语：“幽暗地狱的主宰，亘古不变的万魔之王撒旦，现谨以您至高无上的名义为我和乔恩见证，以我之鲜血，他之灵魂，结成永不背叛的血之盟约！”
  魔法铭文亮了起来，汩汩黑气红瓮中溢出，瓮的底部打开一个缺口，血水流了出来，而且越来越多，少女微弱地哼了几声，面色由红到白，头发失去了光泽，眼窝深陷进去，整个人渐渐枯槁了。凹槽不多时便被淌满，红得耀眼，红得让人心惊肉跳。
  塞尔伦的声音越发嘹亮起来，不知名的魔法响彻整个地下宫殿。岩浆从石缝中狂喷发出来，到处都是灼热的金色喷泉，携带着大量被气化的硫磺，浓重的气体让人窒息。脚下的地面在剧烈颤动，仿佛有一股巨大的能量要冲破地壳。
  乔恩感觉到一种强大至极的力量迅速从下腹涌出，身体有如一只气球涨得老大，皮肤几乎都要爆裂开；骨骼则被不断压缩，发出喀啦喀啦的脆响，随时都可能变成齑粉；五脏六腑在如此强的压迫之下纷纷破裂，血水充满了腹腔，肚子又肿又大，好象一只红得发亮的球胆。乔恩痛苦已极，试图运用自身的魔法抵抗这，不想这力量异常霸道，那点可怜的魔法如战车下的蝼蚁，瞬间即被碾压粉碎。
  “我要死了！他要杀了我！”乔恩恐惧地想，挣扎着扑过去要拼命，腿脚却完全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嗵”一下地跪倒，以头支地，蜷成大虾一般，一遍复一遍地干呕着，想把血水呕出来，但除了胃中酸水之外什么也没有。
  塞尔伦的咏唱声渐渐平和下来，一如天崩地裂的海啸过后继之而来的浩瀚杳渺。乔恩恢复了神智，受损的组织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着，并意外地获得远较先前强大的能量。
  “感觉从没这么好过！”乔恩满足地笑道。只是说这话的口气和声音有点古怪，好象是另外一个人。
  随着塞尔伦最后一句咒语念毕，大瓮轰然碎裂，一具木乃伊倒在地上，而它在几分钟前还是名鲜活的少女，目睹如此情景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仪式终于完成！斐瑞上前搀住有些虚脱的塞尔伦。
  “原来魔鬼的仪式是这样，虽然场面难看了点，可效果真是不一般啊！嘿嘿。”
  “你以为这仅仅是一个契约仪式？若是那样也就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了。”塞尔伦细细检验着木乃伊，好象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我刚才以她的生命作引，已经将全部的死灵魔法灌输你体内了，嘿嘿嘿嘿。”说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大概为自己计划的成功兴奋不已。
  乔恩木然站了半晌。无怪刚才如同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原来不知不觉中已被塞尔伦暗施手脚，习得了死灵魔法。当初老师主要是将自己作为战士培养，同时学了些最基本的白魔法和死灵魔法作为辅助，可从没想过将来做一个魔法师，何况还是人人避若瘟神的死灵法师。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有答应你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乔恩很是恼火。
  “死灵魔法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年轻人，它是魔法王国里奚径另辟的天地。历代大魔导师穷其一生于魔法修行，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与神比肩，获得无穷的力量和永恒的生命。但是无论白魔法、元素魔法，或者暗黑魔法，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即无法超越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后来有人尝试用死灵魔法，因为它的对象都是没有生命的个体，再强的反噬力也已不能造成更进一步的伤害。如此一来，通过永死反而能达到永生，只是方式略有不同而已。”
  “那不成了怪物了？”联想到山德鲁的尊容，乔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可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
  “呵呵，人心险恶的年代，只有力量才是谈判的资本。如果你足够强大，那个叫赛亚的也不会受伤，女精灵也不会被俘，这也就是世人对权力渴求的原因。”
