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乡间酒馆
作者:青楼居士      更新:2021-03-13 16:58      字数:3043
  日出东方,给峡谷鎏上了一层金。今天天气好的出奇,平素总是缭绕的晨雾不见了一丝半点。山涧里,数条小溪欢腾奔跃而出,汇聚成一条河流,向着远方跑去。河边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健壮魁梧,另一个高挑瘦削,慢慢走动着。
  “这帮家伙真没义气,出这么远的门居然都不送一下!”乔恩颇有些忿忿,背上的行囊好似千斤,压得人气喘吁吁,步履迟缓。
  塔丽斯也是满腹疑云:“我也奇怪,早上去找他们,打算约他们一起给你饯行,结果一个人都不在,连父亲都不见踪影。难道有紧急任务?那也该叫上我呀。”
  乔恩挤出一丝坏笑:“得了别送了,我可不做冤大头,替阿凯领你的情。也不知道阿凯现在怎么样了,恩,也许有了爵位,娶了个美丽的公主,某些人怕要伤心死了。”
  塔丽斯本欲反唇相讥,却叹了口气。平时两人在一起常互开玩笑,甚至拳脚相加,现如今斯人远去,千山万水虽挥不断融融情谊,再想和以前一样每日嬉戏打闹却是难了。
  “留下买路财!”十来条黑影从岩石后跳下来,截住二人去路。
  乔恩快步上前,对着为首一人胸口就是一拳:“大爷且莫动手,小人有金拳头一副相送!”
  塔丽斯笑嘻嘻地说:“正奇怪你们人哪去了,原来都躲在这。准备给乔恩送行吗?那可得下点本钱,乔大爷可不领空白金票。”
  马尔凯姆委屈地一嘟嘴巴:“大姐头,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兄弟几个昨晚商量半天,老哥这次出门可是办大事,怎么也不能寒碜啊。你看,这么多年的存货都拿出来了,就剩身上几根骨头了,只要开口,照样拆下带走。”
  乔恩乐得眉花眼笑:“瞧啊瞧啊,就知道兄弟们没把我忘了。都什么好东西呢?拿出来看看。”
  克兰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马,身上大包小包驮了不少。
  “路途遥远,没个座骑可不行,大哥,这是我送你的。”克兰是这么多同门中唯一算的上憨厚的,考虑问题也最周到,他一般说话做事都落在后面,但往往最实在。乔恩感激地抱着他捶了几下。
  另外几个就没什么好玩意儿了。马尔凯姆送了件东方丝绸礼服,不知道有什么用;艾拉戈还不错,送了点盘缠,只是少了点,两枚银币五枚铜币,这应该是他全部积蓄了,也真难为他了;伊格纳蒂斯最不靠谱了,居然把老师收藏的油画《沐浴的夏娃》偷了出来,说是供乔恩来日之思,吓得乔恩赶忙把画交给塔丽斯,请她带回去。
  “还缺什么?赶紧跟我们说,我们再帮你去弄。”伊格纳蒂斯居然还好意思说,脸皮真厚的可以。
  “我身边怎么都是你们这样的人材!”乔恩笑骂道。
  “当然,俗话说的好,羽毛相同的鸟总在一起飞。”伊格纳蒂斯勾着乔恩的肩,一脸的暧昧:“说吧,你说什么我们都答应。”
  乔恩笑容一敛,对塔丽斯说:“我想给老师辞个行,再看看赛亚。”
  马尔凯姆摇了摇头:“赛亚昨晚又发病了,老师吧他隔离起来,怕伤着人。他自己一早就到山里为赛亚采药去了,让我转告你,不用辞行了。”
  乔恩楞了楞,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双腿猛一夹马腹,那马长嘶一声,拔蹄狂奔,踏起滚滚黄龙,将众人身影吞没。
  康塞斯王国和塔布里克王国交界处,四际荒凉,一座乡下酒馆茕茕孓立于风沙中。
  酒保懒洋洋地瞥了瞥大堂里少得可怜的顾客,他们甚至连顾客都算不上,赌徒是他们最好的注释。屋外风似乎更大了,贴着大道地面发出尖锐的呼啸,卷起的沙石撞击着木屋外墙,和赌徒们的叫嚣声相互回应着,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大道…这条大道对于他,这位土生土长的居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自己年少时常常帮助当时还是这家酒馆主人的父亲做活,从遥远的普罗旺斯运送地产的干红葡萄酒回来。那时候这条路是鹅卵石铺就,被饕餮客奉作“上帝的血液”的美酒经不住颠簸,从橡木塞的缝隙中流出,渗入石头下的土壤。草籽被醇厚的美酒滋养,比其他地方的长得都好,特别是雨后,其上闪耀着星星点点的露珠的光,碧油油嫩青青的,透彻纯粹而又厚重,马蹄一踩,清汁四溅,满路芬芳。