  “至于你说他们会成为怪物，那没错，但我得告诉你，世上没有事是有利无害的，要达成某种目的则必须有所取舍有所牺牲。不借助强大的死灵魔法，你无法前进更远。”
  “看来你以前也这么干过。不知道那个倒霉蛋是谁。”塞尔伦这家伙很会趁火打劫，看来是有过前科。
  “你很聪明。只可惜，威尔玛这个蠢材背弃了盟约，他被魔神诅咒，变得不人不鬼。我不希望你成为另一个他。”
  乔恩沉默了半晌，叹口气无奈地道：“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单单选择我，论体格论魔力我都不是上上选。”
  “哈哈哈哈！”塞尔伦自得地狂笑起来，“原来你还不知道，那么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选择你。首先，你会一些基本的死灵魔法，这样可以事半功倍，更重要的是，你身上流淌着一部分精灵的血！”
  这句话更让乔恩婚飞魄散！同伴们倒是说过自己过于清秀象个女孩，为了证明自己的男子汉气概，大小架也打了无数；杰诺娃乍见之下也产生了误会，想不到自己当真有精灵血统，是个半精灵！
  “你确信你不是在开玩笑？”瞧塞尔伦的样子也不是在撒谎，但不确定一下始终不能死心。
  “千真万确！”这句话彻底打破了乔恩仅存的希望。
  “精灵的体格并不适于战斗，他们的天赋通常在魔法领域才能得到体现；兽人则是纯粹的肉搏专家；人类是兼而有之。曾经有些疯狂的妖术师试图让精灵和兽人杂交，希望得到魔武双全的魔法战士，可惜，他们分属完全不同的亚人类，这样的试验注定无法成功。但是精灵和人类的结合则被证明是可行的，这样的半精灵既有非凡的魔法天分，同时也非常强壮，适合武术修行。”
  乔恩想到刚才斐瑞说的话，禁不住问道：“就象你当年遇到的那个？”
  “是啊，原来你也知道。”塞尔伦悠然神往，仿佛当年那场大战犹在眼前，“他并不会什么魔法，但是武技已经被他推到极至，只一个人，却能在我方千余部队的围攻下三进三出，最后还能全身而退。我一生中从未遇到如此大挫。格鲁老弟，佩服啊佩服。”
  塞尔伦话头一转，对乔恩说道：“我们的契约从现在开始就算生效了，我承诺你的已经兑现，而你也一定要恪守诺言。”
  “知道了，想你堂堂一个大魔王也不会跟我赖帐，同样，我也不会。”
  “很好。还有一句话你要记住，死灵魔法追根溯源来自于暗黑魔法，可以说是其一个分支，和高级神圣魔法是相互克制的，你既然学了死灵魔法，以后就再不能用神圣魔法了，否则必遭反噬。”
  乔恩不屑地道：“我可不高兴使你那一套，我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和解决办法。”
  “你会的孩子，真遇到困难，求生才是正道。魔法已在你体内，你随时可以用，只要你愿意。你下一步准备去哪？”
  “我要先找到我的同伴杰诺娃，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一定要见到她。”
  塞尔伦笑道：“你既然是我的代理人，那我自然有义务提供帮助。”
  “不，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借用魔鬼的力量达成目的。你只要告诉我她在哪就行了。”乔恩对这位大魔王的人品始终持怀疑态度。先是把自己诓来，再不明不白教授死灵魔法，现在又如此殷勤要帮自己，只怕动机不那么单纯。
  “她被皇家骑兵抓住了，现在正关押在顿沃城地下监狱，明天天一亮将押解前往教廷。”
  “她还没死？太好了！”乔恩如得到重生一般，心中悬着的一根弦终于松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姆拉克已经派遣了几十名守卫看押她，这些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你根本没机会接近，何况时间也不多了，至多一个小时天就该亮了。”见乔恩一筹莫展，塞尔伦接着说，“我这里倒是有一条捷径，可以直接通到城里。我本打算派斐瑞送你去，可既然乔恩先生拒绝我友善的帮助，那……”
  “那还废话做什么！快带我去！”乔恩拉过斐瑞便跑。
  看着他匆匆的背影，塞尔伦心中又是一番冷笑。刚才还坚持不要魔鬼相助，这么快就食言了，人在欲望面前真的太脆弱了。每个人都有致命弱点，权利、金钱、美色，如沟壑一样难以填平。这个年轻人的弱点则是仇恨，坎坷的身世注定他偾世疾俗的行事方式。只要合理地加以利用，仇恨的萌芽会慢慢长成参天大树，船舷的蛀孔也会毁掉整艘大船。终有一日，他会象依赖毒品一样依赖我，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