  秋季是他最喜欢的季节。每到这个时候,路旁索尔娜婶婶的果园已是深红一片,浓郁的果香引得他和一帮伙伴偷偷翻过篱笆,钻进茂密的树上大快朵颐。奇怪的是索尔娜婶婶从不学别人那样养几条狗看护果园,偌大的果园空空荡荡,每日见了谁都乐呵呵的打招呼,没事还到园中弯腰打扫着树下狼籍的果皮果核。有人说,婶婶心里都明白着呢,她是故意装作看不见。后来大家不好意思了,约好每次偷吃以后,一定要在树梢上用细线系上些铜币。
  就这样年复一年,一直到伙伴们都成了家,立了业。
  可是到了近两年,到处盛传原本已销声匿迹的异教徒又死灰复燃,在各地不断制造恐怖。教会在民间雇了大量的佣兵以镇压这些反对势力,这座边陲小镇不幸被残酷的战争之火吞没了。军队的战车取代了运送货物的马车,士兵赶走了商人,鹅卵石路终于不堪铁蹄的蹂躏,渐渐死去了,现在躺在它尸体上的是一条破败的黄沙路,雨天泞晴天扬,令人举步惟艰。商贸早就中断了,附近百姓迫于生计,有的举家迁走,光棍一根的辄干脆变卖家当,投奔军队当了兵,开始了有了上顿没下顿的颠沛生涯。周围的旅店和酒馆在战争的阴云的笼罩下如秋后的落叶纷纷凋零,他从父亲手上继承的产业也盘给了一个外乡来的胖子,自己则成了酒保。
  物以稀为贵,这方圆数百里内仅存的硕果自然成了士兵和游侠们梦想中的天堂,投宿的、吃饭的、寻乐的,比比皆是。他们最关心的莫过于墙上每日不同的告示和启事:谁取得了局部战争的胜利,什么人因兵败而被悬赏捉拿,然后根据赏金的多少推算出此人的级别和影响力,聊以为乐。还有人干脆以此作赌,猜测下一场战争中多少士兵丧生,或者犯人何时落网,好象每条消息都能牵扯到自己日趋麻木的神经,关乎着切身的利益。
  几英里之外,一人一骑蹒跚而行,在扬起的黄土旋风中忽隐忽现,更显得风尘仆仆。乔恩咳了一声,吐出满嘴的黄泥。一整天马不停蹄地奔驰让他又累又饿,嗓子和鼻腔几乎和这条路一样干涸、开裂。干粮袋已昨天就干瘪了,打了个饿嗝,返到喉咙的胃酸几乎要把食管都消化掉。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荒漠中觅食的独狼,看似庸懒的身躯下蕴藏着无限的精力,只要一有猎物的踪迹,强健的肌肉可以在千分之一秒内把他变成一把怒张的弓,将利箭刺进敌方的颈椎。
  一阵风吹过,鼻子上一根根神经元立即敏锐地捕捉到了土腥味掩盖下那股诱人的酒肉香,马和人都为之一振,仿佛全身的骨骼都舒泰开来,猛抽几鞭急速奔去。
  小镇已完全破落了,象个被男人赶出家门沦为乞丐的弃妇,旧时的绝色容颜早已不再。许多房屋都是残顶斜墙,强烈的阳光可以让里面不留半点阴影;大门大开,因为里面早是空无一物,疾风中昏头昏脑地摇摆,吱呀怪叫着。有的屋前还有或三或五的老人在晒太阳,都是些老到走不动的,守着祖屋,靠着向过往行人乞讨艰难度日。乔恩皱皱眉,随手在他们面前丢上几枚银币就走开了,这个世道,遍地都是饿殍,到处都是死尸,怎施舍得过来。
  在这样一座死气沉沉的小镇里,居然坐落着这样一家酒馆,好象一个周身破衣烂鞋的叫花子却戴着顶金冠,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乔恩懒得考虑这些无关痛痒的事,jike已快将他逼疯,缰绳在树上马虎缠了几缠,快步走了进去。
  酒馆的结构相当简陋,狭长的人字顶完全是木结构,墙体使用的是干垒石、不用灰浆抹缝的古法,但装修的构思却很巧妙:墙面色彩大胆明快,几根柱子和不对称的弧线型隔断,仿佛不经意就将大厅内部间成几个既独立又统一的分部。装饰的题材非常抽象,且俱由一个个螺旋构成,富有浓浓的洛可可风格,用料不多,但每一处细节都极尽精巧之事,如果不是显眼处的酒馆标志,还以为到了哪家贵族的宴客大厅,看来其主人也是个有身份懂品位的家伙,至少曾经是。